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東家
戎劍站在閣樓上,向后挪了挪給沈舒讓出了路,先前兇神惡煞的神情被他盡力的收了幾分,只是那張臉依舊十分的臭。
沈舒從他的身旁經(jīng)過不動聲色的打量了戎劍一眼,朱顏站在一旁笑了笑為她奉上了茶,沈舒揭開茶盞茶香頓時在廳內(nèi)四溢。
朱顏見她并沒有將帷幔取下的意思,便笑了笑,一雙染著丹蔻的手捏著錦帕,唇邊勾起恰到好處的笑意問道:“姑娘要交易什么?”
沈舒端坐在杌子上將朱顏遞過來的茶盞放在了梨花木的八仙桌上,薄唇輕啟淡淡的道:“這樁生意只有季東家能開的了口?!毖粤T,她在帷幔中抬起了頭,帷幔也跟著她的動作而動。
戎劍冷笑了一聲,渾身戾氣的站在朱顏一旁,將手中的劍丟在了八仙桌上,面無表情道:“憑你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想見我的主子?”
朱顏看了戎劍一樣,讓他將桌上的劍收起來。
沈舒在帷幔下輕笑,這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配合的天衣無縫......
朱顏聽了她的話,端著茶盞的手頓了片刻。
她面上掛著的笑一點點收斂,仔細的端詳著眼前之人。
眼前之人身量嬌小,雖看不見眉眼卻依舊能夠感受到是京中的名門貴女,即便是戎劍拔劍指向她想要將她嚇退,依舊未見她有一絲的驚慌,自己細細的觀察過甚至連此人腰間的禁步都沒有晃一下。
她端詳起眼前之人,看著并不是一個反應(yīng)遲鈍之人,相反行止之間絕非凡物,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與樓上那人竟有些相同。
思至此那便只有另一種可能,就是眼前這個小姑娘深藏不漏......
可這京中能有此氣度的人,朱顏在心中想了想還真沒有發(fā)現(xiàn)過,一雙深邃的桃花眼微勾,她對眼前之人產(chǎn)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敬亭居三樓便是百曉生,饒是京中的名門望族都不一定知道百曉生的存在,可眼前的小姑娘不僅知道,而且還叫出來了東家的姓名。
百曉生顧名思義,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只要開出的條件足夠就可以交換你想要的。
朱顏從思緒中抽離,“既然來了百曉生,姑娘不妨以真面目示人來表誠意?!彼齑捷p啟,帶著幾分哄媚之意。
戎劍站在一旁撇了撇嘴,聽著她的話在一旁打了一個激靈。
三樓的軒窗被風(fēng)吹開,城陽河盡收眼底,春色如許讓人挪不開眼睛,沈舒端坐在杌子上搖搖頭,有些惋惜的開口道:“只有季東家能見到我的真容,若是百曉生不愿意做我這樁生意也不勉強。”
“咳咳......咳”
朱顏被剛剛?cè)牒淼牟恢簡芰艘幌?,有些苦笑不得的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
她竟然被眼前這個小丫頭片子給威脅了,這個想法也只持續(xù)了片刻,心思微動便開頭道:“我便是這的老板?!?p> 沈舒搖了搖頭,從杌子上起身,語氣不急不慌的開口道:“看來百曉生是不想做我這樁生意?!?p> 朱顏連忙從杌子上站起來,伸手去拉她,“唉~姑娘留步,在這里等候片刻?!痹拕偝隹谒阒约褐杏嬃恕?p> 沈舒不都聲色的將她的手從臂彎處剝下,輕“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朱顏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便邁著蓮步向第四層閣樓走去。
沈舒支著下把看著江景有些發(fā)呆,上一世她知道敬亭居百曉生也是從宋琢的口中聽到的,那時宋琢社稷動蕩,求賢若渴,他為求一奇人的消息便一擲千金來百曉生換消息。
還真讓他找到了,并且請出了山。
沈舒記得第一次見那奇人是在宮中的清和園,此人姓溫名衡,那日風(fēng)雪簌簌,漫天的雪紛紛洋洋。
母儀天下的她獨自撐傘行至清河園,遙遙便看見一人站在庭中望著河中風(fēng)雪。
