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蕭原本以為褚成仁放過他了,便有些隨意的喝了幾杯,卻沒想到話題還是引到了自己身上。
只是原本他想搪塞過去的話題,這次卻有些觸動了他的內(nèi)心。
雖說他兩世為人都是孤兒,可這一世身體里留下的記憶卻讓他對母親有了個概念。
幼年時的懵懂記憶,讓他知道了什么叫母親。
一時間,楚蕭心中念頭百轉(zhuǎn),最終化作一聲聲輕嘆道:“女體本弱,為母則剛?!?p> “我生來不知父親是誰,五歲喪母...心中對母親的懵懂記憶,也只有兒時的一些殘破思念罷了?!?p> “雖從小被街坊鄰居接濟(jì)著長大,但也算是在囫圇中長大成人了,不至于身陷囹圄之地?!?p> “說到恨不恨父母,我想天下間沒有任何子女會記恨自己的父母吧?!?p> “至少父母讓我能活出這一世,父母扔下我匆匆而去肯定也不是他們自己所想,只不過世道如此,閻王所逼?!?p> 楚蕭本想控制自己。
他認(rèn)為褚成仁很可能想利用自己,以后去做什么危險(xiǎn)的事。
所以他本來還想利用自己困苦的身世,來委婉的向褚成仁告饒,希望東廠放過他。
但情及此處,他兩世孤兒的情緒有些收不住了。
“但實(shí)話說,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到別人都有爹娘疼愛,我也有些羨慕?!?p> “我很想問一句,我那個爹去哪了?”
“為何扔下我們孤兒寡母?”
說到動情處,聲音有些哽咽了。
眼角有些溫?zé)?,用手一擦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淚水。
楚蕭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轉(zhuǎn)頭笑道:“讓廠督見笑了,我對父母的記憶已經(jīng)不多,平日里只有靠睹物思人。”
“但不怕廠督笑話,我娘臨終前留給我的半塊玉佩,就在進(jìn)京趕考之日也不慎遺失,現(xiàn)在就連以玉佩思念都做不到了?!?p> “楚兄性情中人!”于謙干了一杯。
這番話,也讓一旁的李祺感受頗多,忍不住淚水濕了眼睛。
實(shí)話說,楚蕭原本打算用這番話來求饒,同時也是在感慨自己的孤兒生涯。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見到他這副模樣的褚成仁卻好似見了天底下最大的恐怖一樣。
并且,用顫抖的手從懷里拿出了半塊玉佩。
“孩子,是這塊嗎?”褚成仁再也忍不住了。
“這...廠督,怎么在你這?”
楚蕭下意識的接過褚成仁手里的半塊玉佩,他一眼就認(rèn)出這便是他丟失的那塊。
他哪里知道,褚成仁手里也攥著一塊。
原本,褚成仁還以為自己能夠克制住和楚蕭見面的情緒,但他現(xiàn)在知道自己錯的太離譜。
楚蕭方才的那番話,讓他心如刀絞。
是啊。
哪個兒女,會記恨自己的爹娘?
可越是這樣,他越控制不住自己無盡的愧疚之心。
聯(lián)想楚蕭那一聲聲深入骨髓的質(zhì)問,他都快要心痛死了。
同時,他也越發(fā)確認(rèn),這就是他的血脈。
血濃于水啊。
血脈相連的人,能夠感應(yīng)到那份親情。
回想著楚蕭的話,他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個女人,帶這個孩子。
在顛沛流離之中,艱辛苦恨的存活了下來。
自己愧對他娘。
再想到他娘死后,自己的兒子要在北方那種苦寒之地,趟風(fēng)冒雪的討生活。
吃著百家飯長大。
他的心都在滴血。
雖然自己的兒子回來了,他靠著自己的本事學(xué)會了讀書識字,但可想而知他一個人在這人世間吃了多少苦。
別人家的孩兒,十五六歲都要當(dāng)?shù)恕?p> 我的孩兒十八年來卻都是孤身一人,連一個陪伴他的人都沒有。
攥著手里那半塊沁滿汗水的玉佩,褚成仁當(dāng)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忍不住老淚縱橫道:“孩子,你不是孤兒,你可是爹的...”
