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梅第二天早早地就去了，她以為她早點來，主管就能分活給她干。沒想到她到的時候，大伙正在搶貨。支梅愣了一下，上前去搶。那劉姓一家子便對支梅大打開來。劉師的老婆趁支梅手忙腳亂地護(hù)著頭部，一剪刀刺進(jìn)支梅腰部又抽了出來。鮮血像噴泉一樣涌了出來，大家都怔住了。支梅卻在這時爬起來，沖向大門，徑直沖到大路上朝回家的反方向跑去。她一直跑呀跑，似乎不知道累。血液染紅了她的衣褲，路上行人都奇怪地看向她。直到她跑到紅牌樓大十字路口跟前，紅燈亮了，她這才停下腳步。等紅燈的行人都看向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樣子。綠燈亮?xí)r，她沖在人群前面過了路口。又是一路狂奔，她來到九眼橋。她突然停了下來，莫名地害怕起來。她再埋頭看看自己狼狽的樣子，很是好笑。她自言自語：“來這里干嘛？”她顫抖著，嘴里嘟嘟嚷嚷著，不停搖頭，腳步開始后退。后退了好一陣她轉(zhuǎn)身往回走。她身上已經(jīng)不在流血，血液慢慢干枯。她此時才感到無比疼痛。她用手捂住傷口，不顧行人的眼神，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從早上出門上班到她回到家中已是中午過后。這時的錢姐正在街上賣菜，她要接孩子放學(xué)才會回家。支梅打來冷水擦洗了身子，換了干凈衣服。由于過份疼痛她決定去藥店買點頭痛粉對付。支梅對頭痛粉情有獨鐘，小時候有個頭痛腦熱的，頭痛粉價廉物美，藥到病除。她將頭痛粉抖到自己的傷口處，再用紗布墊好，膠帶固定。臟衣服放到盆子里，洗衣粉水泡上，放到床下。這才躺到床上傷心地流淚。
支梅哭了好一陣，她起身去洗了個涼水臉。來到廚房，一整天沒吃東西她并沒有感到餓。她是怕錢姐知道她受傷會說很多她覺得不想聽的話。她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準(zhǔn)備煮飯。她想起了錢姐上次因為一起吃飯還特意為她買了鹵菜，于是她將米放到電鍋里就出去買菜。
支梅做好了一桌子美味佳肴還不到歡歡放學(xué)時間，就坐在桌子邊上等。等著等著她傷心地哭了起來。她回到房間拿出紙筆開始給俊昌寫信。
親愛的昌：
今天我又忍不住給你寫信，你還好吧？我真的不好。
我以為我可以忘記你，事實證明忘不了。今天我被人欺負(fù)，大腦一片空白，六神無主地我就跑去九眼橋找你。到了九眼橋我才清醒過來，才知道自己在犯錯。還好我沒有釀成大禍，昌，我好恨我自己。我都不能保護(hù)我自己。你說我太能干了，自立自強(qiáng)，別人沒法保護(hù)我。真的嗎？
親愛的昌，我為什么老是被困在逆境之中？我努力地想要忘記你，我努力了，可是災(zāi)難卻讓我更加想你。加倍想你，百倍想你。昌，我也想離開這個對我不利的廠，可我跟老板娘簽了合同的，五年，五年的合同。這還不到一年，這樣的日子我還得熬著。
我想你，在我最痛苦的時候需要你。聽你說幾句安慰我的話，再向你訴說我心里的苦，五年就不會那么漫長。
你出現(xiàn)好嗎？讓別人都知道我是有人護(hù)的，不可以隨便欺負(fù)。讓我抱抱你，讓我感受你淡淡的體溫還有撲通撲通的心路。
俊昌，好想你奇跡般出現(xiàn)。本以為給你留下我的地址，在你不開心的時候，在你和別人談?wù)撋眢w的時候會想起我，會來看我。不曾想我?guī)ё吡肆粲械刂返淖謼l?？〔?，你會思念我嗎？牽掛我嗎？不放心我嗎？我相信你會，本來你就會。你自殺時的遺書還在我這里呢！別想騙我。你只是迫于家族的壓力退縮了而已。
俊昌，我還是恨你姐姐，沒有她或許我們真的就熬過去了，在一起了。我不恨你姐夫，你說奇怪不奇怪。因為你姐夫是外人，你姐夫是為他自己的妹妹著想。而你姐姐是我們的親姐姐，她不為她的弟弟著想，替別人拆散我們，她被你姐夫拋棄是報應(yīng)，是上天對我的安慰也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別以為她可以利用女兒或是志玲接近許志文，那完全屬于她的老公拋棄她的苦不比我的苦遜色。
俊昌，你恨我吧！我就是那么壞。我是壞女人，我做不了善事。我想跟你見上一面你都不干。愛情是自私的，自私的我就是詛咒你姐姐。誰叫你對我那么狠心。
