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支梅背后傳來中年男女的聲音，男的說：“放棄吧！黃泉路上無老少，人的生命是有定數(shù)的。是他自己得了不治之癥，又不是誰害的他。”
“我當然知道你想放棄，你最想放棄的是我?！迸舜舐暼碌?，“沒了兒子，你就好對付我了，你就如愿和那狐貍精在一起了，你就想讓那狐貍精的兒子進門認祖歸宗?！?p> “你看你扯太遠，說兒子就說兒子?，F(xiàn)在兒子病重，一切都依你，你還要怎樣？”男人氣呼呼地大聲回懟道。
兩人吵著來到支梅跟前，支梅收了收自己的雙腳給二人讓道。
“不管花多少錢我都要讓兒子找到腎源?！迸苏f道。
“醫(yī)院已經(jīng)盡力了，能用的辦法都用盡了。只要在他死之前能找到腎，我都給他換，即使他死期已到，其他功能全部衰竭，只要還有一口氣，我都給他換，行不行？你別鬧了，求你別鬧了。”
“兒子已經(jīng)二十歲了——啊——”女人哭喊著蹲了下來，哭得撕心裂肺?！霸趺磿羞@種病??！我的兒子……”
支梅將身子往里靠了靠，給女士騰出寬松一點位置?？粗糠怕暣罂蓿@才哭了出來，她本來不敢在公共場所哭出來。
“你呀！你就哭吧，好好的兒子就是被你哭生病的，你就哭吧！我去陪兒子”說罷，男人轉(zhuǎn)身離去。
哭了好一陣的女士突然不哭了，她轉(zhuǎn)頭看向支梅問道：“你哭什么呀？你為什么學我哭?。俊?p> “我沒有，我只是看到你哭我才敢哭的?！敝凡亮瞬翜I水看著女士說。
“你為什么哭呀？我為我兒子，你為誰？”女士問道。
“我為我男——老公?！敝凡铧c說男朋友，一想，男朋友不歸自己管，改口說老公。
“男人呀！別為男人哭，這輩子哭誰都別哭男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有錢了就小三小四一年到頭都不著家的?！迸繗鈶嵅灰?。
“你兒子怎么啦？”支梅隨口一問。
“哎！”女士淚水涌了出來，“我兒子腎衰竭，再找不到腎就死路一條。你老公怎么啦？”
“我老公車禍，全身多處骨折，需要錢做手術(shù)。我拿不出錢，老公躺在病床上還動不得?！?p> “哎！”兩人靠墻唉聲嘆氣。都不曾想離開。
“要是有人愿意賣個腎給我兒子花多少錢我都愿意。”女士說道。
“要是有人拿錢給我老公做手術(shù)，我都愿意把命賣給他。”支梅說道。
女士突然來了精神，坐直身子看著支梅。
“怎么這樣看我？”支梅不解地問道。
“姑娘，你愿不愿意配個型？要是配型成功，你賣一個腎給我兒子，我給你錢，你男人就有錢做手術(shù)了?！迸糠浅＜鼻?。
“配什么型？賣什么腎？怎么賣？我還沒聽說過呢？”支梅不明白又好奇。
“配型就是你的腎和我兒子的腎必須相匹配才能移植。如果配型成功，你可以賣，我可以買?！?p> “我的腎從我身上取出來然后安放到你兒子身上，是這意思嗎？”支梅問。
“是的，也就是我們說的腎源。我和我老公的都配型不成功，只能找別人的。”
“那我還能活多久？”支梅問。
“不影響的，與你的壽命沒關(guān)系?！?p> “怎么可能沒關(guān)系？雖然我不懂醫(yī)，但是取了身上的器官怎能不影響身體？”
“腎有兩個，取一個還有一個。不影響的，真的。不信你可以問醫(yī)生?！?p> “除非取一個腎我還可以活三個月?！?p> “姑娘，你好人有好報。取一個腎你至少還能活三十年，你為什么只要求活三個月??？”
“我老公做了手術(shù)要三個月才能恢復(fù)，我要看到他恢復(fù)我才能放心?！?p> “姑娘，我就在這個醫(yī)院腎病科。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我們的位置，去見我們的主治醫(yī)師。等你想好了，你就來找我，你有什么疑問，你都可以先去問醫(yī)生，了解清楚再決定。我能給你你想要的錢救你的男人。”
支梅有太多的懷疑，想到錢她還是心動了。她終于問了那句最難的話：“你能給我多少錢？”
“你要多少錢？”女士問道。
“十四萬。”十四萬是個很大的數(shù)字，支梅害怕女士嫌貴，說的很不自信。
“行，十四萬一分都不少你，只要配型成功。”
支梅跟著女士去了腎病科，看到了她的兒子，記住了床號。也不知什么原因支梅不愿今天配型，她說要想一下，便離開了腎病科。
回到俊昌身邊的支梅顯得憂心忡忡，俊昌心痛地問：“你去哪里了？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怎么心情憂郁？”
支梅都不正面回答他。只是問他餓不餓，就直接去食堂買飯去了。
經(jīng)過兩天的掙扎與思考，支梅決定去腎病科找那位有錢的阿姨。
配型成功后，醫(yī)生告知支梅，沒什么問題的話十五號做移植手術(shù)。支梅只說：“我要在手術(shù)前先拿到這筆錢交到醫(yī)院?！?p> 女士回答“可以”。
一切都很順利，時間過得也很快。十五號這天一早，阿姨就帶著十四萬現(xiàn)金在收費處等待支梅。
支梅一整晚都沒睡，她不敢遇知未來。她起來很早，異常溫柔地為俊昌洗臉，喂飯，病床邊收拾的妥妥當當。趁俊昌不注意，她偷襲了俊昌一口。
“你干什么？”俊昌驚慌失措地用雙手捂住全臉，只露出雙眼驚恐地看著支梅。
