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垌一別之后,高娃就再也沒有見過釋無雙,若是不知他喜歡自己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那就更加思念他了。想要再去副史府找他吧,卻因為回府之后,父親為防自己再次擅自出走,像當(dāng)初看護(hù)姐姐一樣,把窗戶都被釘死了,派了倆人在門外全天候輪流看護(hù);想要再派丫鬟去副史府傳情吧,結(jié)果依舊聽說:“鐘副史外出執(zhí)行公務(wù)了?!敝荒苊诀咴诟畠?nèi)留意他何時前來尋找父親,后來發(fā)現(xiàn)他竟然不來了;想要自己去向父親詢問吧,父親也不在府內(nèi),只好每日向父親身邊的侍從拷問他的下落。
這日,她又將父親身邊的侍從,叫到了自己的庼堂拷問道:“說——我阿布讓那個鐘玉柏去哪了?”端坐于椅子之上,怒形于色,威風(fēng)凜凜。
擴(kuò)廓帖木兒的幾名侍從低頭垂手,立在當(dāng)?shù)?,直嚇的不住哆嗦?p> 嬌滴滴的小姑娘發(fā)起火來,另有一番威嚴(yán)。
一名侍從頭目打躬作揖道:“回不思?xì)w,不賽怪的話:這是巴彥和副史大人之間的事,小的們哪里知道???”一臉的委屈。
他的手下紛紛跟著打躬作揖,隨聲附和。
高娃更怒,一拍桌子,戳指大罵:“你們幾個整天搖在我阿布的身邊,他讓鐘玉柏去哪了,你們還能不知道?再不說,你們信不信我讓你們想說也說不了?”
她天真爛漫,心地善良,對于怎么個“讓你們想說也說不了”法,根本沒有想過,完全是隨口一說。
幾名侍從嚇的魂不附體,“撲通撲通”聲響,跪倒在地,大喊:“不思?xì)w,不賽怪饒命??!不思?xì)w,不賽怪饒命啊……”
高娃直氣的頓足“哎呀”,無可奈何。
這時,木仁走了進(jìn)來,道:“娃兒,別鬧了,別說他們不知道,就是他們知道,也不會跟你說的?!?p> 高娃也知母親說的不錯,氣沖沖的“哼”了一聲,扭到了一邊。
木仁回身道:“你們都下去吧!”
幾名侍從大喜,知道眼前這劫算是過去了,忙磕頭道:“多謝稱汗開恩!多謝不思?xì)w,不賽怪饒命!”轉(zhuǎn)身魚貫而出。
木仁走到女兒身旁道:“他要是心里有你,遲早都會來找你的;他要是心里沒你,你就是急也沒用。你也不用太著急了!”
高娃隨口道:“那他要是心里有我,就是要躲著我呢?”
木仁一愕,道:“心里有你,就是要躲著你?”
高娃俏臉微紅,道:“他騙我說他喜歡上了額格其,我離府出走,就是想去找額格其,讓額格其告訴他,自己喜歡的是袁公子,結(jié)果正好趕上了他要殺袁公子。阿布給他下的是死命令,其實他是可以不用管我的,他既然管了,那么就證明他心里有我。額格其說,能夠促使做出欺騙自己這樣痛苦選擇的,一定是有他更痛苦的事。額格其讓我好好對待他,打消他的顧慮、讓他敞開心扉!”
她臉皮薄,當(dāng)日回來只對父親說是去找姐姐了,至于為什么去找,也沒多說。后來也未向母親吐露實情。
木仁臉色微變,四下看了看人,將女兒拉到了廳堂深處,低聲道:“你阿布他知道這件事嗎?”
高娃搖了搖頭。
木仁長呼了一口氣,道:“這件事千萬不可讓你阿布知道。”
高娃道:“為什么呀?”
木仁鄭重道:“不可就是不可,額莫這是為了你們好,你一定要相信額莫,聽額莫的話!”心想:“鐘玉柏是巴彥的得力干將,有權(quán)有勢,他能有什么痛苦欲愛不能?如今正值爭奪天下之時,他多半非此是彼?!?p> 高娃知道母親心善,父親心惡,既然母親這么說,那么定是善意。當(dāng)下點了點頭。
木仁微微一笑,握住女兒的手道:“你們之間要是消除了芥蒂,你就和他遠(yuǎn)走高飛,再也不要回來了,像你額格其一樣幸福,額莫就放心了!”說到這里,眼睛濕潤,流露出了對長女的無限慈愛。
高娃忍不住道:“您對額格其那么好,額格其卻總是對您那樣!”
她與姐姐的關(guān)系甚好,從未在背地里說過姐姐的不是,此時見到母親這樣,再也忍不住了。
木仁道:“那不重要,只要她好就行了!”
高娃感動得熱淚盈眶,道:“額莫!”
母女二人擁抱到了一起,淚流滿面。
她們哭泣了不一會,一名剛才退出的侍從,奔了進(jìn)來,拱手道:“稱汗、不思?xì)w,不賽怪,巴彥回來了!”
他知道小姐對自己不滿,所以一經(jīng)知道老爺?shù)南侣?,就急忙來報,以恕罪過。
母女二人忙松開彼此,拭了拭淚水。
擴(kuò)廓很快便走了進(jìn)來。
那侍從退到了一邊侍立。
木仁襝衽行禮,道:“巴彥!”
擴(kuò)廓一瞥眼見妻女滿臉淚痕,道:“怎么了?”
不等高娃開口,木仁便搶道:“沒什么!我們婦道人家沒出息,聊著聊著便哭了?!?p> 她與長女之間的事,似乎也不想讓擴(kuò)廓過多的知道。
擴(kuò)廓瞧向了女兒。
高娃雖然也不明母親這么說的用意,但是知道母親沒有惡意。當(dāng)下點了點頭,為母親作證,心想:“聽額莫的總不會有錯?!?p> 擴(kuò)廓微微一笑。
高娃上前挽住父親的胳膊道:“阿布,您這是上哪去了?”
擴(kuò)廓笑道:“這是國務(wù),小孩子家不許多問!”
高娃又道:“那您讓鐘副史上哪去了?”
這才是她的正題。
擴(kuò)廓又笑道:“這也是國務(wù),小孩子家也不許多問!”朗道:“我們父女有話要說!”