明天我還去上班，我也是在招報應(yīng)，我才會遇到惡人欺負(fù)我。明天迎接我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還得去，因為我得還欠債。
再過一年我的欠債就還完了。我會置合同于不顧離開那個廠的，大不了她去告我。
俊昌，我所有的恨源自于我想你。求你來看看我，或者來夢里讓我看看你。錢姐回來了，下次想你了再給你說說。
支梅聽到錢姐的三輪車聲音就草草結(jié)束了她的書信，裝進(jìn)床下她的那個信箱里。
日子就這樣過去，支梅幾乎每天受欺負(fù)。她沒有去找老板娘，她知道她一個人力量太過薄弱。只要活著還完老板娘的欠款，她便問心無愧。也不知什么原因后來她被欺負(fù)時門衛(wèi)大爺都會及時趕到，以至于被受欺負(fù)的她沒有落下什么殘疾。她將頭痛粉，紗布，醫(yī)用膠布成盒成盒買回家備用。她每天白天上班掙錢兼帶受欺負(fù)，晚上回家去包扎傷口后換洗衣物，簡單吃點東西后給俊昌寫信，將所有的苦和愿望都以寫信的方式告知俊昌。當(dāng)然，她的信都裝進(jìn)床下的那只紙箱，她不忍心真實給俊昌添麻煩，即使有時候因愛生恨。
有了第一次用剪刀戳支梅的先例后，欺負(fù)她的人都用剪刀戳她。有了第一次欺負(fù)她很好玩后，新進(jìn)廠的工人幾乎都欺負(fù)她。有的老工人也欺負(fù)她，比如陳師。支梅數(shù)著時間熬日子。她知道欺負(fù)她的人都得到主管的關(guān)照。
這天，她又被打得落花流水，門衛(wèi)大爺來救她時她捂著肚子朝外跑。沖出廠門正要過街時她撞倒一個人，她慌忙起身捂著傷口連聲道歉。這時對方站起來，拔開她的頭發(fā)。兩人四目相對，支梅‘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不顧旁邊有人抱住俊昌。此人正是俊昌，他同其他人一道來金花買皮鞋。他們聽說金花有很多處理的樣品皮鞋很便宜。一路看過來，還沒買到皮鞋卻被從廠房里沖出來一身污垢遍體鱗傷的支梅撞倒?？〔D時傻眼了，好在今天沒有許志文與許志玲同路。許志文已經(jīng)和毛世敏離婚了，如今的毛世敏卻不顧一切拉攏志玲，討好俊昌。此次同行的也有世敏和王家三兄弟嫂。
“支梅，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怎么弄成這樣？”俊昌心痛地問道。
“俊昌，”支梅哭得像個無助的小孩。
這時，旭丹說話了：“俊昌，支梅可能遇到難題了，你還是幫幫她吧！我們?nèi)タ葱?，有合適的我們幫你帶一雙。”
世敏沒有說什么跟著大伙一起走了，俊昌將哭的死去活來的支梅扶到路邊靠在自己肩上，讓她哭個夠。
“支梅，回家吧！我送你回去?！笨〔钋榈仃P(guān)切地對支梅說道。
支梅將俊昌帶到自己的住處，這時正是上班時間，到處一個人也沒有。支梅換了衣服，洗了頭，俊昌幫她包扎了傷口。兩人終于坐了下來。
“支梅，你怎么還是一個人呀？”俊昌心痛地問，他的眼睛藏不住對支梅的心痛。
“支梅看了看俊昌，表情酸澀，又低下了頭?！?p> “你是不是被人欺負(fù)了？帶我去找他們?！?p> 支梅又抬起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還是不說話。
“支梅，你說話呀！”
支梅還是不說話，淚水滴落下來。
“支梅，你聽我說?；橐霾⒉皇且妥约簮鄣娜嗽谝黄?。就像我和志玲，我并不愛她，她也知道我不愛她。但是，有我她有依靠，她能活的很好。你找個人結(jié)婚好不好？別折磨自己。你身邊有人別人才不會欺負(fù)你。我和你真的不可能，你清醒點好不好？支梅，自從我們分手后，我沒有關(guān)心過你。沒有過問你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經(jīng)歷了什么？我沒有這個精力你懂不懂？你是優(yōu)秀的，你一定能找一個好男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學(xué)會往前走?！?p> 支梅只是流淚，不搖頭也不點頭。
“支梅，你沒有什么話要說嗎？你如果沒有什么話要說我就要走了?！笨〔玖似饋?。
“俊昌，”支梅起身走到俊昌跟前，她正要伸手去抱他，俊昌伸手阻擋了?！翱〔?，我心里好苦，真的好苦，我想抱一下你都不可以嗎？”