“我要耽擱幾天，假如不回來，這就是我們最后道別。這幾天，我給你請了護工，錢我已經(jīng)付了。沒有我的時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要是一直不回來，你得設(shè)法通知你的家人?！?p> “支梅，你耽擱，你不回來都很正常。我已經(jīng)耽擱你太多時間，還有你的工作，你的工作來之不易，不要因為我毀了你的后半生。我有辦法照顧自己，我一直希望你離開這里，離開這里對你才好。本來我想狠心讓你走，結(jié)果你不走反而更傷心。支梅，你走吧！不要在回來。你現(xiàn)在有技術(shù)，生存不是問題，我對你放心了?！?p> “嗯！我處理好自己的事能回來我就回來，不能回來說明我有其他事情脫不開身，你一定要好好的?！?p> 俊昌沒有再說話，他希望支梅想的開一切從新開始。支梅也沒再說更多的話，支梅害怕手術(shù)失敗她將不再回來，可是俊昌對她的感情始終缺乏溫度，以至于她還有好多話沒有說。支梅將自己對俊昌的不舍轉(zhuǎn)變到自己會在天上看著他，還可以隨心所欲地保佑他，包括他的志玲和兒子。
手術(shù)很順利，支梅沒有太多感覺，休息一天后她就想下床去看俊昌。她交了俊昌的手術(shù)費，醫(yī)院是怎么安排的，她很是不放心。
“你干什么？你不能下床。你要臥床三天后才能下地，你現(xiàn)在還插著尿管呢！”護士將正要坐起來的支梅按到床上說。
“為什么要插尿管？”
“因為你不能下地，方便幫你排尿。”
“我現(xiàn)在好好的，已經(jīng)沒事了?！?p> “不行，剛剛才輸完液，過兩個小時還得輸液。你亂動，你的傷口很難愈合。”
支梅躺在床上如躺針氈，她要看到俊昌。她害怕俊昌手術(shù)后護工照顧不周。她掰著手指著數(shù)著時間，心早已飛到俊昌那里。
三天后，護士為支梅拔了尿管，讓支梅下地活動一下。支梅偷偷地在廁所換了衣服悄悄來到俊昌病房。
俊昌病房空無一人，隔壁床大爺正在收拾行禮。
“大爺，”支梅招呼道，“你知道37號病床的病人去了哪里嗎？”
“哦！去了手術(shù)室了，剛剛進去?！?p> “我去看看?！?p> “姑娘，等下?！贝鬆斀凶≈贰！肮媚铮闶莻€好姑娘，你的好都寫在臉上。你也是個苦命的姑娘，你的苦也寫在臉上。我們今日就出院了，念在這些日子我們相處的份上，我就對你啰嗦幾句?！贝鬆敺畔率种械幕钭讲〈采险f，“大伙都以為你不回來了，昨天，俊昌跟我說起了你。你們既然不是夫妻，他已為人夫。你是應(yīng)該放棄??！姑娘。你知道嗎？他特別為難，他同時愛著你和他老婆兩個女人，而他對他老婆是有法律責任的，對你沒有。他老婆可以名正言順的對他提出任何要求，而你不可以。即已辜負，就已辜負。男人也是人他做不到兼顧你們兩個。以我老骨頭一把年紀的經(jīng)驗來分析，自古無緣人終究無緣吶！你走了這幾天，俊昌的心里輕松很多。他一萬個對不起，他死一萬次也不夠賠你。他知道你為他住院欠下了債務(wù)，他希望你好好回去工作好好開始。他進手術(shù)室之前打電話回家了，一會兒啊，他的老婆就來了。姑娘，你要是我閨女，我也是要阻止你們見面的，這就是人生?！?p> “大爺，他真的說他老婆一會兒就到的嗎？”
“是的，你走了以后，他退掉護工。直到今天早上進手術(shù)室時才去醫(yī)生辦公室打的。當時，我沒事就當作他的護工照顧著他，我看著他打的。不管俊昌幾點鐘出來，我都要等到他老婆來我才離開。姑娘，你再怎么舍不得，你已經(jīng)沒有錢了對不對？他今天一個大手術(shù)，一個月以后還有一次手術(shù)。這前前后后不還得兩個月嗎？你留下來，你還有生活費嗎？他說不定還得交什么錢吶，一天不出醫(yī)院就有可能交錢的。最主要的是他老婆就要來了，她能接受你這樣出現(xiàn)嗎？你放心的走吧！俊昌做的是骨科手術(shù)，再怎么大也不會危及生命的。姑娘，趁他老婆還沒到你趕緊走吧！”
支梅眼前一黑，后退一步，她用手靠了靠墻，還是站穩(wěn)了。她定了定神，趔趔趄趄朝醫(yī)院出口處走去。
來到醫(yī)院大門處，支梅精疲力竭，葷葷沉沉。她靠著一棵樹桿蹲了下去，身體的傷口新鮮清晰，心靈的打擊也不會慢半拍。她有太多不甘，不舍。醫(yī)院不是常人住的起的，俊昌比誰都清楚。手術(shù)是需要巨額資金的，俊昌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本以為手術(shù)有風險，跟俊昌作個簡短的告別是心靈寄托也是自己想要的浪漫，怎奈以假亂真進出了兩個月的病房就這樣陌生了。支梅頭深深地埋下去，幾乎貼近地面，悲痛無法言喻。
隔壁大爺說，他要等到俊昌老婆來才離開。支梅突然想起來，我為什么不等到俊昌老婆來才離開？支梅站起身來，她對醫(yī)院比俊昌老婆熟悉，她來到手術(shù)室的另一端拐角處坐下來。這里既能看到上下樓梯口，又能看到手術(shù)室，不熟悉場所的志玲來到這里慌慌張張很容易被支梅發(fā)現(xiàn)的。支梅料定等到俊昌老婆來自己也能安全脫身。
半小時過去，志玲沒有來。一小時過去了，志玲還是沒有來。兩小時過去了，支梅開始懷疑大爺?shù)脑挘撬€是不敢掉以輕心。她來到樓梯口向下張望，沒有人。又下了一層，這時熟悉的聲音傳過來，“慢點，志玲，你別急?！边@是旭丹的聲音，太熟悉了。支梅伸長脖子向下望去，來人不此旭丹和志玲，還有俊昌的姐姐世敏，梓桐和玉瑩。志玲腳有殘疾，走路較慢，支梅慌忙從另一處離開醫(yī)院。