那侍從拱手道:“小的告退——”退了出去。
擴(kuò)廓沖娘子道:“你也退下吧!”
木仁躊躇半晌,最終還是不敢違背相公之命,被迫襝衽退了出去。
她深知相公老奸巨猾,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此番一本正經(jīng)的與女兒說話,定然沒安好心。
擴(kuò)廓道:“阿布自從聽你說辜無仇是袁明日的堂弟后,是惴惴不安呢,生怕他會背叛朝廷……”
高娃道:“那你殺了他不就行了?”
擴(kuò)廓嘆了口氣,道:“可是眼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如果殺了他,與朝廷不利。阿布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派人看著他,一旦發(fā)現(xiàn)有叛逆的端倪,就立即殺了他。這樣既不怕他造反,又有利于朝廷。人心隔肚皮,這件事又非同小可,有道是:親不過父母。阿布想讓你去?!?p> 他本想待袁明月看過眾首腦之后,便對袁明月下手,以絕后患,但是后來多數(shù)首腦被救走了,如果這時再殺袁明月,就等于自斷手臂,幫了敵人。上次忘了利用小女與大女的情深,將小女送至斷刀山莊要挾大女,以達(dá)到牽連袁明日的目的。這次可不能忘。
高娃愕然道:“我?”
擴(kuò)廓道:“嗯。你額格其忤逆,伙同他人反過來與阿布為敵,阿布現(xiàn)在也只有你了!”神色凄涼。
高娃心道:“如果不是我沒有依靠,你連我也沒有了?!?p> 擴(kuò)廓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女兒,見女兒低著頭,搓著手指,一時不置可否,便道:“你不是喜歡鐘副史嗎?只要你答應(yīng)阿布的要求,阿布就答應(yīng)你和他的事。如何?”
高娃既驚又羞,道:“什么,您不是就沒有反對過嗎?”
擴(kuò)廓笑道:“我可沒有這么說過。”
高娃心想:“你又拿對付額格其的那一套來對付我!只要鐘公子能夠放下那不知名的包袱和我在一起,我也要像額格其一樣,才不管你答不答應(yīng)呢?!庇窒耄骸扮姽颖緛砭筒恢鲃右娢?,如果阿布再反對的話,那我不是永遠(yuǎn)都沒有機(jī)會和鐘公子在一起了嗎?”點頭應(yīng)過。
擴(kuò)廓大喜。
高娃心想:“如果到了辜無仇哪里,沒準(zhǔn)就能見到鐘公子,還能叫鐘公子大膽的喜歡我;就算見不到鐘公子,我還可以謊報軍情,搬弄是非,將辜無仇的忠誠說成是叛逆,沒準(zhǔn)就能親手殺了辜無仇呢;就算親手殺不了辜無仇,辜無仇是與志士仁人為敵的,一旦他們落入了辜無仇之手,沒準(zhǔn)我能救他們呢!”
她沒有城府,想著想著便露出了笑意。
擴(kuò)廓對女兒的那點心思了然于胸。隨后告訴女兒,袁明月正在與以袁明日為首的草寇為敵,為了掩飾自己的目的,要女兒以與袁明日的關(guān)系,保護(hù)袁明月為名。
高娃更喜,心想:“如果真有那么一日的話,直接反戈一擊,攻其不備,殺掉袁明月!”
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將兇險之極,為了不令母親擔(dān)憂,只說袁明月正在與重出江湖的姐姐等人為敵,父親要自己去保護(hù)袁明月。這樣聽上去:袁明月這邊自己是上司的女兒;姐姐那邊就不用多說了。無論如何兩邊都不會有什么危險。
木仁雖然聽女兒說得輕巧,但是知道相公老奸巨猾,事情沒那么簡單,然而自己又左右不了什么,于是只好千叮萬囑,凡事都要小心在意些。
高娃依依不舍的告別了母親。
三天之后,她在貼身丫鬟和五名護(hù)衛(wèi)的陪同下,乘車來到濟(jì)南一個偏僻的小社,在當(dāng)?shù)厮闶且蛔勒巴A讼聛?,一下車,便見到了一個臉有刀疤、土豪打扮的人,笑嘻嘻的帶著下人迓門而迎。不禁微微一恐。
原來,那土豪雖然笑嘻嘻的沒有一點惡意,但是在哪道刀疤的映襯下,笑容顯得甚是恐怖。
那土豪拱手道:“在下辜無仇,恭迎小姐貴安!”
他正是袁明月,為了不被袁明日等人發(fā)現(xiàn),便喬裝打扮成了土豪模樣,藏到了這里。這座豪宅的主人原本是當(dāng)?shù)氐囊幻^號劣紳,可是再劣在他面前也是小巫見大巫了。他先前只是覺得能與太傅之女結(jié)成伉儷,有助于自己日后近一步高升,而倍感榮幸,不想太傅之女竟是如此漂亮的小美人兒,頓時喜出望外,一顆心砰砰亂跳。
高娃料想面前這人便是袁明月,不禁更加憎恨,當(dāng)下冷若冰霜,不再瞧他一眼。
袁明月微微一驚:“話才說了一句,不知就如何得罪了她?這大小姐的脾氣就是大!”轉(zhuǎn)念一想:“艷如桃李,冷若冰霜。我喜歡!”腆著個面笑道:“小姐遠(yuǎn)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深深一揖,續(xù)道:“在下設(shè)了酒宴,為小姐接風(fēng)洗塵。小姐請——”說著,沖門內(nèi)揮手。
高娃憎他都憎死了,怎么可能與他同席?冷冷地道:“不必了,我累了!”
袁明月笑道:“是是是。在下已經(jīng)為小姐收拾好了房間,小姐請——”
他將高娃一行人引到了準(zhǔn)備好的小院,道:“請——”
高娃等人走到門前時,立在兩旁的下人打開了門。
袁明月道:“窮鄉(xiāng)僻壤,屋舍簡陋,還望小姐多多擔(dān)待!”
