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聽說了沈沨、鐘岄遇險的事,文姝大驚,匆匆趕去覃臨看望鐘岄。
文姝到沈府的時候,鐘岄正靠在院中柳樹蔭里的藤椅上閉目休憩,一旁石桌上擺著還未吃完的茶與果子。
已是初夏,稍有暑氣襲人,常歡侍在一旁為鐘岄搖著扇子,瞧見文姝一時欣喜:“文大姑娘來了,文大姑娘妝安?!?p> 鐘岄抬眼瞧見來人,心中驚喜連忙起身:“你來啦?!?p> “喲,鐘小娘子的小日子過得可真是滋潤?!蔽逆е挚吭诶惹暗闹由?,挑眉調(diào)笑道。
“常愉,給文大美人搬椅;常喜,給文大美人烹茶?!辩妼樯锨巴熳∥逆氖直郏?。
“看你現(xiàn)在生龍活虎的,我就放心了。”
文姝欣慰地勾了嘴角,讓云樂招呼小廝們抬進(jìn)來幾個箱子:“我這次來看你,給你帶來了兩株人參和十斤阿膠,還有幾框東昌的大棗,補氣血是最好的?!?p> “還有一些鹿茸與鹿肉。”文姝的聲音低了下來笑道,“給沈沨的?!?p> “你胡說什么呢。”鐘岄羞惱地推搡文姝。
“我可是聽文逸說了,沈小相公這次可是為你剿的匪,沖冠一怒為紅顏啊,人家被罰三十軍棍之后將養(yǎng)了二十多天呢。你就不打算報答報答人家?!?p> “報答?他病了二十多天我還照顧了二十多天呢,你還讓我怎么報答?”鐘岄惱道。
“以身相許呢,你已經(jīng)嫁給他了,至于接下來嘛,這我就不便多說了?!蔽逆瓕㈢妼樯舷麓蛄恳环?,最后定睛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文姝你不害臊,我不和你說了?!辩妼橛中哂蛛?,起身要逃。
“誒,別別別,我錯了,我錯了?!蔽逆B忙拉住鐘岄,“開玩笑啦,我娘給文逸說了幾門親事,那小子眼光太高誰也看不上,我娘天天在我耳邊念叨,還讓我給你帶話,我才這么說的,聽不聽由你?!?p> 文姝話還沒說完,肚子便“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噗嗤,”鐘岄笑出了聲。
“你還笑!我得知你消息的時候在晟州,日夜兼程趕回來,就是為了看你一眼確認(rèn)你無事。路上常常顧不上吃飯,食不果腹,你居然還笑我!”
“好啦,好啦。”鐘岄忍俊不禁地拉住了文姝的手,見她還不解氣,又抱了抱她,“我多謝你來看我。近日沈沨剛復(fù)職,他養(yǎng)病二十多天,縣務(wù)積得多,他又不喜歡拖沓,一連幾日午膳便在縣衙用了,中午不回來。我請你去萬香樓吃香喝辣去,好不好?”
鐘岄與文姝在萬香樓訂了雅間點了珍饈,兩人半年未見,有說不完的話,特別是鐘岄被綁,沈沨燒寨的事,聽得文姝連連吃驚,直道驚險。
等二人酒足飯飽之后,已是下午時分,正午的暑熱已經(jīng)散去,微涼的風(fēng)吹拂著窗外的榆樹沙沙作響,樹影斑駁照在兩人面前所盛不多的杯盞碗盤上。
閑來無事,鐘岄便約文姝一起去東郊的地里巡田。
二
田里種了春麥,未至盛夏,綠油油的麥苗拔地而起,隨風(fēng)向農(nóng)人們揮著手。
已不是炎熱的正午了,年輕的農(nóng)人正迎著涼爽的清風(fēng)在田里規(guī)矩做著農(nóng)活,年邁做不動活的農(nóng)人則喜歡坐在田邊的大樹下乘涼閑聊,也可以看著這片自己揮灑了一輩子汗水的土地。
鐘岄與文姝在地頭下了馬車,走在小路上向遠(yuǎn)方望去。
樹下閑聊的陳老伯最先看到她們,笑道:“東家大娘子來啦。”
“陳老伯。”鐘岄輕笑出聲,微微頷首問好。
秦娘子身著短衣,正在地里澆水,抬頭看到鐘岄,放下手中活計出了壟溝:“東家大娘子萬福?!?p> “秦娘子辛苦了?!辩妼樾χ^文姝,“這位是永安文家大姑娘,今日來覃臨看我,我?guī)齺硖锢锟纯?,你們該做什么做什么。?p> “文大姑娘妝安?!鼻啬镒拥皿w問安后便又下地了。
“今日帶著你,我又衣著不便,否則我也得下去幫幫忙。”鐘岄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這里廣袤無垠,可比家里那四四方方的小院舒服多了?!?p> 文姝明白鐘岄的性子,嘴角笑意不減,順著一望無際的綠色耕田向遠(yuǎn)處望去:“覃臨的農(nóng)耕大頭一直是坐擁整個西郊田地的尤家,如今尤家傷了元氣,一年半載恐也緩不過來,你這東郊也可以趁機做得大些了?!?p> “是啊,我們東郊也不比他們差?!辩妼樽院赖?。
“我聽你說去年接手得晚的,收成不好品相不佳只能送人放粥,不僅一分錢也沒收回,又搭了不少嫁妝進(jìn)去。如今你這麥子有了收成,還是都賠出去嗎?”