支梅回家了，她的內(nèi)心無限空曠。她倒床就睡，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錢姐精心照顧著，也不敢問。直到三天過后，錢姐對支梅說：“支梅啊，你不能這樣，你老板娘在你不在的時候來過這里兩次，還去過你老家找你。估計過不了兩天還會來這里?！?p> “她來干嘛？”
“你不是借了她的錢嗎？她怕你跑了?！?p> “我會還給她的?！?p> “你該打起精神去上班了。天氣轉(zhuǎn)涼了，皮鞋廠的火紅季節(jié)就這兩三個月，你得掙點錢過年啊！你這一年的辛苦換來的都是外債呀！”
“全身真的好軟，好疲憊，好想就這樣死去。”支梅對錢姐說道。
“有時候想想壓力才是真正的動力，如果沒有歡歡，我也會好想死去。但是歡歡在我身邊哭喊著，死去的我也能站起來。明明是我生了歡歡，偏偏是歡歡給了我二次生命。支梅，一切都會好的。你有工作，你年輕漂亮，至少現(xiàn)在有地方躲雨。今天我專程為你燉了雞湯，你多喝點，然后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就去上班。”
“姐，我能跟你打聽個事嗎？”支梅總算是坐了起來。
“你問，只要是我知道的，絕不隱瞞。”
“姐，我要問的是你的私事，你愿意講嗎？”
“愿意，我們是好姐妹，有什么不好說的？”
“你跟歡歡爸爸結(jié)婚時，你愛他嗎？他愛你嗎？”
“愛，女孩子長大都是要嫁的。娘家的房子都是兒子的。歡歡爸爸是我第一個男朋友，剛開始不好意思，后來熟悉了，他隔三差五都去我們家，幫忙干活。我媽說找男人就要找這樣的男人。他給我買發(fā)夾，糖果，都是我以前吃不到的。還給我買新衣服，還給我錢花。那時候是我第一次動了女孩子的芳心，我就喜歡粘著他，決定嫁給他?！?p> “那婚后你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愛了喃？”
“過門的第二天，我就發(fā)現(xiàn)他沒有我想像中的好。新婚那天晚上，他喝的爛醉，倒床上就睡了。我又是給他脫衣服又是給他蓋被子，第二天上午十點他才完全清醒。非常粗魯?shù)木桶盐肄粼诖采希缓蟆晔乱院笏桶盐彝狭似饋?，特別粗魯。說他餓了要吃飯讓我去給他弄。我就說，昨天酒席剩菜剩飯多著呢！還有幾個奶奶輩的客人還在，要吃也得一起吃。沒想到他就打了我一耳光。我沒有跟他計較，我琢磨著他是昨天又太累，又沒吃什么東西，盡喝酒了。一定是傷了身子頭昏昏的，沒想到以后的每一天他都對我特別兇，還全聽他媽的。說我是他們家買來的，不是來他家享福的。家里所有家務(wù)都是我一個人做，說他媽娶了兒媳婦就該享福了。就連他弟弟的衣服都我洗。后來我懷孕了，活不少干，只是打罵少了。他媽對他說，別傷著孩子，要打等生完孩子再打。果不其然，生完孩子在月子里就打我，還嫌棄我生個女兒。”
“真愛會是假的嗎？”
“真愛只是年輕時的一種錯覺，婚姻是另外一回事。也有不打架的夫妻，大家都說是那個男人脾氣好，我們的男人脾氣不好而已?！?p> “那心心念念的愛人究竟給了我們女人什么？”
“嫁男人是我們女人唯一的出路，因為娘家房子沒有我們女子的。不嫁沒有家，嫁了還是沒有家?，F(xiàn)在政策好可以離開老家出門謀生，我就靠自己，當他死了。其實也沒什么好悲觀的，我所有的親戚夫妻都是要打架的?！?p> “你還恨你老公嗎？”
“當然是恨的，現(xiàn)在有了你，有了落腳點，有穩(wěn)定收入，都沒時間也沒必要去恨他了?！?p> “那過年你回家，他也回家，你們就團圓了?！?p> “過年我不會回去，他回不回去我不管。我就在這里做生意一天也不耽擱，我們是擺臨時攤位的，生意太小。我想湊了錢去定一個固定攤位，生意做大一點。回家過年，說的好聽是過年，大家都窮的叮當響，都以為我們帶了好多錢回去，都指望著花我們的那點血汗錢。在老家連鹽都吃不起，在這里安頓下來我還能和女兒吃飽喝足，還有錢讓女兒上幼兒園。”
“你說的很對，可我怎么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我的爸媽又何嘗不是榨干我的血汗就不管我了?！?p> “支梅，答應(yīng)我，明天就去上班。你的工資是我羨慕不來的，所以你有理由珍惜。”
“嗯！”
支梅又開始了她的沒日沒夜的皮鞋廠工作，偶爾她會羨慕那些成雙成對的工人，領(lǐng)了工資就可以一起出去湖吃海喝。吃掉的也只是工資的九牛一毛。俊昌在醫(yī)院的情況她不得而知，她無法控制自己去想他擔心他。她更心痛自己賣腎的錢沒能給俊昌手術(shù)做好。終于有一天廠里停電，支梅要去看望她日思夜念的俊昌。因為愛，她去市場買了一只鴿子，山藥和野生菌?；丶揖臑榭〔覝?。
湯鮮肉美，支梅只輕輕嘗了一口湯，她舍不得嘗一口肉，她總覺得肉太少不夠俊昌吃的。她買來飯盒裝好后，她又突發(fā)奇想，她用歡歡的筆和紙悄悄寫下一張字條留下自己的地址，裝在飯盒最下層，她夢想俊昌能看得到，能可憐可憐她的那卑微愛情。
當支梅麻著膽子來到她熟悉的那間病房時，俊昌確實躺在床上，身邊沒有一個人。隔壁床已換了病人。
“俊昌，”支梅輕輕喚他，并將飯盒放在床頭柜上。
“支梅，”俊昌睜開眼睛奇怪地看著她，“你怎么還來？”
“我想知道你的手術(shù)做的怎么樣了？我要看見你站起來。”
“你回去好不好？你不要出現(xiàn)好不好？你打擾到我了！你走吧！”
“你需要我我才來，你不需要我我就走。我只是來看看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醫(yī)生說你做了手術(shù)就可以站起來的。你這已經(jīng)十幾天了，能不能站起來呀？讓我看看好嗎？”
