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那天？”金雕拍案而起——“五族都說半年前這廝闖到蘇悉地院來，吃了新明王好大一個下馬威！哎呀！這樣的熱鬧我竟不在！可惜??！你速速說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不錯，就是那天。”青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按說佛母暫代代大明明王之位，妖王入光明殿覲見合情合理，為何鴻蒙一來便一石激起千層浪，在五族傳的街知巷聞呢？只因那是越鳥復(fù)生后，鴻蒙第一次離開九陰宮！
這些日子以來，三界動蕩不安，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猶嫌不足，妖王大位更是不到半年就“人事幾番新”，偏偏鴻蒙十分沉得住氣，當(dāng)扈登基的時候他隱身，博斯登基的時候他還隱身，直引得五族紛紛猜測，甚至有不少人說他已經(jīng)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好容易露了一回相，他不去南海龍宮看望自己的岳丈，也不去天涯海角找玄武報一劍之仇，天下之大他哪里不好去，偏偏要往蘇悉地院鉆，如此奇事，讓人如何能不議論？
“不過……那日當(dāng)扈殿下當(dāng)日是獨(dú)自去見的鴻蒙，連九靈都未曾帶在身邊，這‘下馬威’到底有何內(nèi)情，本座卻實(shí)在不知?！?p> 聽說當(dāng)扈連九靈都支開了，金雕瞬間來了興趣——論才智，當(dāng)扈遠(yuǎn)在鴻蒙之上，可要是論修為，當(dāng)扈只怕是連鴻蒙三招都接不住就得一命嗚呼！正因如此，青華才在深思熟慮之后留下九靈元圣為她傍身，鴻蒙再不濟(jì)也是上古巨妖，說是本領(lǐng)齊天也不為過，當(dāng)扈初見鴻蒙，居然身邊連一個能打的都不帶？這要不是胸有退萬兵之策，那就只能是一心尋死了。
“難得她有如此膽識，可如此一來，那豈不是沒人知道那天當(dāng)扈殿下到底和鴻蒙說了什么？”
金雕生恨自己錯過了那日光明殿里天大的熱鬧，原想從青華身上搜刮出點(diǎn)辛秘來，沒成想?yún)s是打錯了主意，心中不禁大以為憾，可青華卻搖了搖頭——
“這……這是又不是，本座的確不知情，可博斯大帝猜了幾分，本座倒是深覺有理，尊者姑且聽之。”
逝多林神仙境地，青華與金雕促膝而談，為他詳述當(dāng)日鴻蒙闖宮之事，其中多有隱情，耐人尋味。
話說那日鴻蒙上光明殿來，說是要面見大明明王，可一聽見“鴻蒙”這兩個字，佛母便頓時怒發(fā)沖冠，連眼睛都紅了，蘇悉地院方才還一片還祥和，轉(zhuǎn)眼間便黑云壓城，半空中隱隱都是雷聲。殺女之仇不共戴天，如來肯容鴻蒙活著，可佛母卻著實(shí)容不下他，眼看佛母盛怒，青華不敢相勸，當(dāng)扈見此，便自請去“勸說”鴻蒙。
佛母沉默良久，最后終于點(diǎn)了頭——當(dāng)扈要想坐穩(wěn)羽族明王大位，就遲早要過鴻蒙這一關(guān)，左右伸脖子縮脖子都是一刀，倒不如就此試試這新明王是何成色。
那日，當(dāng)扈孤身而去，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叫鴻蒙鎩羽而歸，其中種種，按下不表。單說她走后博斯和青華私下說話，閑談中一語道破天機(jī)，甚至猜中了鴻蒙的宿命。
佛母的光明殿有一片吉祥林，里面都是千年成材的神樹，博斯當(dāng)真愛極，平日但凡登門，定要游林。當(dāng)扈走后，佛母不悅，博斯便拉著青華離席，二人在吉祥林里瞎逛。起初，青華心中還隱隱有些不安，他生怕鴻蒙窮途末路戕害當(dāng)扈，可博斯卻說出了一番極其令人信服的話來——鴻蒙沒有窮途末路，更不可能下手戕害當(dāng)扈，恰恰相反，這一對命中注定的對手今日才算是終于相遇了。