不可以，記住，我是別人老公。
“俊昌，你忘了了嗎？你曾經(jīng)是我老公。我們曾經(jīng)好過，你忘了嗎？”
“忘了?！?p> “俊昌，你好狠心。我們分手是你的意思，我沒有變，我還是以前那個我。是你變了，你本可以用你的善良為我考慮一點點的?！?p> “支梅，你保重，我走了?！?p> “俊昌，”支梅抓住俊昌衣服?！皠e走那么快，讓我再看看你。我好久沒有看見你了，讓我好好看看你。錯過今天，不知道下次是何年何月何地還能與你見面?？〔?，我一個人，真的有孤單有害怕。你，你跟我做兄妹不行嗎？你跟我見面有那么難嗎？有你出現(xiàn)，別人知道我有親人就不會那么肆無忌憚地欺負(fù)我，你都做不到嗎？俊昌，我們一年見上一次面好不好，就一次面。我保證，我不傷害到志玲，我不出現(xiàn)在你生存的地方，我不做對不起你的任何事情?！?p> “支梅，真的不行。我不會幫你，一次也不行。以后我不來金花了，我不會讓你再見到我?！?p> “俊昌，那你住院的錢你能補(bǔ)我嗎？”
俊昌沉默了好久說：“是你自愿的，不補(bǔ)。”
“俊昌，你——”
“你恨我好了，詛咒我好了?！笨〔π涠?。
支梅沒有跟出來，她蹲地上，哭得很傷心。
俊昌沒有回頭，一直走出去。倒拐處，他回頭看了看，支梅沒有追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原地來回走動好一陣，熟悉了周邊環(huán)境這才離開。
得不到俊昌的庇佑，支梅仍就在勞累與被欺負(fù)中苦熬。
就這樣她艱難地度過一年半，她不僅還完老板娘的欠款，還有余錢搬家。這天她對錢姐說道：“錢姐，歡歡上小學(xué)了，雖然我們這邊破房子很便宜，但是離學(xué)校太遠(yuǎn)，你愿不愿意搬去學(xué)校邊租房。”
“支梅，我早就有這個意愿，但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雖然我對你用處不大，但是我至少在意你回沒回家?！?p> “那我們搬過去，學(xué)校那邊也有很多皮鞋廠，我以后就在那邊找工作?！眱扇瞬恢\而合，去意已決。
支梅找到老板娘把情況說清楚后，老板娘沒有為難支梅并將最后這一月的工資按市場價算給支梅?！爸?，其實說是我對不起你吧！好像我也沒有太過份。都是天意，都是命。我是商人，我不能以你一個人為中心來做事。我能做的就是撕了合同，不欠你一分工資。真心祝愿你以后能遇到好主管，掙到屬于你自己的錢過上好日子?！?p> 一段時間后兩人順利搬進(jìn)一家大雜院出租房，里面居住的都是皮鞋廠工人。皮鞋廠工人都特別忙，不忙的時候就是放長假和春節(jié)前。工人們都會回老家。院子雖然雜卻顯得很清靜，一點也不影響孩子學(xué)習(xí)，錢姐非常滿意。
沒有人欺負(fù)的日子無聊很多，支梅更加思念俊昌，她莫名地想知道俊昌現(xiàn)在身體怎樣？走路會不會有影響？會不會不好看?會不會不能拿重東西？她真的很想知道。因為上次的見面她忘了在意這些。
她又開始了喬裝打扮去九眼橋偷窺她的俊昌，她的愛人。當(dāng)她滿懷信心來到九眼橋時，市場的地盤已經(jīng)被鐵皮圍了起來，里面只有廢墟。她一下被跌入萬丈深淵，欲哭無淚。她不死心向路人打聽，“拆遷了，全部拆遷了。所有的生意人都去了前面那個大樓，商場里面去了?！?p> 支梅來到大樓跟前，她傻眼了。二十幾層的高樓只有東南西北四個大門進(jìn)。也不知道俊昌的鋪面在哪一層哪一號。支梅跟本不敢邁進(jìn)大樓半步，她估計還沒找到俊昌的攤位就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她合計著，怎樣進(jìn)去，怎樣出來，遇到突發(fā)情況怎樣脫身。她合計來會計去，終究沒有好辦法，危險性太大，關(guān)鍵是不好脫身。支梅圍繞這陌生的大樓轉(zhuǎn)了不知多少圈，終究還是缺乏勇氣。她離開大樓沒走幾步又退了回來，她舍不得，金花到九眼橋可是幾經(jīng)轉(zhuǎn)折才能到達(dá)。她想起了俊昌的住處，她朝俊昌住處走去，雖走的很是疲憊，她卻感到那里有她想要的明燈。
房子還是那幢房子，門窗緊閉，看不出什么不同?？〔√庨T前比以前更干凈了，曾經(jīng)的那個堆廢品的角落也被清理出來，顯得寬敞很多。