高娃向屋內(nèi)望去,見屋內(nèi)陳設(shè)奢華考究,雖然不比自己在太傅府的房間,但是也是自己在外面所見過的最好的。屋內(nèi)的奢華與屋外的氣派極不相稱,想必建筑不易改建,是原來的,陳設(shè)卻是重新布置的。心道:“你倒用心良苦!”雖然內(nèi)心喜出望外,但是不表露出來,冷冷地道:“好吧!”踏了進(jìn)去。
袁明月緊隨其后。
高娃忽然雙臂一展,“啪”地一聲,拍上了門,將其他人關(guān)到了門外。
袁明月跟的最緊,若非武功了得,身手矯健,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便有鼻尖被夾的危險。
高娃暗贊:“這狗賊還真有兩下子!”
她早就聽說袁明月武功了得,此舉意在投石問路,好日后行事有個譜。
袁明月道:“那小姐的飯菜……”聽得高娃在屋內(nèi)冷冷地道:“一會讓杏兒給我送過來!”
釋路束回到三清山教會總壇之后,將趙夢姣的處境稟報給了教主釋路藕。
教主釋路藕立即下令,對高云加緊逼供。
又是三天過去了,維那仍舊未從高云口中得到一言半語,教主釋路藕勃然大怒,親自來到了關(guān)押高云的洞穴。
高云蓬頭垢面,骨瘦如柴,被綁在鐵牢內(nèi)的一根石柱上。
白蓮教雖然崇奉的是阿彌陀佛的佛教,刑而不腥,但是既然發(fā)展成了邪教,不腥的刑罰自有其邪惡之處。她雖然沒有明顯外傷,但是所受到的傷害一點也不比皮開肉綻差。
圣女釋無艷左手手指夾了三枚鋼鉥,至左下而上,至上而右下,這么快速一揮,三枚鋼鉥已分別釘在了高云左肩的云門穴,額頭的神庭穴,右肩的云門穴,沒入寸許。
這三處穴道都是人體最敏感的穴道之一,一旦被扎中,受刑者猶如身受煉獄之苦,比之一般酷刑痛苦百倍。這三處穴道也是人體最脆弱的穴道之一,一旦稍有差池,受刑者便有性命之憂,比之一般酷刑兇險百倍。
高云全身上下痛苦萬分,不由得張口“啊——”地縱聲號叫,聲音及其痛苦與凄慘,聞之悚然。
她號叫過后,兩眼一瞑,頭提溜了下去,昏迷了。
釋無艷見此情形,分別把三枚鋼鉥拔出,稍微挪了挪一下位置,又分別扎入了高云左肩的肩井穴,額頭的印堂穴,右肩的肩井穴,沒入寸許。
這三處穴道雖然與那三處穴道相隔不遠(yuǎn),但是作用大相徑庭,是清神明志的。
高云在穴道的刺激下,不得不悠悠醒轉(zhuǎn)。這時,渾身上下黃豆大小的汗珠才涔涔?jié)B出,有氣無力地道:“你們還有什么手段,就都使出來吧。明日愛的人是我,我是不會說的。你們的陰謀,休想得逞!”語氣之中,充滿了倔強(qiáng)。
釋路藕笑道:“果然是愛屋及屋。一個大家小姐,居然也有了情懷天下的俠義心腸,真是不簡單呢!呵呵呵……”昂首而笑,笑聲中充滿了輕視之意。笑過之后,突然臉色一沉,沖她森然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高云道:“你要殺就殺好了,總之我不會說的!”
釋路藕踏上一步道:“你也不怕我殺了你的明日?”
高云微微一驚,轉(zhuǎn)念一想,道:“你殺了好了,我們活著做不成夫妻,死了可以在一起!”
她與袁明日共同經(jīng)歷了眾多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感情深度已經(jīng)超越了生死。
釋路藕后退一步道:“很好!看來袁明日喜歡的女人不僅漂亮,而且癡情。不過說到底還是漂亮在先,癡情在后?!备?,右手從左袖中摸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又踏上一步。
高云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臉現(xiàn)恐懼。
釋路藕用劍鋒輕輕地?fù)荛_了她散在臉上的青絲,森然道:“如果不再漂亮了,也就談不上喜歡了,是嗎?”
高云顫聲道:“你……要干什么?”
釋路藕道:“我要干什么,應(yīng)該猜到了吧?我好像聽說人說過,生前是什么樣,死后還是什么樣。我確切聽人說過,男鬼也是喜歡漂亮的女鬼。你的滿腔熱忱,換來的又是什么?”鋒利的劍鋒不住在她臉上來回鋼,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劃破嬌嫩的肌膚。
高云驚恐萬分,道:“你……”不知說些什么。
釋無雙道:“我什么?怎么樣,要不要驗證一下?不過驗證的代價你可要想清楚了!”
高云忙喊:“不要!不要!”
她雖然對袁明日與自己的感情信心滿滿,但是從未想過如果自己變成了丑八怪,袁明日還能否喜歡自己。
釋路藕微微一笑。
她目光敏銳,察覺到了自己在說到那句“你也不怕我殺了你的明日”時,她的細(xì)微反應(yīng),于是就抓住了這一點。
釋路藕問了一些感興趣的話后,邊回冰玉洞邊自怨自艾道:“如果我們要是早知道辜無仇就是袁明日的堂弟,就不用讓袁明日救人了。待辜無仇把人殺了之后,想辦法使擴(kuò)廓帖木兒知道就行了。這么真實的事,任他擴(kuò)廓帖木兒再多疑,也會相信。”
圣女釋無艷跟在她身后道:“這還不得都怪那個死丫頭嗎?我們的戲演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已經(jīng)沒辦法半路收場了,還得按計劃繼續(xù)演下去?!?p> 釋路藕點頭應(yīng)過。
這日,袁明日等人又發(fā)現(xiàn)高云不見了。
袁明日上次就曾告訴高云,以后不要再出去了,這次居然又不見了,不禁大驚失色。汴梁城屬于河南江北行省的治所,官府的成百上千名衙役,滿城隨處可見,可不比其他地方。雖然料到官府未必會公然來犯,但是保不齊會暗中作祟。立即帶領(lǐng)斷刀山莊的人傾巢而出,在汴梁城的大街小巷尋找分頭尋找。
尋找了一段時間后,袁明日終于看見了所要尋找的高云,從前面的一個小巷走了出來。長長的松了口氣,奔了過去,道:“高云!”握著她的上臂,歡喜無限。
趙夢姣歉然道:“對不起明日,我下次不會了!”
