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川語不驚人死不休,越鳥如同遭了當(dāng)頭一棒,便是坐也坐不住了,一個(gè)激靈跳起身來連連擺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公主千萬不可有如此糊涂的心思!”
然而龍川心智堅(jiān)定,面對越鳥的勸說,她絲毫沒有要轉(zhuǎn)圜的意思:“殿下為三界以身困妖,左不過我總是要嫁人的,與其就此成了不知哪宮的籠中之雀,倒不如襄助殿下成就大業(yè)!即便九陰宮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五族人多勢眾,要想避免來日三界大戰(zhàn),就只能分而破之。正因如此,龍川才忙著在五族引風(fēng)吹火,她借招親為由,一來打探五族之兵,二來也好讓妖精們離心,這些年來,五族貴胄凡是有兵有將的都讓她探了個(gè)清楚。可如今五族情勢復(fù)雜,敵我之勢瞬息萬變,其中更是有不少不為人知的內(nèi)情,龍川敢想敢做魄力有余,但卻實(shí)在低估了五族爾虞我詐的慘烈和無常。
越鳥面露難色玉手扶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苦口婆心地說對龍川道:“公主苦心孤詣,忠勇可嘉,本王十分欽佩。可五族人多口雜,大小部族妖王首領(lǐng)心思各異,敵我態(tài)勢犬牙交錯(cuò)。那蚊道人陰險(xiǎn)狡詐精細(xì)聰明,耳目遍布三界,這些年他處處招兵買馬,絲毫不把天庭放在眼里,甚是連佛母的光明殿都敢硬闖。這廝如此癲狂,若叫他看破公主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jì),只怕他惱羞成怒遷怒南海一宮啊!”
鴻蒙的心思越鳥清楚得很,他出身微賤,雖是御封的妖王,卻始終在五族中郁郁不得志,連一房像樣的姻親都求不來。龍川招婿,鴻蒙自恃位列妖王,心中必定勢在必得,若是龍川久久不肯下嫁,這廝必定起疑生恨,到時(shí)候他只消招些五族子弟來問話,一定會便察覺龍川包藏禍心。他本就是心魔纏身之輩,一怒之下便是妖軍壓境兵臨南海龍宮也大有可能,天庭向來不肯插手五族的私事,四海龍宮又不其心,到時(shí)候只怕南海四面楚歌腹背受敵。
龍川幡然醒悟,心中不禁后怕,她對鴻蒙知之甚少,鴻蒙年年來求,她年年敷衍,她便以為鴻蒙已經(jīng)對她放下了戒備,殊不知他的耐心和穩(wěn)重都不過是逢場作戲。她這個(gè)長公主不過是富貴的一朵水中花,可鴻蒙卻手握妖兵,隨時(shí)隨地都可以和南海龍宮反目成仇。她可以不計(jì)生死,但她不能連累南海龍宮,不能連累的她的父母兄弟。
難怪前番金雕親自上妙嚴(yán)來請?jiān)进B入龍宮,原來龍川心系三界安危,居然想要以身事賊,今日越鳥費(fèi)盡口舌,終于勸的龍川偃旗息鼓,南海躲過一劫??升埓ǖ倪@些女兒心思,金雕是怎么知道的?
越鳥心底閃過一絲狐疑——龍川進(jìn)不去天庭,進(jìn)不了靈山,可她是五族的女眷,想進(jìn)光明殿見佛母倒是簡單的很,難道是佛母與龍川有所串聯(lián)?難道讓龍川下嫁鴻蒙是佛母的主意?
“公主既然已經(jīng)打消了此念,從此便切莫再提,區(qū)區(qū)鴻蒙,本王未必就怕了他了,公主切莫輕舉妄動,來日本王回蘇悉地院,再讓佛母親自做主,給公主找一房乘龍快婿?!?p> 越鳥話中帶勾,龍川果然上當(dāng),只見她露出一個(gè)苦笑,說起話來竟有些自怨自艾:“小王這不祥之身,哪里敢再拖累旁人呢?”
“公主如何說出這樣糊涂的話來?公主乃南海龍宮長女,是五族中聲名遠(yuǎn)播的貴女,如何就“不祥”了?”
越鳥常年不在五族之地,對那些蠅營狗茍的事情一向知之甚少,龍川莞爾一笑,這才將當(dāng)年舊事向她娓娓道來。
扶南死后,龍川原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可世風(fēng)日下,扶南殺父娶母,五族卻緊盯著她不放,說她無故失夫,乃“不祥之身”,甚至有人說扶南本性善良,就是因?yàn)榛榕淞怂艤S為瘋魔的,她就這樣成為了五族的眾矢之的。起初她還會抱怨世間無道,叫她這么個(gè)苦命人苦上加苦,可后來她就變了——試想當(dāng)年明王若是沒有仗義出手除去扶南,如今的她只怕就是遍體鱗傷也無人體諒,云云之輩最多在茶余飯后將她當(dāng)做艷聞軼事偶爾提及罷了,哪怕扶南將她一起殺了,世間又有誰會為她伸冤呢?
既然世間于她無恩,那她又何必與世間多情?自此之后,龍川除了遠(yuǎn)在天邊的明王,便誰也不在意,任憑五族議論她“不祥”。自從明王被青華大帝帶回九重天,她就日夜懸心,她不知道盡失修為的明王在九重天是何處境,情急之下她偷偷去地拜見了佛母,在蘇悉地院里,她求佛母賜教如何為明王分憂,佛母見龍川孝心可表,便語重心長別有深意地對她說了一番話——原是水云身,誤入金絲籠。命寄生死劫,當(dāng)念眾生苦。
回到南海龍宮后,龍川將佛母的話反復(fù)參詳了許久,隨后就開始在五族之地大肆招親,凡有封地者皆可上門求親,正因如此,龍川從五族口中的“不祥之身”就此淪為了“恨嫁之女”,凡是名門閨秀擇婿,從來只聽過百里挑一,哪有如此饑不擇食不擇手段的?龍川如此恨嫁,可見南海龍宮多怕這位長公主就此砸在手里,這哪里是名門閨秀?分明就是個(gè)人人避諱的棄婦!南海龍王原本是想為自己的長女尋得一門乘龍快婿,不想?yún)s弄巧成拙,讓南海龍宮淪為了笑柄,可時(shí)至今日,敖欽都沒能發(fā)現(xiàn)他這個(gè)眾星拱月千恩萬寵養(yǎng)大的女兒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再后來西海傳書,讓龍川不可冒進(jìn),以免惹火上身,龍川聽了明王的話,不再大肆招親,只是年復(fù)一年地見些求親者,其中就包括鴻蒙。龍川知道,五族別有用心者各個(gè)盼著明王被九重天絞殺,到了那時(shí)陰桀如圣王之輩一定會借機(jī)起兵為害三界。可明王被困在九重天,身邊既無助力也無心腹,所以她才下定決心,有意答應(yīng)鴻蒙的求親,就此潛伏在他身邊,希望有朝一日能替明王手刃此賊。
龍川的心思大概是被佛母察覺了,龍川的確純孝,可卻也有些愚忠,她年年上書天庭,想要面見越鳥,如此整整一十八年。今年恰逢天庭改制,佛母怕再拖下去龍川真的下嫁鴻蒙,所以才特地讓金雕請來越鳥,以免龍川明珠暗投。
越鳥總算是摸清了此事的始末,正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龍川不曉得越鳥的大計(jì),越鳥不曉得龍川的苦衷,世事無常,往往如此,讓同心之人南轅北轍,讓知己就此分道揚(yáng)鑣,尺寸之差之間,便生死兩茫茫。
“公主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