寅時
陸澤安端坐在窗邊喝了好幾杯茶
這季姑娘怎么還沒醒
“岑末”
沒一會,他身后跟著睡眼朦朧的主仆三人
“凌醫(yī)師喜靜,季姑娘,你隨我上山請見便可”
翠珠無語地睜大眼
那你叫醒我們的意義是什么???死扒皮
岑末連續(xù)打了好幾個噴嚏(誰罵我)
“這么早嗎?殿下”季沁兒用手撐著眼,努力清醒的樣子頗有些惹人憐愛
“不早”陸澤安起身朝樓下走去,季沁兒只好跟上
一路上她碎碎念,讓本寂靜的山林泛起漣漪
“我說這山路也太難行了,我的衣裙啊”
“那邊是什么東西在跳”
“好滑”
陸澤安一直默不作聲,偶爾回頭瞥她一眼,直到一聲尖叫
“蛇”“有蛇”
陸澤安的臉一瞬間暗沉下去,握著劍的手緊了緊,盤踞在樹枝上的蛇正吐著舌頭,距離自己不足半米
一時間竟沒有動靜
眼看要貼近陸澤安的臉,季沁兒突然想起以前在邕城老家,時常能見到蛇,父親說掐七寸,再拿蛇身入酒,可治筋骨勞傷
說時遲那時快,她害怕著又一把掐住蛇身,直到蛇身軟下去,如麻繩般躺在她手掌心
陸澤安機械般扭過頭,見她憨笑一聲:“沒事了,原來殿下怕蛇,沒關(guān)系我不會說出去,走吧”
額間的冷汗宣誓著他的怯弱,這么多年了,還是沒有辦法改變嗎…
登上山頂時,竟遠遠排起了隊,加上山頂?shù)撵F氣,顯得隊伍遙遠望不到頭
季沁兒瞬間如蔫了的花,坐在臺階上也顧不得臟不臟了衣裙
“我感覺,明年都不一定能見到凌醫(yī)師”
“殿下,您有什么辦法嗎?”
陸澤安炫耀般指了指腰間的玉佩
迎著她期待的雙眼放著光,陸澤安卻冷不丁來了句沒用
季沁兒無語的白了他一眼
“您可別戲弄我了,到底有沒有捷徑?”
他揮了揮手,領(lǐng)著她穿越隊伍,來到最前方
回春門
門下置了一張桌子,而坐診之人竟是一妙齡女子,她正懸脈,淡淡瞥了一眼二人,繼續(xù)對老夫人開口交代著
沒等下一位患者坐下,女子朝她二人開口
“不管您二位是達官顯貴還是皇親國戚,后面侯著排隊去,莫擾著本姑娘看診”
陸澤安輕咳了一聲,朝她遞出一塊帕巾
“京城陸氏求見凌醫(yī)師,可否勞姑娘幫忙轉(zhuǎn)達一聲”
此話一出,原本還和善的女子忽然換了一副面孔,將東西拂到地上
“京城人?您趁早下山去吧,醫(yī)師不醫(yī)京城人,不送”
季沁兒原本充滿希冀的臉再次沉了下去
那姑娘默默瞥了一眼帕巾上的繡花樣式繼續(xù)沉默不語,陸澤安被拒也不惱,拉著她立于一邊,默默等著,日到正午
“今日已義診二十余人,諸位改日再來吧”
女子收起隨身的銀針與醫(yī)盒
余下的人雖有些遺憾也老老實實下了山去
季沁兒舔著臉湊上前:“姑娘仁心,便替我們傳告一聲可好?”
那女子仿佛沒聽見,自顧自的往山上走去
見他絲毫不慌的樣子,季沁兒焦急的坐立不安,就差在山間亂竄了
“你且靜等著”
約莫半個時辰后,那女子去而復(fù)返,身后還跟著一個男子
“在下凌歸塵,舍妹凌三七,見過二位貴人,家父有請,可否賞臉入莊子內(nèi)喝盞茶”
陸澤安上前扶起凌歸塵,凌三七不耐地轉(zhuǎn)身
父親怎會想見京城人呢?莫不是又動用一些手段逼迫父親回京城?
到無疆堂前,凌無塵示意他入內(nèi)
季沁兒也想跟隨,卻被攔了下來
“姑娘稍等片刻”
陸澤安沖他二人點點頭:“你先莫急,我很快,無塵兄,莊中若有點心還勞您偏袒季姑娘一些,她未用早膳”
季沁兒感激的目光投過去
凌無塵點點頭,便領(lǐng)著她入了偏殿落座
顧著形象,她小口小口的吃著點心,但還是有些囫圇,他趕忙倒茶
“姑娘好胃口”
季沁兒聞言臉色漲紅,有些依依不舍,又尷尬的放下糕點
“謝凌公子招待,不知凌雀醫(yī)師可在此處”
凌無塵抿了口茶水:“忘了介紹,凌雀正是在下父親,待他與陸公子說會話,稍后為姑娘引薦”
她默默點頭,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出聲,這份寂靜持續(xù)到一炷香左右,凌三七立于屋檐下
“凌無塵,帶她去正堂”
“姑娘請”
跟在二人身后,季沁兒突然感覺有些怪怪的,緊張的揪了揪衣角
樣貌年長的男子端坐在上方,陸澤安不知去了哪里,這壓迫感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
“便是姑娘要尋我?”