袁明日淡淡的點了點頭,心道:“想要埋怨她幾句,又怎忍心開口?畢竟這是自己造成的?!?p> 這時,在附近尋找主子的小葵,也看見了趙夢姣,叫道:“小姐!”奔了過來。
趙夢姣向她歉然道:“小葵,因為照顧我,染上了手怕涼的毛病——”從袖筒中摸出了幾貼膏藥,道:“現(xiàn)在天氣暖和了,正是治風(fēng)寒的時候。郎中說這是專治風(fēng)寒的膏藥,也不知管不管用!”
袁明日和小葵心想:“原來她不顧危險,是去買膏藥了!”
小葵頓時感動的熱淚盈眶,道:“小姐!”撲到趙夢姣懷中,哭了起來。
她多日來的不安、傷心與現(xiàn)在的感動、欣慰等心情在胸中不斷碰撞,非常激動。
趙夢姣拍怕小葵的脊背,溫言道:“對不起!由于我最近心情不好,無形中冷落了你、傷害了你。我不是有意的,你能原諒我嗎?”
小葵激動之下也說不出什么,只是叫著:“小姐!”一個勁兒的哭泣。
她哭了一會之后,激動之情稍稍平復(fù),趙夢姣為她拭了拭臉上的淚水。
袁明日向小葵道:“好了,你去通知其他人,說人已經(jīng)找到了!”
小葵點頭應(yīng)過,從趙夢姣手中接過了膏藥,欣然而去。
袁明日與趙夢姣攜手安步往回走。
趙夢姣如愿以償,春風(fēng)滿面,道:“蝙蝠洞的那些日子,雖然過的是從未過過的野人生活,但是現(xiàn)在想想,是最開心的日子?!毙南耄骸皩⒁阎乃麄兊氖轮鲃诱f給他聽,避免得他說起自己還未知的他們的事,答不上來?!?p> 袁明日忽然停了下來,鄭重道:“高云,你變了!”
趙夢姣暗自一驚,囁嚅道:“難……難道我說錯了嗎?”
袁明日道:“你說的沒錯。也許你自己沒覺得,但是你真的變了?”
趙夢姣暗自松了口氣:“原來還是我演的不到位!”試著道:“我……我哪里變了?”
她想要知道問題所在,以便日后加以改善。
袁明日道:“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總之,給人感覺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如果不是你的面容依舊,我都不敢相信這就是你?!?p> 趙夢姣道:“那你是喜歡從前的我,還是現(xiàn)在的我?”
袁明日道:“我都喜歡。以前我喜歡你,你是高云;現(xiàn)在我喜歡你,你是小師妹。時不時的我就會從你身上看到小師妹的影子,有時候我非?;秀保恢滥闶歉咴七€是小師妹?!币话褜⑺龘г诹藨阎?,深情地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把你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是我不該重出江湖,經(jīng)歷這么多事!”心想:“以道義而言,重出江湖是沒有錯,但是以男人而言,害的心愛的女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就是不對?!崩m(xù)道:“是我把你變成了這個樣子的,我就要一定把你變回去?!?p> 趙夢姣道:“要是我變不回去怎么辦?”
袁明日道:“我會努力,努力把你變回去!”
趙夢姣知道他的意思:若是要結(jié)為伉儷,還是要與高云。
她在此后的日子中,不便再出斷刀山莊,只得隔三差五,晚上在花園的一處院墻角落,通過孔洞與上司釋路束低聲交流。
趙夢姣自從那日聽了袁明日的那些話后,便不再刻意去硬照高云的言談舉止了,心想:“反正他們認(rèn)為高云已經(jīng)變了一個人,以免欲蓋彌彰?!?p> 這日,眾人在大廳談?wù)撛⒔偃サ谋娕傻茏尤绾沃笓]:“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且不說眾派弟子原本就多多少少與元廷有仇,就說現(xiàn)在是被劫去的,到了戰(zhàn)場上如何能夠聽從指揮?不想為元廷賣命,一觸即潰還是好的,保不齊便會反戈一擊;再說這一萬多人能控制得了一時,還能控制得了一世?這些道理元廷不會不明白,既然這么做了,就一定想好了對付的詭計。”談到這里,個個神情凝重,均說為今之計,只有盡快查明被劫門派上下的下落。
這時,一名負(fù)責(zé)把門的弟子進(jìn)來,向莊主拱手稟報:“莊主,朱元璋使者,胡美拜見?!睂萏式o了莊主。
眾人一愕,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互望一眼,有的只聞過其名,未見過其人,有的聞所未聞,更別說見了。
江得懷忙沖那弟子道:“快請!”
那弟子從命而去。
江得懷是眾人中最為老成的一個,見眾人對來客一副知之甚少的樣子,便道:“胡美先前是陳友諒的人,之后便效忠了韓林兒,雖然改換門庭,但是不失為一位英雄好漢。十年前我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性情十分豪爽。是一位了不起的文武雙全人物?!?p> 眾人行至當(dāng)院,正要迓之于門,卻見那弟子引著三名腳步生風(fēng)的莊稼漢走了上來,當(dāng)先一名四十歲左右,長相威武,后面兩名三十來歲,長相一般。未見過的心想:“想必他們?yōu)榱搜谌硕浚圆艜@種打扮。前面的這位應(yīng)該便是傳說中的胡美了?!?p> 主客走到了一起。
江得懷拱手歉然道:“胡大人光臨,未能迎迓,多有失禮!”
胡美拱手道:“江莊主言重了,不敢當(dāng)!”不等他引見,銳利的目光便向?qū)Ψ揭灰粧呷?,見其中一個青年格外目光炯炯、呼吸沉穩(wěn),于是拱手道:“想必這位兄弟就是袁盟主吧?”神情恭敬。
他口中的兄弟正是袁明日。
袁明日雖然是武林盟主,但是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莊里的,迎客之時不便走在前面。當(dāng)下踏上一步,拱手道:“胡大人!”
胡美趕緊還禮,道:“在下久仰袁盟主英名,只恨今日才見呢!”
