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躺在黑漆漆的房間里睡了好幾個小時還是沒能睡著。
他特意換了深色的窗簾,擋住了晚上能照進房間的所有光線,房間里漆黑得就像宇宙寂靜深空,除了黑色以外再沒有別的色彩。
房間里偶爾會響起水龍頭的滴水聲,老舊的水龍頭因為里面的開關(guān)塞子磨損總是會滴水,滴答,滴答。
平常人在這樣安靜漆黑的環(huán)境里不到半小時就會睡著,而這已經(jīng)是白羽失眠的第七天。
他的雙眼疲憊又干澀,但腦海中的思緒卻異?;钴S,白天遇到的事情像是一臺又一臺的賽車在他腦海里疾馳著呼嘯而過,永不停歇。
他想忍住不去思索白天遇到的那些好的或者壞的事情,發(fā)現(xiàn)怎么都做不到,腦海里已經(jīng)是深夜,但依舊車水馬龍,像是城市主干道的明亮不一的車燈徹夜流動。
想到這里,白羽心里變得有些煩躁,像是海面上起了一個大浪,重重拍打在沙灘上,而他也從海水被卷回到了濕漉漉的沙灘上。
他在床上攤開了雙手,就像一個在沙灘玩累的人躺在沙灘上一樣,借此緩解一下連續(xù)失眠的郁悶。
窗外有股清涼的大風(fēng)刮過,稍微掀起了窗簾,透進來一些光線。
不知為何,白羽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海浪聲一重又一重,忽遠又忽近,偶爾還有幾聲海鳥的啼叫聲。
這些聲音像是從收音機里播放出來的一般,帶著讓人放松的莎莎聲。
白羽當(dāng)下決定晚上要是再睡不著的話,明天就下載點白噪聲試試看,說不定能奏效。
這段白噪聲播放了有一陣子都還沒停,不應(yīng)該啊,誰大半夜外放還放這么大的聲音放這么久?
當(dāng)白羽疑惑地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處一個恬靜的海灘上。
此時天色已黃昏,藍灰色的天空已經(jīng)能看到稀稀落落的星星和淺淺的月牙,只有海平面的盡頭有夕陽最后的余暉。
難道自己睡著了?在做夢?
白羽,捏了一下自己,有輕微的痛感,卻沒有醒過來。
這夢境也太真實了?白羽不敢置信。
沙灘上沒有其它的行人,只有一間隨意搭建的茅草屋和遮陽傘。
遮陽傘附近有一名白頭發(fā)棕色皮膚的男子坐在篝火旁,白羽徑直向他走了過去。
沙灘上的沙子很細膩,白羽赤腳在沙子上感到十分愜意,不時吹來的海風(fēng)夾著咸澀的味道,撥動著椰子樹的大葉子莎莎響。
那名白頭發(fā)的男子離他有百十來米,白羽花了兩分鐘走到他的面前。
篝火躍動的火光在他光滑的皮膚上閃爍不停,白羽有些驚訝,這白頭發(fā)男子居然是個二三十的年輕人,而不是一個老頭。
他穿著白色的T恤和淺藍色的沙灘褲,休閑地躺在他的沙灘椅上,望著海面上的海浪一重又一重。
“你好。”白羽跟海灘上唯一的白頭發(fā)男子打了一個招呼。
“你好,失眠者。”白頭發(fā)男子開口說道,他的普通話不是很標(biāo)準(zhǔn),聽起來有點像是外國人。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失眠?!卑子鸶右苫罅?。
“因為是我?guī)銇磉@里的?!卑最^發(fā)男子脫下了他的墨鏡放在小圓桌上。
“坐吧”,白頭發(fā)男子指了指隔壁的那張沙灘椅。
白羽半信半疑地坐到了沙灘椅上,舒服地躺了下去。
“小圓桌上有飲料。”白衣男子接著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希諾。”
“你是外國人?”
“可以這么說?!?p> “你說是你帶我來這的?那這又是什么地方。”白羽拿起小圓桌上的椰子汁喝了一口,是冰的,甜度剛剛好。
“按照人類的說法,你可以把它稱為夢境。實際上,這里的一切是我編織好的一段意識電波,或者說是思維電波?!?p> “你不是人類?”白羽心里一驚,這回是夢到外星人了,還好這外星人長得不嚇人。
“不是,我是一種意識生物,沒有人類認(rèn)知上的形體?!?p> “意識生物?”
“按照人類的說法,也許不該被稱為生物。你可以將我理解成純粹的意識,我只有意識,沒有形體,有無限的壽命。”
“無限的壽命?那你活了多久?”白羽已經(jīng)十分確認(rèn)這是一個夢了,他不再追究真假,打算好好體驗一下這個離奇的故事。
“說不清楚,上億年吧?!毕VZ看著遠方來來回回的潮汐說道。
“那你找上我又是為了什么?”
“為了讓你去幫我收集人類的情緒?!?p> “你有無限的壽命,為何不自己去?”
“人類的壽命太短了,我來不及一個一個收集?!?p> “那你為何要收集人類的情緒?”
“人類的情緒是我見過最不可思議的風(fēng)景。它可以有無數(shù)種奇特的風(fēng)景,比如今天的海灘,就是一種心底潛意識的具象化。”
“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人類的情緒要怎么收集,用相機拍下來給你?”