凌雀先開口詢問了,她依著話頭開口
“見過醫(yī)師,小女子名喚季沁兒,到此叨擾醫(yī)師,實是因為家兄遠在東陵國生活七年,雙膝受寒,恐不良于行,兄長正值壯年,雖不比能人異士操練騎射,但希望他可以恢復(fù)往日那般行走,不愿他受病痛折磨,聞醫(yī)師圣手,可否布針為家兄愈疾”
他蹙起眉,深深嘆了口氣
見他這般模樣,她的心涼了半截,凌醫(yī)師曾說過不會為京城人看診,此例到底可否破?
“姑娘此心方才陸公子也說明了,老朽也為其感動,只是…”
不等他將剩余的話說完,季沁兒撲通一聲跪下“金銀財寶、奇珍藥材、名貴字畫,只要醫(yī)師開口,小女子都有辦法添足”
這地板怎么如此硬,早知道不要跪的這么實誠了,好痛啊,她倒吸一口冷氣
凌雀大手一揮
凌無塵趕緊大步上前攙扶起她
“姑娘這又是何必,唉,也聽聞季公子壯舉,世間本就如此,善者福薄,惡者長命,在下當年負氣離京,世間閑語沸沸揚揚,定是不會違背誓言”
聽完他這一席話,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凌雀果然不肯
凌三七嘲弄地開口:“父親離京多年,像你這種人,回春門前不知來過多少人,富商大賈、高官世家…掐著父親醫(yī)者仁心,連綁架都能做出來”
季沁兒瞪大眼
什么?!!
還有人敢搞綁架這套?!
她泫然欲泣,跪坐在地上:“小女子沒有那般能力綁架醫(yī)師,但是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砍柴燒火、洗衣做飯、上山采藥…主要是您需要,我都可以”
凌雀一時語塞,思考了一下,把凌無塵叫到跟前,低聲開口:“無塵,莊子里那些銀票夠撐到何時?”
“今日山下醫(yī)患眾多,回春門又是義診,估摸著只夠到下月初三左右,下元節(jié)將至,再采買些東西,估計…”
凌無塵攤了攤手表示不太夠用
凌雀干笑兩聲,起身走到季沁兒身前
“姑娘既來之,不若在莊子中先住幾日,你兄長的事情好商量”
見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季沁兒趕緊跪下想謝恩,被他一把攔住
謝不謝的,后面再說
“無塵,你這幾日帶姑娘上山采些藥材拿到山下置換,把我桌上那本百草集拿給姑娘多識得些藥材”
季沁兒后脊一涼,怎么有種入了虎口的感覺
“三七,把你旁邊的房間收拾一下,給季姑娘休沐用”
陸澤安到底死哪去了
中午只食了那些糕點,本就不抗餓,有被凌無塵領(lǐng)著上了山,背著竹筐艱難前行
“藿香,解暑降燥”
“車前草,清熱祛痰”
“珍珠草,醫(yī)跌打內(nèi)傷”
“綠蘭花,解毒消炎”
“麥冬,內(nèi)熱消渴”
“重樓,外敷可解蛇蟲咬傷”
季沁兒跟著他身后聽的津津有味,凌無塵負責識藥采藥,她負責認識草藥,分工明確
“這山上草藥眾多,功效又不同,若往日這些野草野花我只覺得無常,不會在意,如今細細追來,倒平添了些樂趣”
他埋著頭挖草藥
“確實有趣,不過山林里什么都有,人煙稀少的地方,蛇蟲蜂蟻便多,在下還曾見過如水牛般的野豬,撞斷了林子里的大樹,若是避讓不及恐怕要在榻上安穩(wěn)度日了”
季沁兒被他的話逗得連連作笑,不知不覺便采了一框子草藥
凌無塵直起腰揉揉脖子,看向天
“季姑娘,看著天氣怕是又要落雨了,剛才我們上山來時,路過一個亭子,你先去那里等我,我去上面砍些柴,等我下來帶你回莊子”
順著他的手看向不遠處的亭子,季沁兒確實有些精力疲倦,索性點點頭,背著竹筐朝山下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濕氣上升,只覺得風吹得有些冷,先前裙角也被林中的露水染濕,倚著柱子昏昏欲睡
再后來就是被凌無塵搖醒
“季姑娘?季姑娘?”
她睜開眼時,見他已經(jīng)砍了好大一捆柴,而雨滴也相繼落下,砸在地面上,濺起泥水
“姑娘趁雨未下大,抓緊回莊子里安置吧”
兩人步履匆匆地踏著臺階
忽然季沁兒一個踩空倒在了旁邊的草從中,污水染了襟前,她慌不擇路的罵起來撿草藥
“沒摔到哪吧,季姑娘”凌無塵扔下東西,將她拉起來
見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干笑了兩聲
只得催促她回莊中換衣裳
凌三七把她帶到房間,隨手遞給她一件黃色衣裙:“我還沒穿過,賞你了”
她感激地接過,又梳洗了一番
再次見到陸澤安時,是晚膳前,雨已經(jīng)止了
“怎么了?”
見來人,季沁兒一時鼻酸,太丟人了
不能哭,千萬不能哭,太矯情了
她強壓著委屈質(zhì)問了一句:“陸澤安,你跑哪去了”
他沒聽出語氣中的不同,敷衍了句:“幫醫(yī)師弄些東西耽誤了時間,你…”
“怎么了”
她沒有回答,推開他深吸了一口氣,從背后拿出那個拜帖
“我剛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莊策的拜帖弄臟了”
“我當是什么事,一張拜帖而已…不是你怎么回事?摔了一跤?怎么摔的,傷到?jīng)]有?”
見陸澤安這副模樣,本來還心情郁結(jié)的她瞬間被悲憤取代
“你還取笑我是吧”季沁兒追著他打了起來了
陸澤安OS??我就關(guān)心一句,觸犯天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