“從前，鴻蒙常常自比大明明王，因此往往自殘形愧，久而舊之便心中生怨，乃至于忿忿不平。可這二仙根本就是云泥之別，大明明王以身殉道，可鴻蒙呢？他雖然張口閉口都是要為五族討回公道，可他卻從未想過為他口中的“天道公平”犧牲自己哪怕半分？帝君恕罪，小王斗膽說句冒犯的話——鴻蒙不可能被大明明王打敗，因為大明明王不是他的克星！只怕時至今日，鴻蒙這廝都半點(diǎn)未曾將大明明王的功德放在過心上！依小王愚見，真正能挫敗鴻蒙的，一定是當(dāng)扈殿下！”
金雕聽到此處不禁咋舌：“想不到博斯小小年紀(jì)，竟有如此見識，此言真是一語中的！鴻蒙一向覺得他是因為身世低微所以才受五族冷眼，因此怨懟五族，更是對越鳥恨之入骨?？扇缃袼辛四虾＿@樁姻親，有妻有子有靠山，五族卻偏偏跳出來一個當(dāng)扈！當(dāng)扈比他當(dāng)年還不如，可卻剛封神就炙手可熱人人擁戴，往后只怕鴻蒙那廝就是再想自怨自艾也難了！”說罷就笑了起來，笑地頗痛快，似是心中一團(tuán)不忿終于大仇得報似的。
青華見此，無奈地短嘆了一聲，博斯這哪里是愚見？根本就是大徹大悟一針見血——人若是肯反省，世間又哪來的萬劫不復(fù)？越鳥一生為天地三界鞠躬盡瘁，漫天仙佛忙活了萬年都沒能平息的舊債，終究還是她拔得頭籌得了此功?？渗櫭缮詈拊进B，當(dāng)日在蘇悉地院死里逃生只會讓他更加彌足深陷，讓他恨天地不明顛倒黑白，恨二道污穢強(qiáng)扭生死。
“阿彌陀佛，看來‘大難不死，未有后?！赖湼?，皆在一念之間?！?p> 算著日子，青華立地成佛也有半年了，可金雕卻是頭一次聽見青華念“阿彌陀佛”。阿蘇羅總說青華越來越像越鳥了，事到如今，他也終于明白了——青華手持佛珠念經(jīng)的樣子真的很像越鳥，他說的話也很像越鳥會說的話，也許情到深處真的如同一人，一個死了，另外一個就替她活著。
“其實(shí)現(xiàn)在想來，博斯有些像你。”金雕說。
青華愣住了，玄武早就跟他說過，說博斯行為舉止有些像他，從前他還不以為然，沒想到金雕竟和玄武想到一塊去了。博斯天資聰穎，悟性又高，這一點(diǎn)既像白龍女，也像越鳥，而她生性中的那份狡黠和巧思分明是源自于她的母親，至于青華，他實(shí)在不明白博斯到底哪里像他。
“尊者這話倒和玄武大帝一樣，哪里像了？本座怎么不覺得？”
金雕訕笑道：“博斯愛恨分明，做事頗有些不擇手段的架勢，這難道不是你教的？”
在青華眼里，博斯永遠(yuǎn)都是那個在妙嚴(yán)宮鬧著要騎元圣星的小丫頭，可龍是會變的，龍川剛有孕，博斯就收到消息了，由此可見這位年幼的“真武大帝”多的是手段。如今的五族之地，處處都爛的跟篩子一樣，當(dāng)扈耳目眾多，博斯神通廣大，九陰宮里早就被她們埋了不少暗樁，加上從前佛母派去的老人們，鴻蒙昨晚吃了什么，蘇悉地院第二天準(zhǔn)能知道。可來而不往非禮也，如此說來，蘇悉地院里也少不了鴻蒙的內(nèi)應(yīng)，大概這就叫一損俱損吧？眾生你不信我，我不信你，就此紛紛陷入不安，誰也不能逃脫。
“行了，閑事不提，你且說說，博斯到底是如何‘提點(diǎn)’了你？”
面對金雕此問，青華幾度欲言又止，好在金雕知情識趣，也不催促，只是和青華對飲。酒過三巡，青華終于想清楚了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便道——
“那天，博斯大帝提醒本座，世間有高人，若想解惑，就得不恥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