他雖然有一肚子的仰慕話語,但是為免江得懷師侄難堪,當(dāng)下也不提袁明日的為人如何寬大。
當(dāng)下主客各自做了引見。
眾人進(jìn)入大廳就坐,下人奉上了茶點。
胡美道:“吳王知道中原豪杰的不幸遭遇后,感同身受,非常著急,特派胡某前來溝通協(xié)調(diào),有什么需要,吳王定當(dāng)竭盡所能?!?p> 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派廖永忠去滁州迎韓林兒回應(yīng)天,船到瓜步渡江時,遭遇沉沒。朱元璋宣布不再以龍鳳紀(jì)年,稱1367年為吳元年。
袁明日拱手道:“承蒙吳王關(guān)心,我等倍感榮幸!現(xiàn)在中原武林正在四處尋找,被劫的門派上下,一旦找到,立即實施營救?!?p> 胡美道:“袁盟主還不知道吧?武林眾派正在調(diào)回派出去找人的弟子!”
袁明日等人相顧愕然,站了起來。
袁明日道:“什么,正在調(diào)回派出去找人的弟子?”
胡美起身道:“不錯。是在下在來的途中親眼所見。”
袁明日走上兩步,道:“胡大人可知是何緣故?”
胡美道:“聽說是少林派殺了武當(dāng)派弟子,又說是武當(dāng)派燒了丐幫總舵……還都否認(rèn)??醇軇菔且髯哉{(diào)回門下弟子,非大戰(zhàn)一場不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眾派弟子在返回的途中相遇,便開始了零零散散的打斗?!?p> 袁明日等人立即心想:“現(xiàn)在正是生死關(guān)頭,誰都知道在這個時候最應(yīng)該同心同德,怎么偏偏發(fā)生了內(nèi)訌呢?佛、道兩教是修身門派,紀(jì)律嚴(yán)明,涵養(yǎng)極高,向來是與人為善,怎么他們也卷進(jìn)來了?”
袁明日首先想到了一點,道:“這一定是元廷的陰謀,它想讓獲救的眾派首腦和余下的眾派弟子自相殘殺,這樣就不會有人去救被劫的人了!”
其他人紛紛應(yīng)是。
袁明日道:“事不宜遲,我們現(xiàn)在就前往嵩山!”心想:“出了這么大的事,眾派首腦怎么也不先派人來報知一聲呢?難道又將我這個武林盟主罷黜了?”
江得懷當(dāng)下吩咐下人,備馬備糗。
眾人在前往嵩山的途中,不時便會遇到眾派弟子打斗的場面,小規(guī)模的被散客義士拉開了,大規(guī)模的散客義士拉不開的和沒有散客義士的,便得出手,當(dāng)下也不曉勸,直接上前動手奪刃。知道他們大怒之下曉也無用,到頭來只能白費時間,延誤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造成更大的傷亡。
眾派弟子:一來恭謹(jǐn)他們,不敢調(diào)轉(zhuǎn)矛頭;二來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他們對手。所以三下五除二就被他們奪去了兵刃。
眾人將奪來的兵刃順路丟到了深壑之中。
他們經(jīng)過連夜趕路,次日終于到了最近的少林。一下馬,便見把守山門的武僧握棍在手,高度戒備。
肖紅書向知客僧呈上拜帖后,很快少林派副住持海印便迎了出來。
主客互相招呼了幾句。
海印將袁明日等人請入了寺內(nèi)。
眾人在知客寮,見到了淳拙。
淳拙對他們的到來,非常感動,趕緊請他們就坐。
之后,知客僧奉上了茶點。
袁明日感嘆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武功出達(dá)摩。習(xí)武之人無不對達(dá)摩老祖畢恭畢敬,不想?yún)s有人大逆不道,奪取老祖法籍,真是膽大包天??!”
淳拙道:“奪取老祖法籍之人確實膽大包天!既然他興盛鏢局棄武林道義于不顧,那么我少林派就不客氣了。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氣憤之下,聲音越說越大,說到后來時,竟吼了起來。
他乃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內(nèi)力自然非同一般,這一吼不要緊,直震得灰塵從屋頂籟籟落下。
別說眾人無心享用茶點,就是有心享用,也不能吃了。
袁明日道:“住持,我正因此事而來。我敢斷言,貴派法籍非興盛鏢局所奪?!?p> 淳拙蹙眉道:“我們有人證物證,難道還會有假?”隨即令道:“叫貞無來見,把鏢牌呈上來!”
立在一旁的兩名侍徒從命而去。
袁明日等人互望一眼,都沒想到少林派的證據(jù)如此齊全。
不一會,跫跫聲響,剛才出去的兩名侍徒,一名在前托著一個托盤、一名在后與另外一名僧人,扶著一名受傷的僧人走了進(jìn)來。
袁明日等人心想:“想必傷者就是住持口中的認(rèn)證,貞無了?!?p> 四名僧人向住持行了禮。
淳拙向貞無道:“貞無,你將那天晚上法籍被搶時的情形,說給袁盟主他們聽?!?p> 貞無拱手道:“是!”向袁明日等人行禮之后道:“袁盟主、江莊主,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晚上,小僧在房中打坐完畢之后,便到后院的藏經(jīng)樓查閱法籍,上樓時隱隱聽見樓上有動靜。初時,小僧還當(dāng)是老鼠,因為藏經(jīng)樓雖然每天有人打理,但是由于藏經(jīng)眾多,總有老鼠作祟。小僧上樓之后就循聲查找,想要將老鼠捉住。結(jié)果一雙緇鞋映入了眼簾,接著便見面前一個黑影飛向了樓臺。這時,小僧才意識到是遭了賊,于是奮力向賊人撲了上去。那賊人一掌擊在了小僧的胸口——”說著,便要解扣,給袁明日等人觀看胸口上的傷。
趙夢姣和小葵登時面紅過耳,急忙轉(zhuǎn)身。
貞無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舉止不妥,訕訕地瞧向了住持,等待示下。
淳拙道:“不必了。繼續(xù)說——”
貞無拱手道:“是!”繼續(xù)向袁明日等人道:“小僧雖然沒能抓住那賊人,但是一把抓下了那賊人束在腰間的鏢牌——”說著,向那名同門托著的托盤揮手。
那名侍徒將托盤呈到了袁明日等人面前。
袁明日等人登時瞠目結(jié)舌,但見盤中之物乃是一塊手心大小、狀如盾形的赤金牌子,正是興盛鏢局的鏢師,象征自己身份和勢力的鏢牌,外人很難擁有,也很難仿制。
貞無續(xù)道:“當(dāng)小僧爬過去再看法籍時,法籍已經(jīng)……”說完,怒形于色。
引得其他僧人也憤怒起來。
淳拙擺了擺手。
兩名侍徒與另外一名同門會意,將托盤和貞無帶了下去。
淳拙憤嗔道:“赤金鏢牌,此人在興盛鏢局中武功可不低啊,這就佐證了法籍為何會被輕易奪去的原因。因為他武功了得,以致可以輕易得手。袁盟主,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難道這還能有假?”