說話間,褚成仁就要脫口而出。
孩子,你可是爹的親生兒子??!
甚至,連手里那半塊玉佩他都馬上要拿出來,恨不得立刻將兩塊玉佩拼接在一起和自己的兒子相認(rèn)。
可偏偏就在這時...
“廠督,為何這半塊玉佩會在你這里?”
再次看到玉佩的激動,讓楚蕭一時間沒聽清褚成仁剛才的話。
可猛然聽到楚蕭的話,卻讓褚成仁瞬間冷靜了下來。
手中即將亮出的玉佩,也瞬間被死死攥緊。
不行!
我不能和蕭兒相認(rèn)!
一旦被人知曉了他們父子的關(guān)系,就一定會引來有心人的窺探。
他是東廠督主!
現(xiàn)如今的北鎮(zhèn)撫司,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做了眼中釘。
并且,東廠內(nèi)部也有許多人,會日夜向當(dāng)今圣上送上密奏!
屆時,一定會有人加害楚蕭。
甚至,自己利用職權(quán)考場舞弊的事,也會被扒出來。
最要緊的是自己的兒子剛剛金榜題名,在這個時候絕不能讓人知道他爹是個太監(jiān)。
否則,他的成績一定會被取消。
念及此處,褚成仁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自己今后絕不能再因?yàn)閻圩有那校龀鋈绱死钪腔璧氖虑椤?p> 褚成仁快速恢復(fù)了理智,隨后話鋒一轉(zhuǎn)道:“楚相公別多心,東廠為皇家設(shè)立的情報(bào)機(jī)構(gòu),有關(guān)各地赴京考生的消息還是能第一時間掌握的。”
“你的私人物品被偷后,東廠第一時間就找到了。”
“如今物歸原主,也算是幫了楚相公一個小忙?!?p>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
楚蕭也不相信,各地考生進(jìn)京后東廠和北鎮(zhèn)撫司會不調(diào)查。
他甚至懷疑,自己的玉佩就是東廠番子給順走的。
但面上,也只能感謝道:“那楚蕭就謝過廠督了?!?p> “無妨?!?p> 褚成仁松了口氣,本想轉(zhuǎn)移話題。
可就在這時,一旁的于謙卻忽然開口道:“廠督,方才你脫口而出說什么?”
“你說楚兄不是孤兒,是爹的什么...還稱呼他為孩子?!?p> 楚蕭一愣,轉(zhuǎn)頭看向褚成仁。
后者也沒想到,于謙已經(jīng)喝得半醉了,耳朵里聽得竟然還如此清楚。
但褚成仁是誰?
東廠督主。
這么多年來為皇家行走辦事,他的心態(tài)和頭腦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瞬間,他就反應(yīng)了過來。
“啊,只是有感而發(fā)。”
褚成仁端起酒杯,看似在回憶般說道:“耕讀傳家說起來只是四個字,但真正經(jīng)歷過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筆筆的血淚史?!?p> “一個少年父母早亡,能以大毅力堅(jiān)持到會試高中,其中的艱辛苦恨可想而知?!?p> 聞言,于謙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所見略同!”
這時,一旁的李祺也忍不住詫異道:“聽聞廠督此言,莫非廠督也是耕讀士子出身?”
“本官自然也是父母早亡。”
對此,褚成仁則毫不吝嗇道:“早年間給員外家做書童,二十多歲忙于奔波趕考?!?p> “三十歲依舊沒考上秀才,又趕上連年戰(zhàn)亂,流亡各地?!?p> “怎奈沒有你們這樣本事,最終才進(jìn)宮來侍奉陛下。”
“今日看到三位相公便如看到了本官當(dāng)年,當(dāng)飲此杯?!?p> 說到這,褚成仁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不知是真的想到了自己,還是傷心找到了自己的兒子,卻不能聽他親口喊自己一聲爹!
念及此處,他看向楚蕭的眼神更加熾熱。
蕭兒!
你放心,爹不會讓你等太久。
他日你必然會登堂入室,爹也就能聽你親口喊一聲爹!
一時間,楚蕭都被褚成仁給看毛了,心想這老家伙不會真有龍陽之好吧?
聽他說話陰陽怪氣的,不會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