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一輛破舊的牛車拐過蜿蜒的山道,牛車上搭了六七個人,皆蒙著臉。
牛車已經(jīng)在夜里行駛了快半個時辰了,有幾個人昏昏欲睡,溫南熏叫醒他們:“我們快到了。”
阿灰看了一眼不遠處那破破爛爛的小屋,“是這兒?”
溫南熏點了點頭,她一早就從李叔那里打聽到了王慶德的住處,是這個位置。
王慶德家里也窮,住的地方不比溫南熏家好多少。
阿灰手里拿著一把匕首,他問:“要弄死嗎?”
他的手下們則拿著鐵棍,一個個兇神惡煞的。
溫南熏沒想到阿灰輕易就將“弄死”掛在嘴邊,她提醒道:“弄死他了你就成了殺人犯了,要坐牢的?!?p> 阿灰嗤之以鼻:“又不是沒干過?!?p> “死了一頭豬而已,誰會在意?”
他把人命比作豬玀。
看起來這阿灰手上還背著不少人命……溫南熏心里想著。
她道:“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攬玉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殺人犯?!?p> 聽到攬玉這個名字,阿灰緊了一下眉:“那縣里派來的仵作少爺?”
“你知道?”
阿灰面無表情道:“干我們這一行的,總要先了解對手?!?p> “現(xiàn)在你足夠了解嗎?”溫南熏想聽聽阿灰對攬玉是個什么看法。
阿灰說著自己對攬玉的評價:“滿口大魏律法,自詡正義,其實也不過是一個自作聰明的傻子罷了?!?p> 阿灰冷笑了一下,“他囂張不了多久?!?p> 溫南熏眼皮微跳:“你們要殺他?”
阿灰嘴角上揚:“可不止我們?!?p> “還有誰?”溫南熏下意識問了出來。
阿灰后知后覺自己竟然沒有防備地和一個小女孩說了這么多東西,他瞥了溫南熏一眼,不滿道:“你問得太多了。”
溫南熏閉了口,她不再提起與攬玉有關(guān)的話題,只道:“總而言之,我只是想威脅一下王慶德,并不想要人命,也不想傷人?!?p> 阿灰輕嗤了一聲,似乎不滿被溫南熏大老遠叫來,只是為了干這么點小事。
“想要拿到銀子,就得聽我的?!睖啬涎娝唤?jīng)心的樣子,語氣加重了些:“記住,沒我的允許,不要使用暴力?!?p> …………
夜深人靜,只剩下樹葉簌簌響動。
破屋內(nèi),王慶德睜著眼,靠在床頭上,借著月光,將自己手中的折扇擦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破鞋被他拿到了枕邊來,整齊地擺在枕頭旁,白日里沾上的灰,已經(jīng)被他拿帕子擦干凈了。
“大丫,二丫,你們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王慶德看著折扇和破鞋,緩緩道:“有個小丫頭,不識好歹,竟然敢把你們送我的扇子和鞋子給弄臟了?!?p> “我就一把火燒了她的家?!?p> “可惜啊,她不在,沒有把她給燒死?!?p>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簌簌的腳步聲,王慶德還未反應(yīng)過來,那木門“砰”地一聲,被踹了開來,碎成兩半。
幾個蒙著臉的人走了進來,他們的手上拿著堅硬的鐵棍,一看就是來找茬的。
為首的那位是個消瘦的年輕男人,手中的匕首泛著冷光。
而站在他身旁的小女孩,是她。
王慶德目光微瞇,他以最快的速度抄起一個枕頭,朝這群人狠揮去,阿灰的手下們各退了一下。
王慶德拿起折扇和枕邊的鞋,想逃,但有兩個人迅速攔住了他的去路。
又上來兩個人,摁住他的肩膀,王慶德的腿被人踢了一下,他“砰”地一聲跌倒在地,往前栽去。
臉被死死地摁在了地板上。
掙脫不開。
當阿灰的手下們將鐵棍高高舉起時,溫南熏眼皮一跳,這一揮下去,也許連肋骨都會被打斷。
“先別打他?!睖啬涎聪虬⒒摇?p> 阿灰一個眼神制止了他的手下們。
溫南熏松了一口氣。
有這么一瞬間,她覺得如果那棍子揮了下去,她的心里確實會更爽快。
但她要是這樣做了,和當初縱使手下們虐打她哥哥的徐老七有什么區(qū)別?
