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庭院深深
月色悄然入戶,將一地如霜花絮般的皎潔落入長亭中。
亭中繡球花開得甚好,一團團一簇簇相擁卻未眠,梁玉秋從花樹下走過,手中提著笨重的水桶,卻宛如沽酒回來的仙子一般清麗。
梁玉秋累得直不起腰,沒注意亭子盡頭處站了一人。
腰肢挺拔,側(cè)顏分明,月光落在眉眼上,倒像是沾染了幾分月的清冷。
“站住?!?p> 梁玉秋一聽,急忙站住腳在原地等待發(fā)落。
這幾天院里的阿姨也教了她很多規(guī)矩,在大戶人家當(dāng)丫鬟是要遵守很多規(guī)矩的。
比如,兩眼不能隨意看,被主子叫住不能立馬抬頭,要低眉順眼聽從吩咐。
她學(xué)得很快,自然不敢違抗。
韓容川立在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聲音淡淡的,有幾分質(zhì)問的口氣:“你怎么做起這等活來了?”
“少爺如果沒有什么吩咐,我要走了。”
“你在裝可憐嗎?”韓容川質(zhì)問。
她未語,只是低著頭。
“若你真與你那竹馬青梅,尾生抱住忠貞不渝,我還敬佩你幾分,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貪慕虛榮兩面三刀?!?p> 顧容川冷冷的看著他說道。
就當(dāng)梁玉秋像說什么時,一直帶著她干活的王阿婆出現(xiàn)在了不遠處。
“阿秋,你還在磨磨蹭蹭干什么?二太太還在等著用水沐浴?!?p> 聽到王阿婆尖銳而帶有不耐煩的聲音,梁玉秋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低眉順眼轉(zhuǎn)過身去。
“哦,來了,這就來?!?p> 韓容川見人來,也別過臉去,用手掩住嘴輕輕咳嗽了幾下。
王阿婆一手插著腰,挺著臃腫肥胖的肚子,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朝韓容川戲謔道。
“呦,這不是三少爺嗎?這個點兒了你不去后院休息,來這花園瞎溜達什么?當(dāng)心風(fēng)大吹病了身子,一不小心跟著大少爺去了?!?p> 她尖酸刻薄的樣子,好似自己才是這個院子的主人一般。
梁玉秋嚇了一跳,她錯愕的看著王阿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又瞥了一眼韓容川,她難以置信。
這王阿婆竟敢對韓家三少爺說出這樣的話,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韓容川擺擺手,又咳嗽了幾聲,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先前孤傲冷漠的氣勢早已全無,倒是一副有氣無力的病秧子模樣。
“不勞阿婆關(guān)心,只是剛喝了藥沒有什么睡意,出來走走罷了?!?p> 說完王阿婆頭也不回,拉著涼玉秋便走了。
終于替二姨太打完了洗澡水,忙活完已很晚了,回柴房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王阿婆,我此前從未聽說過韓家還有個三少爺,我方才聽你那么說,我才知道?!?p> 王阿婆雖然平時很是刻薄,常常安排些苦差事給她做,但是當(dāng)她問起這韓家八卦時,她卻毫不吝嗇,見四下無人,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那模樣,活像村口拉家常的,似乎在說起別人家的家長里短的事情來,像拿了人家的報酬一樣,可謂盡心盡力。
“這韓三少爺,是老爺?shù)乃缴?,他娘是個低賤的舞女,直到他生下來老爺也沒有給名份,她運氣好生的是個兒子,老爺這才打算納她進門,沒想到還沒有進門呢,就得了臟病死了。
這三少爺因為沒娘又是舞女生的,韓家不待見,就一直由大太太養(yǎng)著,好在大太太人好,待他如己出。
可是,大太太前幾年去世了,他又體弱多病,被醫(yī)生告知活不過成年,就一直在后院偏房養(yǎng)著,不常出來走動,所以外人沒幾個知道他存在?!?p> 梁玉秋聽到這兒才恍然大悟,心中卻有幾分心疼他。
感覺自己和他差不多,有幾分同病相憐。
她以為只有生在窮苦家庭的孩子,才會身世坎坷,沒想到他即便生長在這,人人生羨的大富之家,也依舊難逃這曲折的命運。
突然王阿婆又開了口,語氣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這韓家,有兩個人你必須遠離,因為沒啥好處,一個就是三少爺,他那種見不得光的身份,就是一輩子也爬不起來,少和他接觸,還有就是三姨太?!?p> “三姨太?”梁玉秋更加不解,雖然她來韓家的時間不短,但這些內(nèi)幕她還真不知道。
或許是王阿婆本就有長舌的毛病,又或許是想給她說清韓家的規(guī)矩和忌諱,免得她犯錯,便又開始說了起來。
“西院的閣樓上住的是老爺?shù)娜烫?,三姨太是去年才新娶進來的,是個和你一般大的姑娘,起初這姑娘生性剛烈,死活不愿嫁進來,三天兩頭的鬧,后來被打規(guī)矩了,也不鬧了,本來日子也好了。
接著她懷了一個孩子,她自個從樓上跳下來,把孩子摔掉了,小產(chǎn)了還斷了雙腿,老爺氣得把她關(guān)了起來,現(xiàn)在精神也不大好了。
西院現(xiàn)在是韓家的禁區(qū),老爺不允任何人進去的,除了特定送食的人。前些日子有個新來的丫鬟不小心進去了,活生生給打了個半死?!?p> 梁玉秋聽得心驚肉跳,她秀眉緊鎖,心中五味雜陳。
她知道這韓家是可怕的,可沒想道,這韓家可怖的程度已經(jīng)達到了吃人的地步。
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天,這天王阿婆拿了一套嶄新的淡黃色鑲邊的青紗連衣裙回來,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梁玉秋頓感不妙,果然,王阿婆說老爺已經(jīng)出院了,今天下午就回來,讓她梳洗一番,晚上去陪陪老爺,好好認個錯。
她看著那件薄如蟬翼的紗衣,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