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友人

　　臺州州牧府

　　公孫穆輕輕動了動眼皮，慢慢睜開了那雙淺瞳色的眼睛。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到一個紅衣女子，公孫穆看不到她的臉，但是下意識想去觸碰她，出乎公孫穆的意料，那個女子竟是一個虛影，他的手抓不到任何東西，最后那個虛影，就像是被風吹散的沙礫，消失不見，而他站在原地，莫名的，心非常悲痛，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公孫穆抬起手，在空中做了一個虛抓的動作，他的手骨節(jié)分明且手指修長，遠看如玉筍一般，但是當你靠近點，就會發(fā)現(xiàn)這雙手的掌內(nèi)有好幾處老繭，分明是一雙拿過兵器的手。

　　溫酒正端藥進來，見公孫穆醒了，忙走上前：“王爺，您昏睡了整一日，可算是醒了。”

　　公孫穆?lián)纹鹕眢w問道：“外面情況如何了?！?p>　　溫酒道：“王爺請放心，天神軍皆已歸降，沒出什么亂子，屬下已經(jīng)將常陽郡的二千降兵安頓好了，奉門郡有謝青山負責，白柳郡有霍將軍，安平郡和永昌郡暫時沒什么動靜。只是還有許多事需要您主持大局。”

　　公孫穆接過溫酒的藥，一飲而盡，問道：“我昏迷的事，都有誰知道。”

　　溫酒道：“屬下對外稱您要在州牧府處理朝廷的緊急公務(wù)，不見外客。要是您再不醒，屬下可真是要兜不住了?！?p>　　公孫穆一笑：“我只是這兩天過于疲乏，睡得久一些罷了。”公孫穆站起身走動兩步，卻意外覺得自己的身體比之前輕松了不少，于是道：“張先生可是換了方子？”

　　溫酒笑道：“王爺，屬下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告訴您?！?p>　　公孫穆示意溫酒給他更衣，邊穿衣邊問道：“什么好事，大驚小怪?！?p>　　溫酒道：“您的毒，有解了！”

　　公孫穆整理衣服的手一頓，卻沒有露出絲毫驚喜的表情，只是繼續(xù)整理自己的腰帶：“這么些年，嘗試了多少辦法，張堯都解不了的毒，還有誰能解。”

　　溫酒急忙道：“王爺，是真的，您這次吃的藥就是虞娘子給的，您看，是不是感覺身上大好了！”

　　公孫穆疑惑道：“虞娘子？”

　　溫酒道：“就是那個靈山神女，虞識安！”

　　公孫穆這才想起，自己那日確實是拉了虞識安一把，只是當時毒發(fā)，還沒看到虞識安的臉，就暈過去了。

　　公孫穆招手示意門口侍奉梳洗的侍從進來，邊洗手邊問：“她在哪，為何不見她在此處。”

　　溫酒道：“虞姑娘不在州牧府，她在軍營中救治傷員?！?p>　　公孫穆皺眉道：“本王昏迷不醒，她真的想救我，不應(yīng)該在此處看護嗎？”

　　溫酒訕訕道：“那日虞娘子前來給您看病，和張先生大吵了一架，虞娘子給您開完方子就走了，說是，說是用與不用，讓屬下看著辦?！?p>　　公孫穆覺得有些頭疼：“怎么吵起來的?！?p>　　這時張堯從門外進來，剛好聽到兩人的對話，涼涼的來了一句：“還能為了什么，為了你唄?！?p>　　公孫穆?lián)u搖頭笑道：“你說這話，讓旁人聽了，又不知要編排什么了?！?p>　　張堯道：“如何，是否感覺好些？”

　　公孫穆點點頭：“確實感覺比之前有力氣了，胸口也不似之前那般鈍痛?！?p>　　張堯笑道：“這小娘子還真是有兩下子?！?p>　　公孫穆讓張堯坐下，端起水杯道：“說說吧，怎么回事。”

　　張堯道：“她問起你的毒是怎么回事，我就說是我下的，她就問我要毒藥的方子，看到藥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質(zhì)問我心思為何如此歹毒，給你用這些藥，我就說我這是為了救你?！?p>　　公孫穆喝了一口水，問道：“然后就吵起來了？”

　　張堯道：“然后她就瞪我，說我居心叵測心腸歹毒給你下這種毒，還口口聲聲為了救你，簡直就是應(yīng)該被丟進池塘喂魚?！?p>　　公孫穆點頭道：“她說得對，你嘮叨厲害的時候，我也想過把你丟進池塘喂魚?！?p>　　張堯瞪大眼睛道：“我那是為了你好，你要是遵醫(yī)囑，我用得著成天追著你讓你吃藥嗎！”

　　公孫穆扶額道：“就因為這個吵起來的？”

　　張堯道：“當然不是！一個小女娘不清楚狀況，我犯不著跟她計較。是因為她給你開的藥，她用藥很怪，我第一次見這種藥方，我怕有事，就不想用?！?p>　　公孫穆道：“再然后呢?！?p>　　張堯道：“再然后她就火了，說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自己不過是想救你，用與不用，讓咱們自己看著辦?！?p>　　公孫穆笑：“你可算遇到對手了?！?p>　　張堯道：“你別在這一臉看戲的樣兒，你那時候昏睡不醒，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兵行險著。幸虧你沒事。”

　　公孫穆輕輕一笑，起身往外走去，溫酒跟在后面。

　　張堯忙道：“這就走了？你干什么去啊！”

　　公孫穆的聲音遠遠飄過來：“一大堆事要處理，你還是坐在此處想想怎么跟人家道歉吧！”

　　張堯翻了個白眼：“每次都這樣，把爛攤子扔給我，我把人家小娘子惹毛了還不是因為你！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p>　　臺州城墻

　　虞識安站在城墻上，手里抱著一個骨灰壇，遙遙望著靈山的方向。

　　那日的火燒的很大，整座高樓被燒成一堆廢墟，人們把火撲滅后，找到了蕭季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骨。虞識安托人將蕭季的尸體燒成骨灰，想帶回永昌郡讓他安息。

　　虞識安對著骨灰壇說道：“蕭季，你是我出村遇到的第一個人，也是我虞識安的第一個朋友?！彼氲疆敵跸嘤龅膱鼍?，笑了笑繼續(xù)道：“我們一起打敗了瘟疫，經(jīng)歷了許多事，雖然你我想法殊途，但我知道，你不是個壞人。蕭季，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帶你回家?！?p>　　虞識安撫摸著那個骨灰壇，看向遠方，輕輕道：“‘豈不懷歸，豈不懷歸’蕭季，我想家了，你也想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