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此刻鳳儀宮,洛千雨簡單沐浴之后脖子上便多了一圈布條,可憐兮兮的看著對面冷著一張臉的男人,第十次道:“真不是我叫他過來的!”
那一刀雖說沒有傷到筋脈,看著還是挺唬人的,若再深些許還真的要了她的命。
最讓姬定戀在意的是突然出現(xiàn)的君傾,總不能他剛巧就在附近,又剛巧救了她吧?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話本都不敢這么寫。
但這次還真的只能用巧合來形容了。
姬定戀捏了捏眉心,神色略顯疲態(tài):“罷了,只要你沒事就好,就寢吧?!?p> 洛千雨心下松了口氣,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這么早?”
這時肚子傳來些許異樣,將衣帶松開肚皮露了出來,肚皮上出現(xiàn)一個小包,隱下去又出現(xiàn)一個。洛千雨覺得好玩用手指戳他。姬定戀看到拉住她的手坐到榻邊,一本正經道:“會疼。”
洛千雨?
旋即又戳了一下,很認真的回道:“不疼?。??”
反倒是戳一下里面的小人兒就動一下,倒是有趣的緊。這孩子的作息怕是顛倒的,白天基本不動,夜里動了她也睡著了反正她睡得熟也是不知道的……
姬定戀大掌輕柔的撫著肚皮像是安撫一般,面容一片慈愛和熙:“他會疼?!?p> 洛千雨愣了一瞬,“噗嗤”一下笑了,抱著肚子笑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有一種疼,叫你爹覺得你疼!”哈哈哈哈哈
姬定戀皺眉看她:“莫要激動,小心動了胎氣?!彪m然洛千雨孕期到目前為止都沒啥不良反應,如今才五個多月,還有幾個月要熬自然要小心。
洛千雨輕撫著肚子,此刻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那種即將為人母的感覺了,突然產生了一絲疑問:“你說,他是男孩女孩?”
姬定戀俊美的面容染上笑意,語氣輕柔繾綣:“那你想要男孩女孩?”
洛千雨思考了一下不急不緩道:“我自然想要個女兒,女兒多肖父,一個大美人兒一個小美人兒想想就開心??扇羰钦驹谀愕牧鑫矣窒M悄泻?。”
旋即想到什么又笑道:“你說會不會是龍鳳胎?”
姬定戀確是淡笑不語。
洛千雨不依不饒道:“你喜歡男孩女孩?”
姬定戀溫柔一笑,輕吻了她的額頭,呵氣如蘭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p> 洛千雨心滿意足,背靠著他的胸貼躺在床上,輕聲細語道:“你打算怎么處置東陵芙?”
姬定戀賣了個關子:“過幾日你會知道的。”
洛千雨疑惑,為啥要過幾日而不是現(xiàn)在?
翌日,洛千雨睡醒天已大亮,抱著肚子坐起身喚道:“梅香,梅香?”
話音剛落一道瘦俏翩白的身影緩步而入,迅速給她穿上鞋襪,拿著衣架上的衣服給她穿上,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完事又拉著她到梳妝鏡前束發(fā)。
洛千雨揉揉眼睛清醒許多,面露疑惑:“月顏?怎么是你?梅香呢?”
猛地想起昨日梅香被打暈,回來之后竟忘了此事。
“梅香她……”
月顏依舊面無表情,聲音淡然無波:“她沒事?!?p> “那就好?!?p> 偏巧這時從敞開的窗欞看到梅香匆匆而過,手上提著一個食盒。洛千雨察覺有戲,與月顏對視一眼悄悄跟上。
梅香行至一顆海棠樹下,輕喚道:“清水大哥?”
話音剛落肩膀就被輕輕拍了一下,梅香回過身一看到他雙頰微微一紅:“清水大哥。”
將食盒打開拿出一盤新出爐的糕點,一臉期待的望著他:“快嘗嘗,這是我親自做的。”
清水覺得甚是別扭,只因昨日救了她,也不算救了,只是把她弄醒了,這丫頭就說要給他做好吃的。
此刻拈起一塊淺嘗一下,眼前一亮,將糕點一口塞嘴里了,含糊不清道:“好吃!”是真好吃,這丫頭手藝倒還是不錯的。
梅香被夸了,頓時飄飄然了,笑得眉眼彎彎:“你喜歡就好,這些都給你,我可以每天都給你做!”
洛千雨雙手抱臂,戲謔道:“我也想吃!”
梅香不假思索道:“沒問題,多做點就是?!被卮鹜瓴藕笾笥X的看向拐角處。
洛千雨從陰影里走出來,清水霎時后退好幾步,還被嗆了一下,俊顏微紅,只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洛千雨只覺莫名其妙:“我又不會吃了你?”