“我在醫(yī)院里，醫(yī)院里有醫(yī)生，護士你操什么心哪？”俊昌發(fā)火坐了起來。
“你能坐起來了，你是不是也能站起來?。俊敝烽_心地笑了，她看不見俊昌發(fā)火。
“是不是也能站起來?。刻昧?，手術(shù)沒有失敗，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支梅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是，我能站起來了。”俊昌邊說邊下床來站給支梅看。
“能走路嗎？”
“走是可以走，”俊昌邊說邊坐回床上?！爸皇且蝗骋还盏?，醫(yī)生不讓走路?！?p> “還有一次小手術(shù)，就能恢復(fù)如初。這是醫(yī)生親口跟我說的。你一定要聽醫(yī)生的話，熬過這一陣子，你就和以前一樣了。”
“支梅，”俊昌嘆了口氣說道，“你能不能把我的話放心上，能不能依我一次？”
“從你的世界消失，消失的干凈，徹底，對不對？”支梅反問。
俊昌不說話，他痛苦地低下了頭。
“放心吧，我會從你的世界消失，消失的干凈，徹底?？〔?，你別生我氣，我知道你好好的，我以后就不來了。但是你一定要恢復(fù)的徹底才能夠回家干活。”
“支梅，你知道你為什么婚姻失敗嗎？”俊昌轉(zhuǎn)移話題。
“不知道?！?p> “因為你管的太多太寬了。你展現(xiàn)出你的獨擋一面，你展現(xiàn)出你像母親一樣為我消災(zāi)避難，你展現(xiàn)出你的溫柔讓我什么事不用操心。可我是個男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我要保護別人，不是讓別人為我考慮360度無死角。那樣，我有什么用？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志玲就不同，我生小病她跟本不問我一句。她不會做的她不會去學，她就是不做。她從來不管我，包括她知道你的存在。大家都同情她，喜歡她。而你比誰都能干誰都行，誰同情你呀？喜歡你呀？我出事，她只管在家好好帶著孩子，她不哭也不鬧，也不找我。在姐姐的幫助下她也擺攤。她知道我在這家醫(yī)院以后，她來了。沒有激動，沒有為什么？平靜的就像一張白紙。她準備好了隨時被我拋棄?？晌以趺茨茏龅牡侥?？我出事那天，我明明就是出去喝酒了，她到醫(yī)院那天，她當什么事沒發(fā)生。她看見了你交給醫(yī)院費用的收據(jù)，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二十二萬，這可不是一般人拿的出的，天文數(shù)字，也不是一般人愿意給的。’我也不敢相信，我也不知道你給醫(yī)院交了二十二萬吶！你哪來的那么多錢？我姐，你知道我姐她怎么說嗎？她說你是妓女，她說你長著一張狐貍臉，說你男人遍天下，說你不富有誰富有？支梅知道嗎？我心有多痛??！”俊昌已經(jīng)淚流滿面，支梅聽他說這些一點也不難過?！爸?，我姐這么說你，我本來不難受，可她是在我老婆面前這么說你。我百口莫辯?。 ?p> “俊昌，你姐說的沒錯，我本來就是壞女人。我是壞女人我才有今天的懲罰，我無所謂，我沒有男人，我不怕給誰臉上抹黑。她說我纏著你，是的，我確實纏著你。但你開口了我以后不來了。她說我不要臉，我不能要臉，我要臉我就一輩子也見不到你。你姐不是被你姐夫要離婚嗎？等她被離婚以后，她也會設(shè)法去見你姐夫的。除非她有新歡出現(xiàn)，否則，她和我一樣不要臉想見別人的老公?？〔?，我告訴你，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就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不在這世上，我一刻也不會留在這兒的。我恨你姐，我希望她被拋棄的日子早一天到來。我為她不能生兒子高興，即便我也不能生兒子?！?p> “可是現(xiàn)在，我姐和志玲綁在一起，像親姐妹一樣親?！?p> “當然了，你姐聰明，只要志玲能見到許志文，你姐就能見到許志文。天下女人一樣賊，誰也別笑誰。我只能說誰也別笑誰，你姐就不同了，她是可以欺負我的。我沒有弟弟保護我，也沒有妹妹來聯(lián)姻，我更沒有生下我們的女兒。我沒有機會和借口來找你，她有借口去見許志文。我才是這個世上的一個大笑話?！?p> “好了，別說了。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那二十二萬從哪里來？”
“你猜，像你姐那樣猜?！?p> “我以后一定會設(shè)法還你錢。”
“我不要，我都不想要我自己?！敝房薜谜静环€(wěn)，她靠在墻邊上?！巴砩嫌腥藖砼隳銌幔俊敝房刂谱约簡柕?。
“今晚沒有，今晚我不輸液不需要人。”
“那我可以晚一點走嗎？”
“可以?！笨〔匆娭房薜脗模瑴I水不禁而出。
“俊昌，這是我給你燉的一只鴿子，還不算太冷，你趕緊吃吧！”支梅一邊溫柔地對俊昌說，一邊打開飯盒。