“當(dāng)然不是,這只是你們?nèi)祟惖恼Z言,就好像你現(xiàn)在看到的我,并不是我真實的身體,而是我把思維電波在你的腦海里翻譯成了這樣?!?p> 希諾站起來張開手轉(zhuǎn)了個身,給白羽好好展示了一下自己這副軀體。
“所以我要怎么幫你收集情緒?!?p> 希諾從褲袋里掏出了一個老舊的懷表,展示了一下懷表的背面。
它的背面是一塊顯示屏一樣的東西,背景是深邃的星空,中間有電波在閃爍。
“這塊懷表叫做意識刻錄懷表,你帶著這塊懷表去到別人的潛意識空間里,找到意識空間的主人,它會自動記錄下完整的電波?!?p> 希諾按了一下懷表上的按鍵,這塊懷表發(fā)起了悅耳的音樂聲,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聽起來像是月光曬在平靜的湖面上,月色如水,湖面偶爾泛起的漣漪弄皺了清冷的月光。
“感受到懷表傳達的畫面了嗎?”希諾提著懷表問道。
“感受到了,清冷的月光和平靜的湖水。可這是音樂,不是畫面?!卑子鹫f道。
“在你聽起來確實是音樂,充滿了畫面感的音樂,這就是對情緒最直觀的展現(xiàn)?!毕VZ把手里的懷表扔了過去,白羽趕緊一把接住。
“怎么樣才算解決意識空間的謎底?!?p> “滿足他們心底的渴望?!?p> “聽起來很難?!?p> “意識空間的時間流動很慢,只有正常時間的六分之一,你有大把的時間去實現(xiàn)?!?p> “幫你做這些有什么好處?”
“懷表的正面有時鐘刻度,每一次收集完情緒電波,可以按一下懷表上的按鍵,懷表便會開始播放樂章,當(dāng)你播放完一首收集的樂章后,懷表上的指針就會移動一定的刻度。”
白羽打開手里的懷表確認(rèn)了一下,表盤是鏤空的,上面有很多齒輪,現(xiàn)在指針停留在了初始位置十二點。
希諾接著補充道,“當(dāng)指針走了一定的刻度,你可以連續(xù)按三下懷表的按鍵來到這里找我,我可以幫你實現(xiàn)一個特殊的愿望。比如治療你的失眠?!?p> “特殊的愿望指什么?”
“跟意識關(guān)聯(lián)性比較大的愿望。比如治療你的失眠,幫你忘記某個不想記得的事情?!?p> “你實現(xiàn)過的最難愿望是什么?”白羽好奇地問道。
“把一個人類的思維剝離,使他成為了永恒的思維生物。他是我的好朋友,奧古斯汀·弗拉基米爾·楊,此刻正在廣闊的宇宙中穿梭?!?p> “為何你不跟他一起去。”
“按照人類的說法,我看不見實體,正如你看不見電波一般。人類的情緒電波對我來說才是風(fēng)景,而你們眼里瑰麗的星辰于我而言只是無邊無際的虛空?!?p> “要實現(xiàn)變成思維生物的愿望需要幫你收集多少次樂章?”
“指針轉(zhuǎn)動一輪是12個刻度,你需要讓它轉(zhuǎn)動100輪?!?p> “你的好朋友奧古斯汀·弗拉基米爾·楊花了多少時間,才實現(xiàn)了這個愿望?”
“36年。從二十歲到五十六歲?!毕VZ不需要回憶,記憶對于意識生物而言就像自己的身體一般,對它們而言,記憶是實體的,觸手可及清晰可見。
“不過我提醒你,現(xiàn)在跟奧古斯丁所處的100年前不一樣?,F(xiàn)在有很多像你這樣的失眠者,如果你們在同一個情緒夢境相遇,其它的失眠者可以搶奪你的懷表?!?p> “搶奪我的懷表?”
“對,搶奪懷表,用懷表的按鍵對著你的按鍵,別人的刻度將盡數(shù)轉(zhuǎn)化成你的刻度”
“為何不杜絕搶奪的機制。”
“刻錄懷表記錄的除了意識空間主人的情緒還有你們失眠者的情緒,他們是主旋律,你們是和弦。這樣會讓失眠者們的情緒更加豐富,樂章更加飽滿?!?p> “你在玩弄我們?”
“不,這是游戲規(guī)則,你可以選擇退出或同意。況且懷表被搶只會清零刻度,你可以在下次見到他的時候向他復(fù)仇。”
“現(xiàn)在世界上有多少失眠者?”白羽接著問道,真是個漫長又真實的夢,居然還沒醒。
“算上你是九千零八十六個?!?p> “為何你選擇了我們這些失眠的人?!?p> “失眠者往往思維活躍情緒泛濫,所以才睡不著。換言之,你們的意識電波更加精彩?!?p> “所以,奧古斯丁也是?”
“對,一百年前我漂浮到地球,奧古斯丁是我遇見的第一個失眠的人。我讓他成為了第一個失眠者,這樣我就能從他收集的樂章里窺探他的情緒流動了。”
“原來如此。”
“準(zhǔn)備好加入這場游戲了嗎?”希諾轉(zhuǎn)過身,張開雙手看著白羽問道,似乎是在歡迎他。
一陣海風(fēng)吹過,篝火被吹得胡亂搖曳。
“試試唄?!?p> “每天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拿起這個懷表按兩下,你就會進入一個隨機的有強烈波動的意識空間?!毕VZ從褲袋里掏出了一個白色的懷表,這跟剛剛拿出來的懷表很不一樣。
“再按兩下,你就會從他的意識空間里退出?!?p> 希諾緩緩說道,在懷表上按了兩下,白羽眼前的景象開始褪色流動,海平線遠處的天空顏色越來越淡,越來越亮。
白羽驚訝地回過頭看向希諾,發(fā)現(xiàn)他早已消失不見。
再回過頭的時候,白羽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醒了,眼前是空蕩蕩的天花板,天已經(jīng)蒙蒙亮。
真是一個漫長又真實的夢,白羽感嘆道,腦袋還因為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而昏沉不已。
而等他想抬手揉一下眼睛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手里有一塊老舊的懷表,正是夢里希諾給他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