“我打算一部分給沈沨放粥,他剛當(dāng)上縣令,得施惠于縣民。剩下的除了分給佃戶的過冬糧,剩下的賣給覃臨縣民,多的銷往周邊縣?!?p> “那明年呢?還是如此嗎?”文姝追問。
鐘岄想了想,微微點了點頭。
“遠(yuǎn)遠(yuǎn)不夠。”文姝上前一步擋住鐘岄的去路,眼神灼灼,“刺史判下,尤家賠銀,他們急于拿物換錢以維持家業(yè),你為何不直接低價把西郊給收來。如今沨哥兒又是縣令,你大可以將覃臨的田地都把握到自己手中。”
“如此,我們不會成為下一個尤家嗎?”鐘岄凝視著眼前的姑娘,她明艷動人有野心,只是礙于商賈身份不敢放開手腳大干一場。面對自己最親近的朋友,鐘岄還是坦白了自己的擔(dān)憂。
文姝一時啞然,半晌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不過我若是你,我一定會這么做?!?p> 鐘岄點了點頭:“我明白,不過如今覃臨尤家不再獨大,他們在西郊的那片田,城中好幾個大戶都在盯著,我還是先顧好東郊,先觀望觀望再說吧。”
文姝釋然一笑:“無妨無妨,到時候你賣不出去,便找我,我給你找路子,保證讓你賠不了。”
見文姝眼底還有失落,鐘岄摟住文姝笑道:“可文逸這泰明縣尉做得風(fēng)生水起,當(dāng)初剿匪一事刺史大人就明貶暗褒,你以后做事也可以越來越輕松了?!?p> 說起文逸,文姝嘆息道:“那小子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查那獨眼鷹的下落,說他背后一定有大人物撐腰,事關(guān)鄲州州務(wù),不可懈怠。連縣尉的職務(wù)都是讓云朗幫著做的。”
“追查獨眼鷹的差事也是刺史大人交給他的,說不定逸哥兒辦好了還會升遷呢?!?p> 鐘岄見文姝更加愁郁,連忙想辦法岔開話題,隨即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矮山:“看到那片山坡了嗎,是向陽的南坡,我剛買下來的,正想著種點什么,文大美人可有建議?”
文姝眺望著不遠(yuǎn)處的南坡,落日余暉灑在坡上,將其染成了金色,隨即和聲道:“覃臨地處鄲州南部,與南安水土或許有七八分相似,你這里又是個難得的向陽南坡,不如種些向陽子試試,若成了可比種一般果蔬糧食能多賺些錢?!?p> “向陽子?不是南安特產(chǎn)的藥材嗎?”鐘岄疑惑道。
文姝微微點了點頭:“文家商隊剛打通了往西梁的商路,想賣些藥材過去。其中就有向陽子?!?p> “然而南安行百年分封制,州與州之間設(shè)著卡、互不相通,去收購一次要十幾個通關(guān)文書,太耗人力物力。”
“但移栽到北昭的向陽子或因環(huán)境不足影響藥效而賤賣,或因價高而利少。”
文姝笑瞇瞇地瞧著鐘岄:“你在你這坡上若種成了,我便幫你賣到西梁,到時候掙來的錢,咱們兩個分,如何?”
除了糧食維以糊口,鐘岄早有種些金貴的多換錢財,與文姝一拍即合,叫上秦娘子商量許久,終于將此事敲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