“你何必那么麻煩，你那么遠給我拿來，醫(yī)院就有飯?！?p> “醫(yī)院的飯每天都一樣，我給你燉點湯，對你恢復(fù)有幫助?！?p> 支梅看到俊昌狼吞虎咽的樣子就特別親切。她想起一起擺攤的時候，俊昌累了一天回來就特別餓。她就用大碗給俊昌盛飯，上面蓋很多她炒的回鍋肉，俊昌都不看碗就大口的刨，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看著支梅。支梅不禁露出甜甜的微笑。
吃完后，俊昌把飯盒遞給支梅說道：“回去吧！以后別來了?！?p> “你不是答應(yīng)我晚點走嗎？”
“你那么遠，早點走安全些?！?p> “你怎么知道我遠？我住在哪里你知道嗎？”
“我猜的，我不想知道你住哪是？”
“俊昌，”支梅語氣沉重了很多說道：“我們不要生離死別好不好？給我見面的機會好不好？我不要做你的情人了，我不配做你的情人。我做你的姊妹好不好？可以見面的那種，有困難可以求助的那種?？〔也槐饶愕逆⒚脼槟阕龅纳?，至少我這次為你做的，你的姊妹就做不到?？〔?，你對王家三老表都那么好，三個表嫂有什么事情你都愿意幫忙的。你把我當她們也行啊！俊昌，你別對我那么絕情好不好，我一個人真的，有時候，真的好艱難的?？〔?，給我一年見面兩次好不好？就兩次。只要你愿意，你過來找我，我們就很容易見面的。我一廂情愿想跟你見面真的太難了，俊昌，求你了。俊昌，把我當你的姐妹一年給我兩次見面的機會好不好，就兩次。我就會很幸福的。我就會感激你一輩子?？〔覍δ愕膼鄄槐戎玖釋δ愕膼凵?，你都舍不得傷害她一丁點。俊昌，你摸我的心，”支梅淚水泄洪，乞求的眼神緊盯俊昌雙眼?！拔乙呀?jīng)，已經(jīng)放棄做你情人的念頭了。就做朋友，做姊妹，可以說心里話的那種?？梢韵嗷椭哪欠N?？〔?，不要對我這么狠心，求你不要對我這么狠心。你知道我沒人愛沒人痛，你知道我是上天的棄兒?？〔?，別傷我那么痛好不好？全天下的人不把我當人看，你把我當人看好不好？我不在乎別人怎么對我，我只在乎你，我在乎你?！?p> 支梅很心切地要表達自己的真實，她怕俊昌不懂她。她只顧自己的表達，她沒有發(fā)現(xiàn)俊昌曾經(jīng)幾次哽咽。她只想聽到俊昌親口答應(yīng)她，她忽略了俊昌內(nèi)心的感受。俊昌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將她輕輕推開，仰頭向天大聲喊道‘你走’。然后使勁推了她一把?！白摺?p> 支梅哭了，她抓起飯盒哭著向醫(yī)院大門跑去。
支梅精心放在飯盒底部的寫有自己地址的紙條也被帶了回來。這是她在洗飯盒時發(fā)現(xiàn)的。
又是一年春節(jié)到，金花街上的外來人都擠上末班車回老家了。支梅和錢姐和歡歡互相陪伴過了一個有意義的春節(jié)。她們放鞭炮，吃大肉。看春晚也去城里看燈會，吃各種小吃。二十五歲的支梅第一次對自己這樣好。但怎樣的表面滋潤還是掩蓋不住支梅內(nèi)心的空虛。她喜歡俊昌，因為俊昌而孤獨。支梅深切體會到喜歡一個人是錯誤，可這種錯誤豈是毅力與自律可以改變的？他就像硫酸一樣吞噬自己。
工廠又迎來了一年一度的開工。今年的的工價從去年的五塊錢一雙漲價至七塊。在工人的一片歡呼聲中，只有支梅的心在淌血。同樣的干活，支梅將意味著少掙將近百分之三十。支梅要求自己學著去恨俊昌，是他才讓自己的付出得不到正比回報的。他有什么理由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各種心里活動都只是自己糊涂的表現(xiàn)，恨起源于愛，與其說是恨還不如說是愛，是牽掛，是不舍，更多的是思念。
工廠規(guī)模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技藝高超的師傅涌進來。支梅呈現(xiàn)出孤立無緩的形勢。有的家族式涌進來像一支隊伍，在勢力薄弱的人面前橫沖直撞。支梅就遇到一家新來的姓劉的惡人。
這一天，支梅正常上班，機車確被劉姓其中一人占了。支梅感覺很奇怪，從沒有新員工占老員工位子與機車，按照慣例新進員工都得重新安排。支梅沒了工作的位置便上前問道：“劉師，這是我的位置，你怎么占用我的位置呢？”
“你一個人坐在這中間把我們擋住了，你到那最后那角落那個機器上去做。你一個人能做多少？我們可是可以給廠里創(chuàng)效益的人?！敝分篮竺娼锹湔徽f，那臺破舊的機車也沒有人愿意去做。它不光是讓你速度放慢，還經(jīng)常罷工。而且很多時候做出來的產(chǎn)品質(zhì)量也不達標。
支梅來到新來主管跟前說明來意后，主管回答：“做人要厚道，一個企業(yè)不可能靠你一個人支撐，你沒那本事。劉師他們四兄弟姐妹共八人在這里上班，家里還有兩位老人專門為他們洗衣做飯。他們的全部心思都在工作上，對企業(yè)是有貢獻的?！?p> 支梅被主管說的啞口無言，心里確有一種說不出的委屈。她來到老板娘辦公室，把自己的委屈告知老板娘，希望老板娘能念在她這一年多比別的工人付出更多的份上還給她她使用了一年多的她認為非常順手的機車。老板娘的回答也是支梅沒有想到的，“以后，我只管企業(yè)的動作，小事都是李主管在管。你跟她商量嘛！”
“老板娘，我就只想使用我一直使用的那臺機車?！敝返吐曊f道。
“怎么，你的機車沒了？”老板娘驚奇地問道。
“是的，被新來的劉師他們占了?！?p> “他們機車不夠嗎？”
“我不知道?！?p> “我跟你一起去一趟車間。”老板娘起身往外走。
“機車不夠嗎？”來到車間的老板娘問李主管。
“是這樣的老板娘，我們廠目前不是急需要人嗎？劉師他們八個人本來有四個機車，但是為了趕活路，他們要預(yù)備一個機車給騰出手來的起勉師傅使用，這也是為了趕進度?！崩钪鞴苷f。