梅香笑臉微微促狹,低聲細語道:“皇后娘娘?!?p> 洛千雨越看越覺得這倆人有戲,清水忙道:“屬下先行告退!”說罷落荒而逃,順道把食盒也拎走了。
早上的空氣帶著絲絲涼意,洛千雨突然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悶聲道:“我餓了。”
梅香笑道:“這就傳膳,娘娘披件衣服吧,莫要著涼?!?p> “嗯。”
下午洛千雨將一個小瓷瓶給月顏:“送去天牢給東陵芙。”
月顏眼尖的看到洛千雨的手指纏了一層白布,依稀可見里面的血色,微微皺眉道:“你受傷了?”
洛千雨將手背到身后,眉眼含笑:“無事,小傷而已。”
“你告訴東陵芙,這個東西對她眼睛或許有用,也或許沒用,用與不用取決于她自己?!?p> 月顏神色微冷:“昨日為何不讓我跟著你?!?p> 洛千雨干咳一聲,想說你跟著他們還怎么行動?
“無事,不必擔心?!?p> 天牢
東陵芙卷縮在角落里,她已經一天一夜未曾進食了,此刻又冷又餓。
突然有腳步聲傳來,腳步很輕,但天牢又太過安靜,便顯得異常清晰。
東陵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瑟瑟發(fā)抖,她真的怕了。
腳步聲停在牢門前,月顏看著里面卷縮成一團的人,眸光一冷,語氣冰冷淡漠,道:“東陵芙?!?p> 東陵芙覺得這個聲音陌生的很,心生警惕:“你是誰?”
月顏向來惜字如金,不愿與她廢話,聲音冷淡道:“我奉命給你送藥,或許對你眼睛有用,用于不用取決于你,告辭?!睂⒋善糠诺綑跅U內便轉身離開。
沉默許久的寒嫻卻突然出聲,聲音沙啞低沉:“你是皇后身邊的侍女吧?”
東陵芙卻像受了刺激一般:“軒轅流雨,她是來看我笑話嗎?”
月顏沒說話,快步離開。
待牢房里恢復平靜,東陵芙快速的爬到門口,摸索著找到了那個瓷瓶,打開蓋子一股血腥味鋪面而來,猶豫了一瞬將里面的血倒出來抹在了眼皮上,頓時一股刺痛傳來,那種仿佛要將眼珠子挖出來的感覺,痛的直接暈厥了過去。
待到清醒時,天未曾黑透,入眼的便是昏暗的牢房,她恢復視力了,這一認知讓她甚是激動。
“能看見了?”冰冷淡漠的聲音響起使得東陵芙哆嗦了一下,心下涼意漸生,竟生出些許后怕。
側頭望向隔壁牢房,光線昏暗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道修長身影斜靠著墻,他面容冰冷嗜血,以及那道橫亙半張臉的疤痕,如今看著依舊觸目驚心。
“是你?!”說不害怕是假的
猛地想起她多年前犯下的錯誤,那是她還年少,見到太子哥哥身邊有個長的很好看的小侍衛(wèi),便向太子哥哥討了來,太子哥哥倒是未曾拒絕。只是小侍衛(wèi)并未見絲毫開心甚至還有些厭惡。
剛開始她去哪都想帶上他,可他總是冷著一張臉,甚至連話都不愿多說幾句,漸漸的將她的耐心磨沒了。
也不知當時出于什么心態(tài),竟讓人毀了那張臉。
她想的是既然她的執(zhí)念是這張臉那便毀了。可是之后一段時間天天夜里不得安眠,老是夢到少年冰冷嗜血的臉龐。
更奇怪的是那個小侍衛(wèi)竟是不知所蹤,她也未當回事,因為宮中每年都有損耗,早已習以為常??墒侨缃瘛?p> “哦,公主竟還記得在下?”寒嫻漫不經心道。
可他越是如此東陵芙越是害怕,哭喊出聲道:“我錯了…”
寒嫻語氣低啞暗沉:“錯哪了?”
“我不該毀你容貌。”
寒嫻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撲到欄桿前,雙眸死死地瞪著她,被這樣一雙眼盯著,東陵芙向后縮了縮離他遠遠的,可牢房就這么大又能逃到哪?
“你最可恨的是毀了我的臉還要讓人送我去凈身房,你這個毒婦!”
