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著氣轉(zhuǎn)身逃跑,拉著倫瑟瑞特跟在我后面。我跌跌撞撞地撞在墻上,但努力保持著直立,開始踉踉蹌蹌地朝我們來的方向走回去,被恐懼和突然的幽閉恐懼癥蒙蔽了雙眼。我剛走出走廊,一只有力的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猛地向后拉了拉。這一震感覺就像要把我的胳膊從窩里扯出來。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抓住我的人。
一盞燈籠照在我的臉上,倫瑟麗特低聲說:“回到那里去。”
我驚訝地盯著她,看著她沿著石頭走廊走回去,走進(jìn)那間大房間。
“你想自己對付他們嗎?””我咬牙切齒地說?!白D愫眠\”。
她頭也不回地回答:“我覺得就算是你也能對付這場戰(zhàn)斗?!?p> 她大步走開了,甚至都不想保持安靜。我在原地等著,考慮著她的沉著和突如其來的黑暗。(當(dāng)然,她已經(jīng)把提燈帶走了。)當(dāng)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時,她回嘴叫道,她的聲音響徹墻壁:“他們都死了,威爾。你自己看!”
她是對的。劫掠者隊員們靠墻而坐,武器放在面前的地板上,手和臉都像皮革一樣粗糙。巖洞對面躺著更多的人。都死了。
“這是什么鬼東西?””我低聲說。
蘭瑟麗特調(diào)整了燈籠的火焰,我們把山洞看得更清楚了。我們看到一打鋪蓋卷,同樣多的斗篷和武器散落在各處,但沒有搏斗的痕跡。我走到洞的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井井,幾乎灌滿了黑色的水。后面是另一個死去的掠襲者,他手里拿著頭盔,干枯的臉上露出扭曲的表情。我坐在井邊看著他。他們死了不可能超過兩個星期,也許只有幾天。
“自從我們出現(xiàn)以來,敵人就一直在跟蹤我們的行動,”倫斯特麗特說?!八麄冎牢覀円欢〞谀硞€時候來到這里。”
“你覺得這是個陷阱?””我說?!拔覀?”
我又看了看四周,想著濕漉漉的石墻,它在陽光的照耀下,發(fā)著乳白色的光。整個洞穴在同樣的水晶巖石的映襯下閃閃發(fā)光。
好吧,至少你知道它們是怎么來的。
這意味著任何時候都可能有更多的襲擊者出現(xiàn)在這里,取代他們被殺的戰(zhàn)友的位置。
“倫瑟麗特!”我說?!拔矣X得我們不應(yīng)該在這里。”
她蹲在四具坐著的尸體旁邊,我說話時,她望著我的方向。我正想多說幾句,但突然我聽到我下面的某個地方有聲音:那是一種汩汩的聲音,渾厚而液體。我抓起燈籠,朝井水里看了看。有那么一會兒幾乎是寂靜的,柔和的滴水聲在洞穴和隧道中回響,然后又傳來了,這一次像是汩汩的、冒泡的聲音,我能感覺到它在我的胃里震動。水?dāng)噭悠饋?,好像開始沸騰了。
有什么東西冒了出來。
我一躍而起,一邊跑一邊大喊:“出去!井里有東西!”
我撞到了對面的墻上,水從井口溢出,濺到地板上。我轉(zhuǎn)過身,看到,或者是半看到,一團(tuán)幾乎無色的云霧從水中的氣泡中掙脫出來。
“氣!”
我們跑。
我們跑出去,向上,回到我們來的路。每走一步,我都在與我對肺部緊縮的恐懼作斗爭,那是一種干燥、惡心的溺水感……我絆了一跤,摔倒了不止一次。我屏住呼吸,直到走不動了,只能在稀薄的洞穴空氣中大口喘氣,害怕嗅到某種意味著死亡的氣味或味道。我一直跟在倫瑟麗特的身后,不顧一切地用膝蓋撞著石頭,直到我們沖出洞穴,進(jìn)入午后的陽光中。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跑得這么猛,跑得這么快。
我們撲進(jìn)塵土里,喝著空氣,氣喘吁吁地笑著逃離。她高興得幾乎把我抱在懷里,我堅持著,直到她想要逃跑的愿望變得不可避免。
“只是某種氣體,”她驚訝地說。
但并沒有所謂的“只是”。我想到了里面那些盤踞著的尸體;我們活了下來,而劫掠者卻沒能活下來。他們不是無懈可擊的。他們不是不可戰(zhàn)勝的。我們并不是注定每次見到他們都要輸。我對倫瑟麗特咧嘴一笑,她也對我咧嘴一笑,沒有嫌棄或懷疑。差不多是時候了。
我們準(zhǔn)備好馬車,向阿德辛走去,在炎熱的天氣里拼命地推著馬。倫瑟麗特現(xiàn)在和以前一樣友好,我試圖想辦法利用她的好脾氣。并不是她對我從來沒有禮貌,而是真正的愉快往往是那種你會記錄在賬本上的事情,就像月食或雙頭牛的誕生一樣。
“幸好你看到了那些氣體,”當(dāng)我們駛進(jìn)下午時,她帶著解除敵意的微笑說。
“是我先聽到的,就像兒童故事里女巫的坩堝一樣汩汩地往下流?!?p>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故事,”她回答說?!坝幸淮?,我們的侍女——”
“抓住它!你有仆人嗎?”