“那支梅怎么辦？”老板娘又問。
“那后面角落里不是還有一臺舊機車嗎？”李主管說。
“角落那臺舊機車已經(jīng)不行了。”老板娘說道。
“劉師他們是一個團隊，每天出的產(chǎn)品不可小覷。這種得罪人的事我不做，要不，你親自去處理?！崩钪鞴苷f。
“那今天給支梅分了多少活路？”老板娘問道。
“今天活路不是很多，支梅我還不熟悉，她來的也晚，忘記了，沒給她分有?！?p> “李主管，”老板娘的臉明顯沒那么好看。“支梅是我們廠老員工，雖然她一個人完成不了多少產(chǎn)品，但她是跟我簽了勞動合同的，活還是得分給她?！?p> “支梅，”老板娘轉(zhuǎn)身對支梅說道：“今天你干脆就休息一天，我今天去給你買一臺新機車，你明天再來上班。”
支梅按照老板娘說的，第二天準時到廠。她先是去車間看了一下，沒有新機車。這時的主管正在給員工分貨，非常忙碌。支梅給她打招呼時她裝作沒聽見沒理支梅。支梅便去老板娘那里打聽機車情況。
“老板娘，你不是說給我買新機車讓我今天來上班嗎？”
“你得等下，機車今天上午就送過來?！?p> “那我今天下午過來你看行不行？”
“支梅，你等下，我跟你說兩句你再走?！?p> 老板娘停下手中的工作對支梅說：“支梅，我們企業(yè)發(fā)大了本來是件好事。但是人上一百行行色色，我可是花了高價請來的李主管，你以后得聽她的。為了企業(yè)，我也要經(jīng)常出差不在廠里。我能幫你的就很少，你不能得罪她。新進來的所有員工都是他帶過來的，你也知道，現(xiàn)在員工不好招，有技術(shù)的更是難上加難。我們當老板的都得讓她三分，何況你呢？啊！”
“知道了，老板娘，我下午再來?！?p> 支梅以為老板娘的善言對自己會有好處，她哪里知道她工作的惡夢這才開始。
吃了中午飯的支梅順利地坐上了新機車，位置還是那個角落。她銘記老板娘的叮囑，不得罪李主管。當她準備工作還沒有結(jié)束時，李主管給她拖來滿滿一大箱貨。支梅頓時傻眼了。支梅屬于皮鞋廠老員工了，不用腳后跟考慮大家都知道上班發(fā)貨下班交貨。這滿滿一大箱，就算是她與小紅也得從今早做到明天凌晨?，F(xiàn)在只有自己一人，已是午飯過后。這得是今晚通宵至后早凌晨的工作。主管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她不敢猜測也不敢反對。她安慰自己說：好，這是為了讓自己多掙錢，早點還完外債。支梅抓起皮子，全身心投入。別人午飯時都出去了，她也沒有發(fā)現(xiàn)。直到晚上她感到肚子好餓，這才起身走出大門準備在大門隔壁面館吃碗面。
“老板，我要二兩，不。三兩雜醬面?！敝泛屯Ｒ粯觼磉@家點面。
“今天你怎么這么晚才來啊?都收攤了?！?p> “?。渴諗偭??？刹豢梢越o我煮一碗？我真的好餓。”
“可以可以，都是老客戶，這點還是辦得到的。”
支梅這才松了一口氣坐下來等待。
“老板，明天中午你愿意幫我送一碗到車間里去嗎？我沒有手表，不知道時間?！敝返却鏃l的時間突發(fā)其想。以前工人都是自己出來吃飯的。
“可以?。≈皇俏覀兌疾恢滥銈冊覆辉敢獬晕覀兊拿?？萬一我們煮了面你們又想吃別人家的飯呢？”
“嗯——這樣吧！你每天上午十一點就到我們車間去問，愿意吃面的就先給錢，然后你在把面送過去?！?p> “是啊！這個方法好。我明天就式一下，還能緩解飯點時候擁擠?！?p> 支梅吃完飯后繼續(xù)回車間加班。
第二天中午，面館老板走進車間挨個挨個問，“要不要吃面？”大家的回答都是“我曉得，還沒到點?！眴柕街窌r，支梅早已餓得不行。支梅拿出面錢交給面館老板說：“越快越好?！?p> 當面館老板親手將熱面送到支梅手里時，支梅不用起身就吃了起來。同事們都目瞪口呆，面條可以送到手里，吃完了老板自己來收碗。這時有幾個員工試著點了面條，也沒給錢。幾分鐘后老板端著托盤挨個挨個送面。最后來收碗時才收錢大大地方便了工人，節(jié)約了時間。
支梅做完手里的活已是第三天凌晨，她沒有回家，扒在桌上睡著了。
李主管看了支梅的活，無一可挑剔。她沒有叫醒支梅，又給她備了一大箱在身邊。
支梅一覺醒來后一身疼痛無比。她揉了揉眼睛，精神好多了，準備回家去休息。沒走兩步，被李主管叫住了。
“支梅，你去哪里？”李主管叫住她。
“活我已經(jīng)干完了，回家休息?！敝飞炝松旄觳?，打個哈欠道。
“你今天的活在你機器旁邊你沒有看見嗎？”
“今天——你——跟我——分——貨——了？”支梅震驚無比。皮鞋廠是分貨必須交貨，交貨必須休息。雖然平均每天干十幾小時，從沒聽說四十幾小時不休息的。
“是呀！現(xiàn)在趕過年貨，給別人分能不跟你分嗎？”
“我太累了，我要回家休息，明天再做?！敝愤呎f邊往外走。
“今天的貨明天就要發(fā)出去，到時候全廠的貨都出來了，等你一個是不是。”
“李主管，我尊重你是主管。前天你給我發(fā)的貨，我從進廠做到此時此刻。今天的我不做，我做不了，就算我不要命，這活也無法完成。我告訴你，我欠老板八萬塊錢，我累死了這錢你來還?！敝奉^也不回地走出廠房。
支梅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到家中美美地睡上一覺。