東陵芙反應過來,她自認小時候做過許多錯事可并未害過人命,是她做的她承認不是她做的為何要承認。
旋即道:“我沒有?!?p> “我曾派人尋你沒找到?!?p> “我知道我說什么你都不會信,可如今計較這么多又有何用”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寒嫻之后沒再理她,靠著墻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是睡著了。
東陵芙卷縮成一團抱著雙腿,此刻她真的是怕了。
不知過了多久,又傳來了腳步聲,這次腳步聲有些雜,不止一個人,有光亮緩緩靠近,驅散了些許黑暗,東陵芙瞬時坐直了身子,然而腳步聲卻停在隔壁牢房前。
“打開。”聲音冰冷不帶任何色彩。
獄卒恭恭敬敬道:“是。”
那個一名女子,一襲白衣,身材纖瘦修長,面容清冷如玉,讓人望而生畏。
東陵芙不認識這個人卻記得她的聲音,就是她給自己送東西。
月顏將食盒打開,將里面的點心一一拿出來,考慮到太干會噎到還帶了一壺茶水……
寒嫻總算有了一絲反應,語氣輕嘲道:“你家殿下這是何意,施舍?憐憫?拿走吧,不熟悉的人送的東西我不敢吃?!?p> 他這話多少有些不識好歹,若換個暴脾氣的早就去揍人了。但月顏是誰?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此刻也只是輕微皺了下眉,語氣清冷淡漠:“我家娘娘恩怨分明,你救了她,自不會害你,大可放心?!焙畫刮⑽⑻裘疾谎哉Z。
月顏退出來遙遙望了一眼東陵芙,對獄卒道:“每日給她送些吃食,莫要餓死了……”
東陵芙:……
獄卒:……
獄卒猶豫了一下道:“可要特殊對待?”聽聞這可是位公主,萬一吃的太差餓瘦了他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月顏冷哼一聲道:“不必特殊對待,照常便可?!?p> 獄卒道:“是。”也不知這位公主犯了什么錯。
待到人都走了之后,寒嫻拈起一塊糕點一口塞嘴里滿滿嚼,發(fā)出輕微的聲音,然后喝一口茶水咽下。
如此反復幾次,東陵芙舔了舔干裂的唇,竟是饑餓難耐。
這時獄卒又折返了回來,端著一個托盤,一碗清粥,兩個饅頭。到底顧慮了她的身份,沒給她冷饅頭,饅頭是溫熱的,將東西放下便離開,臨走時還體貼的放下了一盞燈。
東陵芙心里覺得不公平,同樣是坐牢為何待遇天差地別,可也顧不上那么多了,實在是太餓了。
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拿著饅頭咬了一口,即便再餓身為公主的體面還是要有的。卻不知此刻的自己蓬頭垢面,臉上還有些許干掉的血跡,除了一身衣裳稍顯華貴,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吃著吃著哭了起來,一開始是小聲抽泣,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寒嫻覺得甚是心煩,將未吃完的點心從欄縫遞過去,沉聲道:“別哭了!”
瞬時萬籟俱寂,東陵芙找了一處尚算干凈的衣袖擦擦臉,悶聲道:“我沒了自由,如今連哭都不讓苦嗎?”
寒嫻側眸看她一眼閉上眼睛。
東陵芙側頭望向他,眸光緩緩落在點心盤子里,里面還有大半,拈起一塊咬了一口。突然心里滿滿的。
“我嫁給你吧。”
寒嫻睜開眼:“你說什么?”
東陵芙定定的他的臉,卻也只能看清一個面部輪廓,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何種表情。他本該是一個風光霽月的少年郎,卻因她一時頑劣毀了容,老天從來不會厚此薄彼。
“我說,嫁給你。”
“呵……”寒嫻面露嘲諷之色,語氣驟然一冷:“你在可憐我?!?p> 東陵芙心里很緊張,卻還是硬著頭皮道:“不,我是真心的?!?p> “真心?”
寒嫻語帶輕蔑道:“你說嫁給我無非是覺得,若回到東祁,你的父王兄弟姐妹必然覺得你有損皇家顏面,那等待你的無非兩種結果,不,三種?!彼空f一句話東陵芙的呼吸就加重一分。
“第一種,一尺白綾,但你母妃只你一個女兒自然不會讓你這么做。第二種,束發(fā)出家,往后青燈殘香,想來你是不愿意的。第三種,找個人嫁了,但這也非易事,知道了你的情況,那些高門大戶朝中大臣自是避之不及,門第低的你父皇未必愿意,所以這也是行不通的?!?p> “所以你想嫁給我,可我也是不夠格的,我無官職在身不過一介庶民,陛下為何要將公主嫁給我?”
“我……”
東陵芙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此刻卻覺得前路茫茫,仿佛身處大霧找不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