袁明日道:“請問住持——興盛鏢局與貴派有何冤仇?”
兩名侍徒完事后,站回了住持身旁。
淳拙一時語塞。隔了一會,嘆道:“說實話,其實老衲原來也不敢相信是興盛鏢局所為……”
江得懷不等把話聽完,便道:“既然如此,那么住持為何又信了呢?”
淳拙勃然大怒,又沖一名侍徒道:“去把信拿過來讓袁盟主他們看看!”
那名侍徒從命而去。
袁明日等人又互望一眼,心想:“信是怎么回事?”
不一會,那名侍徒走了進(jìn)來,將一封拆開的信封雙手遞向袁明日,道:“袁盟主——”
袁明日伸手接過信封,見信封正中央書寫著“少林派住持淳拙親啟”九個大字,抽出信箋,見皺皺巴巴的,心道:“不知信里都寫了一些什么,以致被攥成了這個樣子?!闭归_了開來,見頂格寫到:“親愛的仁兄,你好!”接下來寫到:“預(yù)祝仁兄奪回法籍!仁兄德才兼?zhèn)?,定然能夠保住貴派法籍。愚弟不才,至今仍然固守敝鏢局秘籍,未能將其傳播出去。敝鏢局特邀貴派于乙巳月甲子日在云龍山相會,交流寶籍。貴派乃是英雄門派,自能赴約此致!”頂格寫到:“敬禮?!笨樟藘尚兄笤谟覀?cè)寫到:“愚弟霍愛萍。”又空了一行之后寫到:“甲辰月庚子日?!弊中坞m然一般,但是筆跡確是曾在斷刀山莊時,不止一次見過的霍愛萍的。
淳拙嗔道:“嵩山離晉中有一千里,他寫信時法籍才剛剛被奪一天,就算他消息靈通也不可能知道!這不是原形畢露是什么?什么‘愚弟不才,至今仍然固守敝鏢局秘籍,未能將其傳播出去。敝鏢局特邀貴派于乙巳月甲子日在云龍山相會,交流寶籍。貴派乃是英雄門派,自能赴約此致!’?說的倒客氣,這不是挑釁是什么?有了這封信,老衲就不得不信了?!?p> 袁明日道:“住持,您應(yīng)該知道,別派也發(fā)生了類似的事,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您想想——這個時候大家同室操戈,對誰最有利?”
他也見這封信很像聶林海所寫,若非認(rèn)定絕非聶林海所為,也會相信。所以無法拿最有說服力的信說事。
江得懷道:“住持,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煞褚源罅x為重,現(xiàn)將人救出來再說呢?”
胡美道:“請住持三思,還是大家齊心協(xié)力,先把人救出來再說吧!”
袁明日道:“住持……”
淳拙合十道:“袁盟主,你們不用再說了,興盛鏢局欺人太甚,老衲心意已決!老衲之所以未將此事報知袁盟主,就是不想讓袁盟主為此操勞,到頭來勞而無功!”說的毅然決然。
袁明日剛才就一直想問他出了這么大的事,為何不先派人報知一聲,只是礙于如果問的話,有怪罪之嫌,這時恍然大悟:“難怪少林派出了這么大的事,也不向自己報知。料想別派沒有告知,也是基于這種考慮?!币粫r間既感動又氣惱,見他口氣堅決,知道再說也是無用,于是只得辭行。
眾人下山后,一個個既氣惱又氣餒。
江得懷嘆道:“這真是:當(dāng)局者迷?。∵@么簡單的事,他們怎么就看不出來呢?”
袁明日道:“這也不能全怪他們,是元廷的此計太毒了。情急失智,自相殘殺,高啊!不過我是絕不會讓它的陰謀得逞的。走——我們?nèi)x中?!辈唏R揚鞭。
其他人緊隨其后。
趙夢姣道:“現(xiàn)在眾派的誤會是一個連著一個,別說元廷布置嚴(yán)密,我們僅靠說服很難穩(wěn)住一個,就是穩(wěn)住一個,其它的穩(wěn)不住,那也是白搭?!?p> 袁明日一想也對,于是勒住了馬。
其他人也停了下來。
袁明日道:“不錯。那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趙夢姣道:“好辦法倒談不上,不過可以試一試……”當(dāng)下說了。
其他人紛紛叫好。
袁明日主仆和趙夢姣還有小葵,首先回到了斷刀山莊。江得懷等人劫著十來個人,隨后從密道也回來了。
被劫者穴道被點,動彈不得,清一色的男子、儒生打扮,有老有少。
袁明日在后花園,看了看劫來之人,向江得懷等人道:“沒有給人瞧見吧?”
江得懷等人道:“謹(jǐn)遵袁公子之命,沒給人瞧見。”、“大師兄,您就放心吧?!?、“袁盟主放心,絕對沒有。”
袁明日點了點頭,道:“把他們帶到書房?!?p> 江得懷等人帶著眾儒生來到了書房,之后又奉命給他們解開了穴道。
眾儒生穴道一經(jīng)被解,便跪在地上,求爺爺告奶奶地道:“諸位男英雄、女豪杰,我們只是一介窮書生,上有老母,下有小兒!望英雄豪杰大發(fā)慈悲,放了我們吧……”不住“碰碰”磕頭。
肖紅書斷刀一挺,喝道:“再吵,再吵就把你們舌頭割下來!”