“有兩個,”她回答。
“日子不好過,”我嘀咕著。
“其中一個是我以前的奶媽,”她解釋道,沒理我?!八幸淮谓o我們講故事被抓了,就被換掉了。我父親說,這樣的幻想是令人墮落的無稽之談?!?p> “這話我以前聽過,”我嘆了口氣?!霸诳死姿沟堑囊欢螘r間里,我個人被認(rèn)為要為整個地區(qū)道德和宗教的崩潰負(fù)責(zé)。我希望當(dāng)時是我。也許你看過我的一些戲,”我滿懷希望地冒險說。
“我從來沒去過劇院,”她說。
“從來沒有?你在開玩笑!從來沒有?”
“我錯過什么了嗎?”
“劇院是世界上一個有意義的地方!””我叫道。“在這里,我們承認(rèn)我們每天扮演的角色,承認(rèn)我們對智慧和邪惡的熱愛。就是在那里……你沒在聽,是嗎?”
“什么?她突然說。“哦,對不起,威爾。我在努力回憶奶媽的故事?!?p> “別擔(dān)心,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是關(guān)于一個女孩的事,還有一條孤獨得不??奁凝垺?p> “而且他的眼淚從山上流下來,差點要淹沒全村,”我連忙說?!笆堑?,我知道。但那是個男孩,不是女孩?!?p> “在我的心里她就是個女孩,”她說。
“管它男的女的呢”。
她停頓了很長時間,若有所思,然后,帶著我認(rèn)為是勇氣的樣子,看著我說:“我不記得是怎么結(jié)束的了。我是說那個故事?!?p> 這可以說是一個請求。
“嗯,我想你會想到的,”我說。“小女孩必須拯救這個村莊,所以她爬到山上,請求龍停止哭泣。起初,龍很生氣,他流下了憤怒的眼淚,水漲到了下面房子的窗臺上,村民們不得不上樓。然后小女孩告訴他她的家庭和他們是如何處于危險中,龍哭了,悲傷的眼淚,水漲到門楣,村民們不得不爬上他們的屋頂。然后,小女孩意識到龍只是孤獨,主動表示要和它做朋友,眼淚止息了。水平息了,他們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最后。其實也算不上什么故事。”
“我喜歡,”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前方的路說。
“我想它有某種魅力?!蔽铱粗拱椎?。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前方,不讓我看到她的臉,但我看見她揉了揉眼睛,然后轉(zhuǎn)過身來對我微笑。“謝謝你,”她說。
三個小時后,我們就站在了阿德辛的地面上了。它就守在河邊的小山上。東邊是馬廄,這是頁巖島最后的經(jīng)濟資產(chǎn)。然后是樹林,還有沃德斯福爾河,這條河逐漸向南向東蜿蜒延伸到格雷海岸。我們一到那里,我就不得不回去扮演伯爵和他的隨從們的大使和士兵。我內(nèi)心深處更愿意和倫斯特麗特一起待在馬車上。我不需要掠襲者的尸體,也不需要在漆黑的地道里奔跑,身后跟著氣體云,但從某些方面來說,這趟旅行還是很愉快的。我不確定我喜歡她的哪一點,如果用“喜歡”這個詞來形容的話,她有時真讓我心煩意亂,但是……
這句話的結(jié)尾可不容易,不是嗎?
倫瑟麗特笑了,我猜她感覺到了我對聯(lián)系阿德辛的復(fù)雜心情。太陽落山了,又紅又亮,我們過了橋,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城堡門口的守衛(wèi)。
看著太陽落山,我想,它又來了。我還活著。誠然,有點悲慘,但還活著。
有那么一瞬間,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倫瑟麗特用胳膊摟住了我,把我緊緊地?fù)г诹怂磉?。我吃了一驚,微微跳了起來。她笑了笑,喃喃地說:“振作起來,威爾?!?p> 我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等待著她的妙語。但是很快衛(wèi)兵回來了,當(dāng)他牽著韁繩牽著馬時,她的手放開了我。那一刻,不管未說出口的是什么,都瞬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