河面結(jié)了冰霜,小舟上皆是霜雪,風(fēng)雪深重壓完了四周清脆挺拔的竹子,時不時傳來折竹之聲。
溫衡身著一身銀灰色的大氅撐傘立于風(fēng)雪之中,與四周的景色融為一體,似乎在等什么人。
等沈舒走近便看見棋盤之上的殘局,她蔥白的指尖無意撥弄,白玉的棋子掉落在棋盤上擲地有聲。
溫衡這才轉(zhuǎn)頭看向沈舒,眸間有些許的錯愕,很快便自查失神開口喚道:“娘娘?!彼拇箅┥险粗n,一雙眼睛如墨一般,他的脊梁挺拔如松,她時常聽宋琢說溫衡為百姓安定一身文人風(fēng)骨力辯群雄。
沈舒點了點頭,執(zhí)著白棋將剛剛的殘局破局而出,等她下完,抬頭看去溫衡還站在風(fēng)雪之中,小亭中燃著的火盆“嗶啵”響了兩聲,再后來她便執(zhí)傘離去。
而那次也是沈舒最后一次見他,溫衡一心為民而宋琢只想開疆?dāng)U土,不過數(shù)年他便再次歸山。
她從回憶中抽離,看著眼前的春景,城陽河上往來行舟好不熱鬧。
四樓之上,金獸香爐之中正燃著踏雪尋梅的香料,入鼻是一陣的清冽之氣,朱顏隔著雕花屏風(fēng)影影綽綽的看到兩人正在下棋,她伸手挑開帷幔進去,一雙桃花眸時不時的瞧著季玖對面之人。
那人一身玄色織金錦服,袖上用銀線繡出暗紋,眉眼深邃,那張臉更是風(fēng)華內(nèi)斂。他正側(cè)著頭看著城陽河,似乎是聽到了來人的走進,這才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節(jié)骨分明的指尖正捏著胎薄如紙的茶盞。
朱顏面上暈起一片緋紅,別過了頭。她深知眼前之人非她能夠囂想?yún)s依舊難免紅了臉。
季玖的指尖將棋盤上的玉石棋子盡數(shù)撿回棋奩之中,嘴上帶著幾分無奈,抱怨道:“哎呀~這棋下的無趣至極?!?p> 對面那人懶散的側(cè)過身,看向季玖,細長的指尖捏起瓷盤之上的一塊糕點放在口中,他皺了皺眉似乎是不太滿意這個味道,冷聲開口道:“落子無悔,向你這般下自然是無趣。”
季玖帶著一絲怨氣“哼”了一聲,抬頭剜了他一眼,將那棋奩推到一旁。
朱顏捏著手帕掩唇輕笑一聲,“季東家來生意了,那姑娘說要見你。”她輕啟朱唇,臂間的披風(fēng)被微風(fēng)吹起,風(fēng)情萬種賞心悅目。
季玖轉(zhuǎn)過頭,看了身旁的朱顏一眼,笑了起來,開口道:“誰家的姑娘,好大的口氣,竟然要我去見?”他側(cè)著身看了看閣樓處,閣樓是晦暗不明的燭光。
能來敬亭居的人非富即貴,很大一部分時間都是朱顏出面百曉生的生意,知道他是東家的人少之又少,更何況朱顏說有人來此找他?還是個姑娘?
他倒是真不知道這京中誰家的姑娘有這本事。
反之朱顏竟真的上樓來請他了。
朱顏點了點頭,輕啟薄唇開口笑道:“那人說只有東家能見她真容。”
與季玖對坐之人握茶盞的手頓了頓,眸色里暈染上幾分玩味,那雙如墨一般的眸子微眨,似蒲扇一般。
季玖爽朗的笑了一聲,別過頭看了一眼與他對坐之人,眉目間帶著幾分戲謔,開口道:“宋衍,我沒聽錯吧?”
宋衍不語。
季玖無趣的撇了撇嘴,站起來將瓦苷色的錦袖甩了甩,跟著朱顏下了閣樓,朱顏識趣的退了出去。
戎劍立在沈舒的一旁,看到季玖從閣樓上下來,便畢恭畢敬的朝他抱了一個拳,跟著朱顏推了出去。
季玖從屏風(fēng)后走出,看著眼前之人,一頂帷帽將臉遮住。
隱隱綽綽的看出是一個年齡尚小的姑娘,他習(xí)慣性的上下打量一眼,見她確實貴氣難喻,心中的算盤不禁撥了撥,這才開口笑道:“在下便是這敬亭居的東家,姑娘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沈舒隔著帷??粗矍爸耍弦皇赖臅r候他聽宋琢說過即便是他來此交易都未見過敬亭居百曉生的老板,只知道此人姓季,其他的一無所知。
而今日此人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沈舒的心底很是復(fù)雜,她從來未想過在日后能夠掌握永安半壁江山經(jīng)濟命脈的竟是一個如此年輕的人。
她打量了片刻,一雙纖纖玉手這才將戴在頭上的帷帽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