眾儒生立即閉上了嘴,頭也不敢再磕了,以免他要砍自己的頭,身子卻不住哆嗦,發(fā)出“窸窣”之聲,心想:“這不是飛蛾撲火嗎?”然而就是控制不住,知道這下準(zhǔn)完了,黃豆大小的汗珠涔涔?jié)B出。
袁明日拱手微笑道:“諸位先生都是方圓百里有名的文人,在下失禮了!今天將諸位請來,只是想請諸位代一下筆而已?!?p> 眾儒生一聽,齊“唰唰”地長呼了口氣,心想:“這些武夫,就是愚昧,想請代筆,直接說就行了嘛,還把自己綁來!”心想歸心想,嘴上卻道:“您太客氣了,能為您效勞,是我們的榮幸!”、“我們別的本事沒有,寫寫畫畫的馬馬虎虎!”、“您想要我們寫什么盡管開口!”有些人便要起身到書案前研磨鋪紙,知道越早完事,就能越早回去。
袁明日道:“不急不急!且聽在下把丑話說在前頭:要是錄好了有酬謝……”
眾儒生一聽“有酬勞”三個字,登時歡呼雀躍,心道:“不僅性命無憂,還能賺他一筆,這生意能做!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們這些武夫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一旦遇到舞文弄墨的文事,還不得我們這些平日里被你們稱作的賤儒?”不禁有些揚眉吐氣。
他們是以寫寫畫畫為生的書生,經(jīng)濟(jì)條件都不怎么好。世人很少有人能做到文武雙全,他們就經(jīng)常給武人代筆,被武人瞧不起。
袁明日臉一沉,道:“要是錄不好……”
眾儒生心想:“我的文聲可不是吹出來的,哪有‘錄不好’這三個字?你們這些武人就是小瞧人。”
袁明日側(cè)身沖書案揮手道:“諸位請——”將他們叫到了書案前,指著案上放著的一堆書信道:“我要你們臨摹著這些筆跡錄?!?p> 那些書信都是以前眾派首腦來的,他讓肖紅書統(tǒng)統(tǒng)翻了出來。
眾儒生經(jīng)常代筆,但是從未代過臨摹筆跡的筆,而且臨摹的還是從未臨摹過的常人名跡,難度大大增加,心中對袁明日等人先前的愚昧和小瞧,登時化為了烏有,同時又惴惴不安起來。
半日之后,他們已經(jīng)照著眾派首腦的書信臨摹了七八遍,眾人仔細(xì)對比著他們臨摹的每一張仿本與原本的相似度,經(jīng)過層層比對,有一個儒生臨摹的仿本與原本極其相似,已經(jīng)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頓時大喜過望。
袁明日向那儒生叫道:“好,就是你了!”
那儒生三四十歲的年紀(jì),留著兩撇髭須,樣子是眾儒生中最猥瑣的一個。
他滿頭大汗,粲然一笑。
其他儒生隨即“通通”聲響,跪倒在地,哭喊道:“英雄豪杰饒命??!英雄豪杰饒命?。 毙南耄骸八m然未說明要是錄不好如何,但是言外之意顯而易見?,F(xiàn)在有同道錄得好,自己可就在劫難逃了!”
袁明日向肖紅書使了個眼色。
肖紅書會意,與同門將那些儒生點倒,拖了出去。
那儒生見此情形,似乎嚇呆了。
袁明日道:“先生,那我們就開始吧。”
他的聲音也不算大,更不森然,那儒生卻嚇驚得差點跳起來,想是走神兒之故。
袁明日指著書案上霍愛萍的書信道:“先按這個筆跡來。我說你寫?!?p> 那儒生連連應(yīng)是,鋪紙執(zhí)筆。
袁明日沉吟道:“親愛的仁兄,你好!仁兄查找法籍,日理萬機(jī),愚弟在此問安!愚弟不才,不想秘籍準(zhǔn)備之快。仁兄才俊,定有先見之明。敝鏢局早就企盼與貴派早日相會,只因條件不允。今日條件成熟,再好不過。建議將相會時間提前十日,改于乙巳月甲寅日,地點不變。仁兄乃英雄豪杰,定然不會拒絕此致!敬禮。”口氣中同樣充滿著袖里藏刀,咄咄逼人。
他令道:“署名:‘霍愛萍。’時間:‘甲辰月壬寅日。’”
那儒生依言錄完。
袁明日拿起信來,與聶林海的書信一比較,大聲叫好。
其他人取過兩封信一看,也都贊不絕口,說簡直就像一人說書,而這人就是霍愛萍,料想淳拙絕對看不出來。
袁明日忽然眉頭一蹙,一把抓起了那儒生的手腕,喝道:“說——是不是也有人叫你冒充過這些人的信?那人是誰?”說著,手上加力。
原來,他無意中不知聽誰說了那句“料想淳拙絕對看不出來”的話,頓時心血來潮:“雖然天下墨客成千上萬,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筆跡,就算有人能夠臨摹出和別人一樣的筆跡,那也得經(jīng)過長期練習(xí)才行。元廷能讓人臨摹出和眾派首腦一樣的筆跡,自然是蓄謀已久的緣故。而此人竟能短時間內(nèi)做到……”心想:“只要有了這個強(qiáng)有力的證據(jù),粉碎元廷的陰謀就容易多了?!?p> 眾人一想也是,銳利的眼光,注視到了那儒生身上。
那儒生直痛的“哇哇”大叫,腕骨“喀喀”作響,欲要折斷,黃豆大小的汗珠涔涔?jié)B出。
趙夢姣忙搶上去喝道:“住手!”惡狠狠地?fù)荛_了袁明日的手。
那儒生得救后退了幾步,托著紅腫起來的手腕齜牙咧嘴,不住呻吟。
眾人著實嚇了一跳,齊瞧向了趙夢姣。
趙夢姣一下子意識到了自己的言行失當(dāng),笑了笑道:“有話好好問,你如果把他的手腕捏斷了,那我們還怎么讓他代筆???”
眾人一想也是。
江得懷喝道:“回答袁公子剛才問你的話——”
那儒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臉的委屈,顫聲道:“小生不知英雄在說什么,小生冤枉啊!”
袁明日喝道:“那你為何能在短時間內(nèi)臨出人的筆跡,而且是這么多人的?”