暴力并不能解決一切沖突,溫南熏心里默念著這一句話。
雖然這么想著,溫南熏卻走到王慶德面前。
拽著他的頭發(fā)狠狠往后一拉,居高臨下盯著王慶德道:
“當你放火燒我家的時候,想過會落到這個下場嗎?”
王慶德仿佛沒有聽到溫南熏說的話一樣,視線盯著一處地方,雙目猩紅。
溫南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是一把被踩散架了的扇子,還有一雙正在被碾磨的鞋。
溫南熏看向阿灰,仿佛在說,你的手下們可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啊。
阿灰冷笑了下,人不能打,總要拆點東西發(fā)泄下吧。
王慶德漆黑的一雙眼睛一個個掃向在場所有人的臉,兇狠嗜血的目光:
“今日要是殺不死我,改日,我必給你們所有人送喪?!?p> 阿灰深色的眸子轉(zhuǎn)冷,似笑非笑地盯了王慶德一會兒,“威脅我?”
他手上拿著匕首,慢騰騰地走到王慶德面前,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情況下,朝王慶德的胸膛狠狠地戳了下去。
一片血紅濺起。
王慶德的眼皮跳了跳。
溫南熏咬了下牙,匕首刺穿了她的手掌,她沒叫出聲來,盯著阿灰,冷聲道:
“沒我的允許,誰讓你動刀子的?!”
阿灰意外地看著溫南熏,匕首可是刺穿了她的手掌,沒想到她一聲都沒叫。
聽到溫南熏竟敢教訓自己。
阿灰“嘖”了一聲,他松開了匕首,快步轉(zhuǎn)身,大跨步?jīng)_至門前,狠狠地踹了下屋里的破木門。
要不得為了那幾個錢,他早發(fā)飆了。
王慶德怔怔地看著那只正在不斷流血的手。
他想不通,明明是這丫頭叫了人來毆打自己,如今又為何要救自己?
溫南熏忍不住咬了下牙,手痛得要死,但她強忍住沒吭聲,要是這點疼都受不了的話,以后也別想干倒徐老七了。
溫南熏左手從屋內(nèi)撿了根長一點的柴火,朝他的背狠狠地抽了一下,“這是你放火的回禮?!?p> 抽了王慶德十幾下后,溫南熏丟掉了木柴,她坐了下來,有些累了,喝了口水,才緩緩道:
“我聽說你有兩個妹妹,為了生計,你將其中一個賣去了醉歡樓。”
王慶德睫毛一顫,“別說……”
“后來她死了?!?p> “別說了……”
“被人活活打死的?!?p> “而你的另一個妹妹,因為沒錢治病,拖了整整一個年,最后還是死了?!?p> 王慶德抱著自己的頭,狠狠地揪著自己的頭發(fā),他的眼角落下淚來,聲音哽咽著:“別再說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把扇子和那雙鞋子應(yīng)該是你兩個妹妹送的?!?p> “如今也壞了?!?p> “別再說了,求求你……”淚花打濕了他的臉,他用頭狠狠地磕著地板,似乎只能靠著自殘來緩解自己的痛苦。
“你真沒用啊,護不了妹妹們,就連她們留下來的遺物也護不了?!睖啬涎肿执列?。
“殺了我……”
“你很想死嗎?”
“殺了我吧……”他哀求道。
“你知道你自己這個模樣有多可笑嗎?”溫南熏抓起他的頭發(fā),將他低聳著的腦袋提起來:
“你的妹妹被人打死了,你不去向打死她的人尋仇,反而一直想著尋死?!”
“你們一家被人欺辱了,你不揮劍指向欺凌你的人,反而想拉著弱者陪你一起下地獄?!”
“我真是瞧不起你!”
她將王慶德甩到一邊,站了起身來:“你燒了我們家的屋子,我本來確實是恨不得弄死你的。”
“但是這么做太便宜你了,你必須好好活著?!?p> “活在這人間地獄里?!?p> “提醒你一句。”走到門口時溫南熏停了下來:
“如果你再試圖給我們家添麻煩的話,下次我尋仇的對象可就不是你,而是你的莞妹妹了。”
王慶德虛弱的氣音傳來:“別動她……”
溫南熏冷笑:“看來你還是有軟肋的,既然如此,還不知道收斂點,當什么瘋狗到處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