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三人皆未妄動,繼續(xù)互相警戒著,他們也許都在等榻上的小丫頭打破此刻的沉寂。
可榻上的小丫頭苦于身上的傷,思緒也跟著亂了起來,不知如何應(yīng)對眼下的局勢。
逢春她要救,然而圣孫和世子都在殿中,她想偷摸與逢春相認恐怕不大可能。
孟歸荑糾結(jié)得握緊了拳頭,因為她情緒突然繃緊,坐在她身邊的白虎也變得警惕,紛紛站起來,姿勢都變成了防守的狀態(tài)。
黑暗中的寢殿,連最后一絲的爐火都滅了,月光從殿門處延伸至內(nèi),將站在殿門的少年的身影,拉扯得極長。
他似乎看透了小丫頭眼神后頭無奈的糾葛,突然舉手投降:“算我多事,歸荑既然不想傷虎,必定也不想傷人。我退出。反正其他宮殿也有白虎襲擊,我去旁處做大善人吧?!?p> 俊美的少年正如他自己所說,調(diào)頭就走,毫無拖沓。
然而,殿內(nèi)的小丫頭和圣孫殿下都為之一震,逢春也在猶豫要不要先去支援哥哥枯木。
孟歸荑再也坐不住,她掙扎著起身,問逢春:“你哥哥枯木是不是也來了?”
聽到這話,相較于之前的驚訝,逢春此刻已經(jīng)足夠淡定,她點點頭。
此刻,小丫頭為了撐著床榻站直身子已經(jīng)滿頭冷汗,圣孫殿下實在不忍心,已經(jīng)忘了與蒙面女子對峙,只顧著去扶小丫頭。
“歸荑,你下床作甚?”
孟歸荑不及回答,扶著圣孫殿下站好,又喘了口粗氣,才問逢春:“今日,一共多少只白虎誤入皇宮?”
誤入?
枯木和逢春兄妹倆人今日闖宮,就是為了刺殺狗皇帝,哪有什么誤入,根本就是籌謀許久。
但小丫頭明顯想將他們二人從這次的白虎襲宮中摘出來,便說了實話:“十只?!?p> 聞言,孟歸荑急忙拉起圣孫殿下的手,祈求道:“子辰,現(xiàn)在只有你可以力挽狂瀾救下這十只白虎,你能不能,幫幫歸荑?”
圣孫殿下當然愿意,他不用她多講便知之后需要如何行動,只是若帶走三頭白虎,單獨留下蒙面女子在此地面對小丫頭,他根本不放心。
小丫頭只好勸道:“這世上,已經(jīng)死了一個孟歸荑,她不可能再殺死另一個。再說,你皇爺爺那里,應(yīng)該比這里更危急?!?p> “……”
圣孫殿下決斷過后,立即領(lǐng)著三只白虎出殿,不再耽擱。三只白虎聽過小丫頭的吩咐,亦步亦趨地跟在圣孫殿下身后,跟著他去收服其他七只虎子虎孫。
很快,殿內(nèi)就剩上一世親密的主仆二人,只是這一世,她們那么的陌生。婢女無聲地望著眼前的小丫頭,表情帶著些許希翼。
孟歸荑卻忍不住眼露淚光,冷聲質(zhì)問逢春:“難道你忘了你家小姐臨死前的遺言了?她是不是說過,即便殺了她孟姓候府滿門,但天下傳承了孟家軍孟家魂的人,還有千千萬萬。她相信你們會暫避偷生,蟄伏靜默,未來必替孟家冤魂,歸來復仇!”
一聽這話,逢春沉沉跪倒,抱著小丫頭的腿痛哭流涕:“小姐!你就是我家小姐!逢春糊涂,差點傷了小姐!”
孟歸荑雖想承認,卻不得不用其他借口遮掩。她業(yè)已淚眼婆娑,扶著逢春的肩膀哭了一會兒后,才道:“逢春,我雖不是你家小姐,卻是你家小姐的孩子,即便未出生時,你們兄妹的音容笑貌,我都記得?!?p> 聽聞此言,逢春詫異不已,她欣喜地連連磕頭,邊哭邊喊:“小姐啊,我的小姐,你雖慘死,但小小姐幸運地活下來了。這其中多少幸運,一定是你在天有靈,保佑小小姐能健康長大。”
“……”
孟歸荑悲戚難當,她多么希望自己真的能保佑自己那可憐的孩子幸運地活下來,但很可惜,只有她僥幸重生,借尸還魂。
可這種奇妙且怪異的事,她不能承認,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尋個更說得過去的緣由。
盡管這個用來遮掩的緣由,細細想來全是漏洞,她也只能如此選擇。
“逢春,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絕不可以再有旁人知曉,就連枯木,你都要瞞著?!?p> “好,小小姐?!?p> 逢春認了主,腦子丟了一半,她也沒細想其中枝末就一口應(yīng)下,然后一心扶小丫頭回榻上重新躺好。
小丫頭傷口雖沒有破裂,但牽扯到傷口五臟六腑都疼。
她緩了許久,終于忍過陣痛,問起這次刺殺之事:“你們?nèi)粝霝槲摇夷飯蟪?,怎么不奔趙良仁去?”
說起姓趙的那個賤男人,逢春一肚子火,恨不得生吞活刮了他。但她很快克制住情緒,跟小丫頭解釋:“當年孟家軍叛國的罪證,就是鴻臚寺卿搜集并呈報給狗皇帝的,如果連這源頭都是假的,那整個京城,想我們侯府傾覆的,就只剩狗皇帝一人!”
“……”
不是只剩四海國的皇帝,還有趙良仁,還有趙良仁身后那位隱藏得很深的殿下。
皇帝陛下也許有他自己的私心,但趙良仁一流才是覬覦孟家軍軍權(quán)的真正的鬣狗。
皇帝陛下尚有不殺的可能,但趙良仁他們,死都難填她心中的仇恨。
這么多年,趙良仁在朝中四處黨朋,無論是太子殿下,還是二皇子、四皇子,他都有往來,獻媚的法子更是眼花繚亂,迷惑得讓人難以分辨出,他到底投靠了京中的哪個貴人。
孟歸荑有時候想,寧可殺錯也不放過,索性把京城中這幾位殿下都殺了,這樣必無錯漏。
但又一細想,她若是還像前一世一樣,活得稀里糊涂,臨死之前都沉醉在虛幻的美夢中,那再世為人又有何意義?
幸運的是,人生還長,她還年幼。
終究有一天,她會查明過去種種,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雪恨。一分是一分,一寸是一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孟歸荑收攏發(fā)散的思緒,追問逢春:“你們?yōu)楹稳绱撕V定是皇帝陛下?”
逢春便將北靖皇帝分析的話,說給她聽:“天下兵權(quán),歸于統(tǒng)一,各地軍營都在兵部造冊,便于皇帝集中管理。但四海有三方特殊,天機局,京中軍防,以及孟家軍。天機局只對皇帝一人負責,自然不能在兵部造冊;京中軍防,涉及皇帝和京師安危,雖也在兵部造冊,但只有皇帝可以調(diào)遣派用;獨獨孟家軍,不僅不在兵部造冊,皇帝對其也沒有直接管轄的權(quán)利,被皇帝忌憚、取締,便是它注定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