江得懷附和道:“是?。俊?p> 那儒生道:“是英雄您讓我臨的,我要是臨不好的話,不僅沒錢賺,而且有殺頭的危險?。 ?p> 趙夢姣道:“他說的沒錯,一個人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就會激發(fā)出難以想象的能力,再加上潛在的天賦,更是難以想象?!?p> 眾人點了點頭。
袁明日緩步走向那儒生。
那儒生嚇的不住后退。
袁明日一把抓住了他的兩條手臂。
那儒生待要失聲叫出,卻發(fā)覺兩條手臂沒有不異樣,整個身子緩緩立了起來。于是趕緊憋住,以免激怒他。沖到喉嚨的一口氣,硬生生的給剎住了,頓感如鯁在喉,說不出了的難受。
袁明日拱手笑道:“在下魯莽,讓先生受驚了!”
那儒生忙作揖陪笑道:“不敢!不敢!”
袁明日道:“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話,那我們就繼續(xù)?”
那儒生點頭哈腰道:“繼續(xù)!繼續(xù)!”用衣袖拭了拭臉上的汗。
他在此后的筆錄中,也許是因為受傷,也許是因為受驚,再也許是因為兩者皆受的原因,臨摹的質(zhì)量降了下來,有好幾次因為不夠逼真,一封信寫到半途而廢。
袁明日看到因為自己的魯莽所導(dǎo)致的后果,非常后悔,心道:“幸虧高云及時制止了我,否則便要誤了大事。”
又過了半日,隨著那儒生最后一畫的錄完,所錄的十余封信已全部寫成。
眾人歡喜不已。
袁明日握著那儒生的手道:“先生所錄的信有可能救天下百姓于水火,功德無量?。≡谙抡娌恢撊绾螆蟠鸢??”
那儒生依舊惶恐不安,聽他說到最后時,陪著笑了笑。
這時,一名莊奴托著托盤走了進(jìn)來,托盤之上襯著紅綢,紅綢之上放著九錠銀元寶,三行一列,整整齊齊。每錠至少有三兩。在紅綢的映襯下銀光閃閃,甚是耀眼。
袁明日就著托盤上的紅綢將銀子一包,拎著塞到了那儒生手中,笑道:“小小心意,還望笑納!”
那儒生笑道:“這……”
袁明日道:“我們說到做到。這是你應(yīng)得的?!?p> 那儒生見此也就不客氣了,囁嚅道:“那小生是否可以……”手指門外。
袁明日道:“現(xiàn)在不行……”
那儒生一聽這話,臉一下子就白了。
袁明日拍拍他手笑道:“不過你放心,得等幾日,等幾****會放你走的!”說完,向一名弟子使了個眼色。
那名弟子會意,沖那儒生道:“先生請隨我來——”引著那儒生去了。
袁明日道:“現(xiàn)在信寫好了,接下來就該送出去了?!?p> 江得懷師侄和胡美等人忙道:“我去!我去!”
袁明日道:“送信之人和寫信之人同樣重要,都不能被他們認(rèn)出來。而諸位他們可能都認(rèn)識?!?p> 江得懷道:“這倒真棘手了?!?p> 趙夢姣道:“我自有辦法。”
如果是江得懷和胡美等人去送信的話,對方是有可能認(rèn)出來,但是如果是默默無聞之人去送信的話,對方就未必能認(rèn)出來。
趙夢姣當(dāng)下讓他們各自換上了眾派的衣服,又為他們化了裝,隱去了三分真容。他們本就名不見經(jīng)傳,鮮為人知,經(jīng)過喬裝打扮,想來就更沒有人認(rèn)識了,便即瞧著眼熟,但是由于身份變了,還當(dāng)自己以前見到的,就是現(xiàn)在的真容。
小葵道:“小姐,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如此高明的化裝術(shù)?。俊?p> 趙夢姣暗暗一驚,道:“以前我不會你怎么知道啊?”
小葵道:“那你現(xiàn)在為什么會了呢?”
趙夢姣暗罵:“這臭丫頭真啰嗦!”道:“有道是:熟能生巧。我們既扮男子又扮官兵的,時間長了,只要用心,自然可以登堂入室?!?p> 小葵“哦”了一聲。
袁明日向送信的眾人道:“從密道出去,不要讓人看見了。一路之上盡量避開所冒充的門派,和所冒充的門派有誤會的門派,以免節(jié)外生枝。為防給他們留下有時間探查的口實,一定要根據(jù)離云龍山不同遠(yuǎn)近的門派,選擇相應(yīng)的送信時間。為防給他們暗中把信扣住,一定要把信親手交到接收的首腦手中,別忘了還要要一個自保的承諾。”
胡美的一名護(hù)衛(wèi)道:“袁盟主,這就沒有必要了吧,眾派首腦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暮脻h,他們是不會斬來使的。上次他們接到戰(zhàn)書,不就沒聽說斬來使嗎?”
袁明日道:“既然是元廷作祟,各派居然會有別派所為的證據(jù),那么各派之中就一定有元廷的人。眾派首腦是不會斬來使,上次送信的也是那些奸細(xì)的同伙。這次我們一送信,他們便知是異己……”
那護(hù)衛(wèi)恍然道:“原來如此!”
一名叫韶光的弟子略有不忿,道:“我大師兄有勇有謀,他怎么說,我們怎么做便是!”若非看在志同的份兒上,即使是胡美的人,也要在后面加上一句“哪來那么多廢話”。
那護(hù)衛(wèi)登時赧顏。
胡美也跟著臉上無光。
江得懷和肖紅書兩位莊主對袁明日更尊敬,也覺那名護(hù)衛(wèi)問的特多余,當(dāng)下也不出言喝斥弟子,只當(dāng)做沒聽見。
一邊是維護(hù)自己昔日的師弟,一邊是遠(yuǎn)道而來的同道,袁明日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得模棱兩可的笑了笑。
他續(xù)道:“那些細(xì)作一定會跟蹤你們,所以在送信之后也不可掉以輕心……”近一步的作了部署。
袁明日情知事關(guān)重大,不可有絲毫馬虎。
趙夢姣又教了送信眾人該如何修補裝束的技術(shù),之后天色便不早了。
眾人吃飽喝足后,便趁著夜色出發(fā)了,莊中只剩下了數(shù)名弟子和莊奴。
他們從密道出了汴梁城后,大體上分為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