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報案

　　要說這黃五分，也是黃老爺子一生的遺憾。

　　都說皇城根下十個人中九個都有皇室血統(tǒng)，黃老爺子就是其中一個。他祖上可是正黃旗馬佳氏，妥妥的八大姓之一。雖然到了老爺子這一代家道中落，但畢竟也是有過輝煌時刻的。

　　據(jù)說那年清政府發(fā)行大龍郵票，給八大旗報的得上號的都送了一套，他家也不例外。只不過歲月太久了，這中間歷經(jīng)了逃亡、戰(zhàn)爭，連從前的豪門大宅都變成了廢墟，哪里還能找到這些小玩意。

　　可黃老爺又是個郵票癡，他最喜歡的就是集郵。別的不清楚，只對郵票如數(shù)家珍。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這枚黃五分就是真的！

　　“二丫，這郵票你從哪得來的？”驚喜過后，黃爺爺臉色一正，嚴肅地看著王詩雨。

　　“爺爺，東西的來路絕對正大光明。”知道老爺子在擔心什么，王詩雨揚了揚頭，眼睛彎成一道月牙，神神秘秘地告訴他，“收廢品收回來的！”

　　既然東西要押給人家，那來路肯定得說明白些。這一刻，王詩雨突然感到慶幸。得虧王大強在家里搞了個小作坊，不然冒冒然地拿東西出來，還真有點說不過去。

　　老爺子稍微定了定心，又提出疑問，這回他帶了些審視的目光，“你怎么知道這枚郵票值錢的？”

　　啊！忘了還有這一茬！

　　王詩雨被他問得心里一咯噔，腦子飛速地轉(zhuǎn)了起來，好不容易靈光一閃，她急急說道：“郵票上頭不是畫了條龍嗎？這可是咱們國家的象征，從前不都是皇帝才能用的嗎？”頓了頓，又加重了語氣，“爺爺，郵票是夾在書里的。要不是我無意抖了抖，還不一定能發(fā)現(xiàn)它呢……”

　　這個還算合理的解釋讓老爺子面色微濟，把郵票藏在書里還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方法。

　　“二丫，如果可以的話，爺爺想把你這枚郵票買下來！”黃五分可遇不可求，他既然看到了就斷不會再放手。雖然說這時候有點乘火打劫，但總比他死不瞑目得好。

　　“爺爺，我不想賣……”王詩雨露出為難面色。

　　王詩雨的脾性黃老爺子還是了解的，這丫頭心善，但也顧家。要不是形勢所迫只怕這東西她連一個字兒都不會透露出來，不過黃老爺子自有方法，也篤定王詩雨一定會答應。

　　“二丫，大強的病一時半會肯定好不了。這醫(yī)藥費解決了，你總得買營養(yǎng)品給他養(yǎng)著吧？你要是愿意把大龍郵票讓給我，我給你出這個數(shù)?！彼斐鲆恢皇?，在王詩雨面前晃了晃。

　　五百塊？！王詩雨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老爺子這么有錢嗎？！她咬了咬唇，有點心動。黃老爺子說得都是實情，她就算現(xiàn)在借了錢解了燃眉之急，那以后呢？王大強身體一天不恢復，這個小家庭就等于毫無收入。

　　她低垂著腦袋掙扎了半天，終于向現(xiàn)實低了頭：“好吧，我答應?！?p>　　——

　　黃老爺子是個爽快人，不僅如數(shù)地把錢給了她，還包圓了王詩雨他們一個月的飯錢。這看著好像沒多少，但解決了兩口人的吃飯問題，王詩雨心里還是感激的。

　　金錢無憂，王詩雨就想著怎么報仇了。

　　隔日，她按照計劃站在了十坡巷派出所門前。同其他房子一樣，派出所的硬件也挺簡陋，泥墻磚瓦上是四四方方幾塊玻璃，門邊豎了塊牌匾，上面還是用毛筆字寫的幾個大字。

　　她忽然想到一個點：這年頭有沒有指紋鑒別技術(shù)啊？要是沒有的話，那她那所謂的物證不就等于是個空氣？

　　“小姑娘，你有啥事嗎？”在門口呆地久了，連來來往往的民警都起疑詢問起來。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yī)吧！她深吸了一口氣，踏進了派出所大門。

　　“警察叔叔，我來報案。”小姑娘清脆的嗓音讓忙碌的民警抬頭，視線齊刷刷地聚集到王詩雨的身上，瞬間讓她有點緊張。

　　立刻就有個年邁的民警迎了上來，問道：“什么事？進來說！”

　　王詩雨點了點頭，乖巧地坐到民警給她搬的凳子上，一五一十地把王大強挨揍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到最后，小姑娘流著眼淚抽抽噎噎地告訴他：“醫(yī)生說了，要是再送晚一點，命就要沒了！我哥哥才十四歲，要不是爹媽死了，他也不會去撿破爛養(yǎng)家。警察叔叔，你一定要把這些人抓??！”