當支梅回到廠里時，她的新機器變成了舊機器。當然是能用的機器。支梅對這臺機器很熟悉不是劉家那伙人的，是老工人陳氏家族的。支梅剛來到這個廠時，老板創(chuàng)業(yè)還不到一年，陳氏夫婦就在這里，雖然活做得不怎樣，至老板開廠起他們就跟了老板，也算老工人。后因支梅的活做得好倍受老板夫婦喜愛，引起陳師夫婦很多不滿。今年開年陳師又帶來了他的小舅子和自己的未成年兒子當學徒。技術(shù)雖不咋樣，隊伍卻在壯大。支梅沒想那么多，直接過去找陳師。
“你怎么能把我的新機器換到你這里來？這是老板娘專程給我買的?！敝穯栂蜿悗?。
“喲！喲！喲！老板娘專程給你買的？你把它喊答應(yīng)我就相信是老板娘專程給你買的?！标悗熽庩柟謿獾鼗卮?。
“就是我的，我要拿過去?！敝穭邮秩ネ?。
“啪，”的一聲，陳師給了支梅一耳光并大聲叫囂“你要敢再動一下老子的機器，老子弄死你?！?p> 支梅揉了揉臉繼續(xù)拖她的機器。
陳師對準支梅的臉龐就是一拳，支梅眼角處瞬間血淤一片。支梅抓住機器沒有倒下，陳師的家人都涌了上來拳打腳踢將支梅打倒在地。全廠員工都停下工作圍過來看熱鬧，沒人勸阻。
直到人群中有人低聲說：“會不會把她打死？”這時，李主管才慢慢地走了過來，大聲喊道：“看什么看，都去工作?！比巳汉芸焐⑷ィ钪鞴苌焓謩窦堋安辉S打，誰叫你們打架的？打架雙方各罰五百?！?p> 陳師一行人停了手，支梅已經(jīng)起不來。這時李主管叫門衛(wèi)大爺把支梅扶到門衛(wèi)室休息，其他人繼續(xù)工作。
“以前經(jīng)常聽到老板和老板娘說你是我們廠的優(yōu)秀員工，現(xiàn)在咋都不喜歡你呢？哎！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門衛(wèi)大爺對遍體鱗傷的支梅說道。
“老板和老板娘今天不在廠嗎？”支梅問道。
“出差去了，說是一個星期才回來。”
“那我的工作怎么辦？”
“你有事就找主管，她是廠里一把手?！?p> 是的，今天這事支梅還沒有去找主管就自己去解決，她想了想決定起身去找主管，聽聽她怎么說。
“李主管，我的新機器被陳師搬走了，我只是想去搬回來，他就動手打我?！敝氛驹诶钪鞴芘赃叺吐曊f道。
“哎！你讓我說你啥子？一點不會處世。廠里的機器是廠里的，哪個是你的？每個機器每個人都有權(quán)利用。要是有人沒機器用的，老板自然會買。再說了，我每天那么忙，要我來給你守機器嗎？你既然守不住你的機器，不管哪個機器你有用就行。你要是守不住自己的機器，還認為我有義務(wù)給你守機器，那這工作你愛做不做?！?p> 快四年了，支梅又一次感受與當年流浪時相同的無助與抓狂。她想起當初與老板娘簽定的五年不跳槽，五年不長工價的合同，還有欠下的八萬塊錢。支梅含淚忍辱道：“我做。”
支梅已經(jīng)是家喻戶曉的沒親人幫忙的軟柿子。原本與她合的來的一些人在惡勢力面前，有的保持沉默，有的選擇站隊。慢慢地大家都疏遠她，她被孤立。
這天，支梅端起一大筐半成品往自己的位子上走時，劉家大姐有意將腳伸到過道將支梅絆倒。支梅狼狽不堪，她爬起后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又端起筐子往前走。終于她忍下了，準時交了今天的工作。
走在回家的路上，支梅明白一個道理。在惡勢力面前，讓行才能完成自己的工作，達到自己的目的。
回到家的支梅沒有飯吃。錢姐已經(jīng)好久不給她煮飯了。每次煮了支梅的飯支梅都不回家吃。不煮的時候支梅偏偏回去了，最后還是決定不煮。
今天支梅回家比較早，錢姐正在煮飯。她看見支梅回來，不等支梅進屋她就添加了米。然后急沖沖往外走?？炫c支梅擦肩而過時她說：“支梅，我出去有點事，你幫我看住歡歡再注意鍋里的飯，你的也煮上了?！倍疾粠Ａ粢幌戮蛷闹芬暰€消失。
“姨，你回來啦？”
“是啊，歡歡。你媽走的這么急，她是要干嘛呀？”
“不知道?！?p> “姨，你最近工作不順心嗎？”
“沒有啊！姨是累的?！?p> “我媽對我說不能讓姨不開心，姨最近工作不開心。姨，你可以換工作嗎？”
“姨只會做皮鞋，其他的都不會?！?p> “你可以去賣菜呀！我媽媽賣菜比以前開心多了。以前撿垃圾的時候媽媽經(jīng)常一個人哭。現(xiàn)在媽媽經(jīng)常都笑的。”
“行，我跟你媽媽賣菜去。”
“那樣你是不是可以和媽媽一起來幼兒園接我呀？”
“那樣我就在家做飯，媽媽來接你，你回到家就有飯吃啦！”
“真的嗎？”
“那得看我學不學得會賣菜了。”
有歡歡的時候，支梅沒有機會傷心。她也不敢胡思亂想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她陪著歡歡寫作業(yè)，又把鍋里的飯搞好。還把錢姐三輪車里剩下的菜葉子炒好擺放在桌上，一刻也沒有休息。錢姐已經(jīng)提著一包鹵菜回來了。
“看，我買了我們?nèi)俗钕矚g吃的鹵菜?！卞X姐高高舉起鹵豬頭對支梅說。
“哇！今天好幸福?！睔g歡開心的跳起來。
“支梅，”錢姐對正在拿碗筷的支梅說道：“快來吃，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p> “嗯，真好，我也好久沒有吃鹵豬頭了。姐，你太客氣了，看見我回來就去買了鹵豬頭。這錢算我一份?！?p> “支梅，我知道你現(xiàn)在遇到坎了。你沒有說我也不方便問。你幫了我大忙，我卻什么也幫不了你，我真沒用。你能在家里吃飯的時候少之又少，以后你別跟我談吃飯花錢的事。你回來的晚，要是沒吃，你就自己煮面條。我要照顧孩子，照顧不了你。只要你不生我的氣我就心滿意足了?！?p> “媽媽，姨說了，她愿意和你一起去賣菜?！睔g歡天真地說道。
