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含血噴人
高天無云，星夜?fàn)N爛。
齊鳴端坐劍符之上，仰觀群星。他以手指作劍，正演著一門劍法。
若他有六境修為，執(zhí)劍演起這門源自天星的劍法，即可勾連天外朗星之力，入劍一擊，穿山裂石，不在話下。
只可惜他如今困于五境，這門劍法也就威力大減，只比尋常劍術(shù)精妙些而已。
但幾十年自小熏染，齊鳴早養(yǎng)成了一顆愛劍之心，即便只是揣摩演練，便覺得身心愜意，滋味無窮。
正當(dāng)他溺在劍意之中時(shí)，耳邊卻突然聽得微弱的人聲。
他連忙轉(zhuǎn)手法決一動(dòng)，身下劍符依令“?！钡刂乖诳罩校辉傧蚯?。
沒了風(fēng)聲，微弱的人聲終于聽得清楚了。
那聲音垂垂老朽，氣力衰弱，幾乎要湮沒于無邊得海浪聲中，卻分明是在不止地呼救。
救人要緊，齊鳴無暇細(xì)想，便引著劍符在空中折轉(zhuǎn)，全力飛向聲來之處。
數(shù)個(gè)呼吸功夫，劍符便載他飛近，齊鳴借著星光也看清了呼救者的樣子。
那老人一張烏青臉、兩根拍水的手臂都生的極瘦長(zhǎng)，尖嘴猴腮，鼻下兩縷長(zhǎng)須筆直，鬢發(fā)倒刺，兩顆凸黑眼瞪得溜圓！
這番怪模樣讓正要施救的齊鳴心中“咯噔”一下，這才發(fā)覺到剛才哪里不對(duì)：
此處距海岸尚有百里，周遭也未見漁船、島嶼，這老者從哪里落的水？
自己飛在高空，正破空急行，凡人老者的呼救聲哪里能傳到他的耳畔？
哪里有凡人呼救，分明是妖怪設(shè)伏！
倉促間齊鳴一手行決變向，一手摸向腰間乾坤囊。
“晚了！”那老者一喝，一張符箓顯于面前，枯瘦的身子劇烈的一縮，一展，頸面青筋盡起間，一口精血自他喉嚨噴了出來。
那精血洞穿符箓，速度非但不減，反作猛漲，化作一箭刺目血光，直射而來。
齊鳴先前心急施救，此刻距離妖怪不過三四丈遠(yuǎn)，全然躲閃不及，便右腳一跺，右腳上黑靴飛脫，化作一團(tuán)光圈將他護(hù)在其中。
可詭怪的是，那血箭竟然視若無物地，直穿過了金燦燦的光圈，落在了齊鳴的左臂上。
此刻齊鳴已從乾坤囊中抽出了配劍，靈符也帶他避開十?dāng)?shù)丈遠(yuǎn)，可這些已然都晚了。
“嗤——”腥紅的血頃刻間蝕穿了劍袍袖子。
血箭得中，那老妖陰惻一笑，拍水的雙臂一撐，就從水中抽出身子，如履平地般的將短腿立在了水面上。
然后……跪下了。
“西海妖精夏澈淡，奉上下賤性命，愿為主公效犬馬之勞。”
齊鳴看了一眼手臂上血箭所化、一閃而沒的符文，再瞧著不遠(yuǎn)處朝自己叩頭的老妖，才終于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埋伏不錯(cuò)，但并非暗算，而是投效。投效做齊鳴的妖奴。
妖精修行不易，本就羨人，何況高高在上的仙宗弟子。故而常有小妖舍卻性命自由，將自己契與仙宗弟子做奴做仆，舍生賣命，為的就是借著妖奴身份沾上些仙宗的光。
尊主認(rèn)可的，得賞賜些秘籍功法，便遠(yuǎn)勝自己摸索悟來的粗野法門，修行進(jìn)境再不可同日而語。
功勞本事不濟(jì)的，也望著能靠苦勞在仙宗腳下封個(gè)山頭，做個(gè)小小的妖大王。
若是命再好些，得遇明主，說不得還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那么一遭。
故而投效之事，說得上自古以來。
初時(shí)，雙方還講個(gè)你情我愿。到后來，有些本事不濟(jì)，難入修家眼的小妖，窮則變通，弄出了這道死乞白賴的法子。
本命精血作法，中了便是落契，這時(shí)候若是解約，妖怪立時(shí)身死魂滅。賭的就是修家的一份仁愛之心。
正道修家心軟，講個(gè)公道，主仆不成，多少是留你性命，放你自歸山去。若是不慎投在邪修手下，說不得當(dāng)場(chǎng)就拿來做了血祭。
他見齊鳴御著劍嶼靈符自西而來，心中料定兩事，一者來人是劍嶼弟子，且非外門記名，不然用不得靈符；二者修為多半不濟(jì)，在六境之下，應(yīng)是年輕弟子。
便試著佯裝落水之人，傳聲呼救。
果不其然，那年輕弟子全無警惕、駕符來救，他含血噴人，一擊得中！
錦繡前程，妖姬美妾，這些幻想中的事物一下子并非夢(mèng)幻泡影了。
只是慶幸間，他還隱隱有些憂心，攤上這么個(gè)心善的主子，說不得那天就跟著連累，丟了性命。
另一邊，齊鳴大感頭痛，先前在劍嶼時(shí)，曾有人向他說過妖怪投效這檔事情，只是他著急救人，根本不曾想到。
這才出宗門不到半日，便著了妖怪的道，他心中郁悶，不禁皺眉道：“你好賴百多年道行，怎么一點(diǎn)骨氣都沒有？”
那遂了心愿的老妖在海面上又磕了個(gè)頭，全不害臊道：“主公明鑒，老奴是蝦子成精，本就沒有骨頭，當(dāng)然談不上什么骨氣?！?p> 貧完嘴，他凸眼泡骨碌一轉(zhuǎn)，又多加了一句：“反倒是主公心地太軟，今后世上行走要多加思量，絕不可再輕信他人?！?p> 做了妖奴，性命就綁在了主公身上，齊鳴若死，他也活不成。不由得他不多嘴一句。
齊鳴穿好鞋子，懊惱也消了一些。妖奴投效倒也不算什么禍?zhǔn)?，添些麻煩而已，今后說不得也有用得著的地方。
現(xiàn)下就有一處。
“我問你，這附近海域可有什么禍害？”
夏澈淡蝦須子一顫，心說這小祖宗也是個(gè)心大的主，剛上過惡當(dāng)，不思冷靜反省，轉(zhuǎn)眼就想著懲奸除惡去了。
有俠義心不錯(cuò)，可也要明白自己斤兩，他這修為多半估摸著，與自己不說是半斤八兩吧，也稱得上難分高下。
但命契所限，他對(duì)齊鳴說不得假話，便只撿厲害的說道：“自此往東北四百里，有一處紅礁，盤著頭赤甲蟹將，最喜好鉗斷漁船，為禍不小。自此往西南……”
“停……那它有幾境？”齊鳴打斷他。
“已然六境?！?p> 六境修士真元充沛，又得一重借天地勢(shì)的功夫，因而這一境后戰(zhàn)力增長(zhǎng)極大。
夏澈淡原想著齊鳴聽了該會(huì)打消念頭，卻不曾想對(duì)方拍手叫好：
“好！好！好！再好不過！你快引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