　　民警一掌拍到桌子上，氣得臉都紅了：“豈有此理！老三這幫人真是無法無天了，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又揮了揮手，“小吳、小張，你們帶幾個人，去把老三給我?guī)Щ貋?！?p>　　王詩雨連忙趁熱打鐵，從隨身的布袋子里掏出兩樣東西：“叔叔，這是我哥的病例，上面?zhèn)麆萸闆r寫得清清楚楚。還有一枚紐扣，是從我哥哥衣服上拿下來的，紐扣上有個血指紋，應該就是打人的其中一個的。如果老三他們不承認的話，我還有人證！是十坡巷老黃家的黃齊生，我哥哥就是他救下來的……”

　　沒想到她的話讓民警一下就警覺起來：“指紋？你一個小姑娘是怎么知道這種東西的？”指紋鑒別技術(shù)，這可是上個月剛下達的紅頭文件指示，說是幾個重點大學聯(lián)合研發(fā)的秘密新型刑偵破案工具，對外都沒有宣發(fā)過，她一個小姑娘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還真被她想對了？！王詩雨心中一喜，面上佯裝著懵懂的樣子，啜啜喏喏地回答道：“我有個姐姐在華清大學讀書，她跟我說的。她說這種技術(shù)可牛了，只要犯了法就逃脫不了！”

　　民警被她義憤填膺的模樣逗樂，心底的疑慮瞬間消散。也是，雖然這項技術(shù)還沒對外界宣傳，可這又不是什么保密信息，況且人家國外、港城什么的，人家的技術(shù)可比國內(nèi)先進多了。

　　老三這幫人，本來就是十坡巷的不定因素。這會兒都在建設新社會，他們這些個懶蟲毒瘤就尤其引得民警們關注。

　　要說也算是老三他們悲催，民警們正愁沒法抓他們呢，王詩雨的報案就好比雪中來的炭火。拍了拍王詩雨的肩膀，民警鄭重其事地承諾她：“你放心，法律肯定會制裁這幫人的！”

　　十坡巷深處，某個破舊民宅內(nèi)，老三愜意地翻了個身打了個酒嗝。

　　邊上的小嘍啰立馬給他遞上一根煙，劃了火柴點燃。老三吞云吐霧好幾口，咧開黃牙桀桀笑起來：“一趟就是兩塊錢，王大強這個月拉了幾趟了？”

　　“得有四、五趟了?！?p>　　老三吊梢眼一瞇，“那不得有十來塊錢了？”這才半個月就十塊錢，一個月不得二十塊？這跟廠里的職工也差不了多少了！哼了一聲，他把煙頭狠狠踩在腳下，拍了拍衣服坐起來，“這臭小子有賺錢的門路也不知道孝敬老子，打他還算是輕的！”

　　“是是是，昨天那黑手咱可沒少下，估計王大強得在醫(yī)院住好些日子了。我可看見了，他妹子火急火燎地鎖了門出去，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呢！”

　　“老大，王大強不在了，那紙板箱……”又有一個小嘍啰湊上前。

　　老三歪了歪嘴唇，露出一抹得逞的奸詐笑容：“拿上家伙，走！”他打人的目的就是要收紙板箱，人都不在了東西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了！

　　“好嘞！兄弟們，咱賺錢去咯！”小嘍啰們頓時喜笑顏開。

　　結(jié)果還沒走到巷子口，人就被堵住了。

　　老三從三輪車后面跳下來，小跑著上前，諂媚地搓手：“警察同志，有什么事情嗎？”

　　民警冷哼一聲，手揮了揮：“全部銬起來，帶走！”

　　“哎、哎，我們犯什么事了？這警察抓人也得有個理由吧？”老三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后退了兩步站到兄弟們跟前，不配合地說道。

　　“理由？老三，你以為你做的事情沒人知道？要我提醒你一下嗎？昨天，就在這兒，你干什么了？！”民警指著不遠處的墻邊質(zhì)問道。

　　老三語氣一滯，呼吸都急促起來，跟幾個啰啰交換了個眼色，他心虛起來：“沒、沒干什么！我、我昨天都在外頭收廢品，很、很晚才回來?！?p>　　還死鴨子嘴硬！民警都快被這幫人氣樂了，不想再與他們多言，索性直言道：“現(xiàn)在有人報案說你們打人，識相的就自己跟我們走把事情交代清楚，否則……”

　　報、案？！

　　老三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心底恨得牙癢癢的。好啊好啊，這個王大強還敢去報案！早知道、早知道當場就應該弄死他！想要他束手就擒？門都沒有！

　　余光瞟向不斷向自己逼近的警察，老三后槽牙一咬，拉過身邊的小啰啰就往前一推，在他倒向警察的同時，自己飛快地往后躥去，人影一閃，瞬間消失在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