“支梅，歡歡說的不是真的吧？”錢姐不相信支梅會去賣菜，她在菜市聽別人說做皮鞋工資很高的。
姐，賣菜掙錢嗎？
“掙錢，運氣好時一個月能掙上千塊，一般時候也有七八百。”
“七八百只是生活倒好，可是我有八萬欠債。我現(xiàn)在的工作是不理想，還是得硬著頭皮做。”
“支梅，凡事都得想開的，別太委屈自己。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那個花你錢的男朋友呢？他在哪里？”
“姐，我說了你可別笑我?！?p> “我怎么會笑你呢？我是你姐，我或許能幫你分析一下?！?p> “姐??！我喜歡上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他回他老婆身邊了。”
“不是，支梅??！他既然有老婆他還招惹你，這種人將來也會背叛你的??！”
“他哪有機會背叛我，他都不背叛他老婆。”
“那是你一廂情愿啰！”
“算是嘛！”
“支梅啊！感情不值錢。就拿我和我老公來說，在金錢面前什么都不是。你要為利益著想，就算你沒有愛情，生存第一。有了生存再談愛情。”
可我總是覺得有了愛情才有生存。有他我不會一個人在這里，有他我不會被人欺負的。有他任何事情他都會當在我的前面。沒他，我能干，我堅強，我自立都不是幸福。我內(nèi)心一望無際的空曠，我需要的都不是這些。
“可是支梅，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不強求。你喜歡的他不一定屬于你，屬于你的你不一定喜歡。一切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吶！”
“姐，你就這么一個人帶著孩子，你想姐夫嗎？”
“不想，他對我不好。我只想掙錢把歡歡帶她?！?p> “那你們長期分居，你會等到團圓那天嗎？”
“我無所謂，人一輩子其實也是一天。明天是未知數(shù)，今天我們在做事，昨天已過去。支梅，我們只活今天啊！我們今天有才是有，今天好才是好，今天出氣才是活著呀！支梅，如果有一天，我那該死的回來找我，我是愿意和他過下去的。如果在他回來找我之前，有別人闖進我的生活，對我和歡歡都好，我是愿意的呀！我不想，不規(guī)劃，順其自然。來的讓他來，去的讓他去。我只要認真的完成今天的工作。假如到死我也沒能有個好，我也不遺憾，不小瞧自己。我們只要不去害人就夠了。”
“姐，我做不到啊！我愛上一個人我的魂就被他帶走了。我就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子?！?p>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喜歡的那個人境界很高。只有境界高的人才會讓我們眼前發(fā)光，才會讓我們豁然開朗，才會讓我們有給他提鞋的沖動。你的魂被他帶走了，那是你有給他提鞋的沖動?！?p> “我對境界不懂，我只知道，他能讓我進步，讓我癡迷，讓我身心愉悅，他能帶我飛?！?p> “你知道嗎？我們的出生家族不允許我們?nèi)フJ識這樣的好男人。這不是好事，是災(zāi)難。天意他不屬于我們，他要是屬于我們，我們的家族會拖垮他的。最后，他是會離開我們的?！?p> “姐，你怎么懂那么多呀？”
“看書呀！我們的出生家族什么都給不了我們，包括教育。我也是給歡歡買作業(yè)才發(fā)現(xiàn)有教育我們明白道理的書。明白其中的原理自己就釋懷了?！?p> “姐，你有書嗎？”
“有，國學的譯本，我都不認識幾個字，不認識的字就翻字典，字典我也有。”
“姐，我們這個年齡能看懂嗎？”
“懂的不多，學一些比沒有學的好。以前我特別恨我那個該死的，現(xiàn)在不恨了。以前我也很在乎父母的意思，現(xiàn)在不在乎了?；詈米约翰攀钱斚挛覀兙驮撟龅摹６嗫磶状尉筒荒敲磮?zhí)著了?！?p> “姐，今晚把你的書借給我看一下。要不看得懂我明天就去買一本適合自己的?？床欢揖筒毁I。”
支梅拿著錢姐的那本所謂國學的譯本就是一本摘錄。里面都是名句，讓人很舒服。支梅這一晚看得很入神，浮躁的心平靜很多，字里行間都透露出對惡的不屑，對善的理解。支梅有找到知音的感覺。
支梅拿著自己的錢去書店一次性買了好幾本名著作。除了上班所用的時間都泡在書里。冬天的皮鞋生意爆滿，所有工人都忙的找不著北。支梅處處讓著那些有勢力的工人，那些人暫時也沒時間欺負支梅。
每年的五月都是做放假前的小單生意，六七月就是長假，每天的工作量都不足八小時。支梅還是八點鐘準時去上班。到了車間后，很多人都開始工作，也有一些還沒到。支梅正常來到李主管處領(lǐng)取今天的工作。
“李主管我來領(lǐng)貨?！敝泛屯Ｒ粯?。
“今天的貨少，沒有平均發(fā)，自己愿意做多少就做多少，所以你來晚了，沒有貨了?！崩钪鞴芎馨谅龥]有看支梅一眼。
“那——那——那明天呢？”
“明天再說?！崩钪鞴茴^也不抬一下。
哪來的這種道理，同是廠里工人，不給我分貨豈不是趕我走？支梅這樣想著決定去找老板娘。
老板娘來到車間對李主管說：“想辦法給支梅弄點活做，因為支梅每月都要還自己錢?！?p> 等了老半天后，李主管給支梅拿了幾雙。李主管鐵青的臉都不帶看支梅的。支梅拿到貨也沒多想就去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