支梅在這里呆了好一陣，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熟人進(jìn)出。她覺得過路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時間過的太慢，她害怕被熟人發(fā)現(xiàn)，更害怕被俊昌發(fā)現(xiàn)。她嘴上說自己就是不要臉了，內(nèi)心卻太要臉了。
等到天黑都沒人回來，支梅更加害怕，害怕被熟人發(fā)現(xiàn)。她走到大街上大樹的背面，燈光背光處躲著。她能一覽無余地觀看到大街上的行人和草木?？〔丶业谋亟?jīng)之路，這一帶支梅熟悉。
支梅在大樹下等了幾個小時，大街上除了路燈別無活物。連同行的身影都沒見，更別說俊昌了。這是怎么回事？難道他們?nèi)ツ尘频瓿跃葡チ?？又等了幾個小時，已是凌晨時分。支梅胡思亂想了很多，突然想起俊昌曾經(jīng)說過的他們都買房了。距離俊昌說這話已有兩年多了。兩年多了，俊昌也買房了？天哪！支梅此時的失落超出當(dāng)初與俊昌分手時難過的千倍萬倍。她一時失控沖向馬路大聲呼喊：“俊昌，你在哪里啊！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嗎？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嗎？俊昌——”支梅在寧靜的城市的夜晚風(fēng)狂地奔跑著，重復(fù)呼喚著。直到她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暈倒在地。
當(dāng)她醒來的時候她在派出所的長凳上躺著。她吃力地坐起來，民警就說話了?！澳阋菦]有什么問題的話就可以離開了?！?p> 支梅怏怏地走出派出所她不知道該去哪里？金花那個‘家’她不想回，九眼橋沒有‘家’她不想走。她心里的痛無法用語言形容。求生的本能讓她最后選擇回金花。
“支梅，你昨晚去哪里了？衣服怎么是臟的？”錢姐剛看到支梅就迎了上來像親姐姐心痛妹妹一樣的問。
支梅像個病人似的有氣無力地回到自己房間，錢姐給她端來一碗熱粥。她一口氣就喝了下去，錢姐接過碗后讓她躺下休息。自己出去忙了。
支梅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眼睛定定的像個植物人。從來失去俊昌她都沒有這么難過過，要再見到俊昌比登天還難。工作還有什么意義，奮斗的目標(biāo)在哪里？這個世上沒有了俊昌，支梅哪里還是支梅。
支梅一連好幾天沒有去上班，錢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支梅的感情受到重創(chuàng)，錢姐早已猜到。她記得很清楚，支梅借錢時說是自己的男朋友出了車禍。支梅去醫(yī)院兩個月回來還是單身一人，經(jīng)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說男朋友是有家的，可是她昨天又去了哪里？支梅不說，錢姐也不方便問。
錢姐專程為支梅燉了雞湯，為報答支梅對她的知遇知恩，她是真把支梅當(dāng)自己的親妹妹。她把雞湯端到支梅床邊讓支梅吃點補(bǔ)補(bǔ)。
“支梅，”錢姐坐到支梅床上看著正在喝雞湯的支梅說：“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你昨天是不是又去找那個人了？”
“姐，我心里真的好空，我也不想這樣子，可是我改變不了現(xiàn)實生活對我的殘忍，改變不了我會想他?！?p> “你有沒有向他表明心意？”
“姐，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強(qiáng)調(diào)我們不可能?！?p> “那昨天是他傷害你了嗎？？
“我沒有找到他，他從我的世界消失了?！?p> 那你當(dāng)他死了。就算他愛你，你們兩情相悅。他突然暴斃，你也得面對是不是？你就當(dāng)他暴斃了，他死了你從頭開始。
“姐，我在這世上沒有親人，只有他是我可以傾訴的人，只有他是知道我根底的人，只有他是我最信任的人?！?p> “那又能怎樣，現(xiàn)實你不是他的什么人。他已經(jīng)離你而去了，他回來的可能性很小?！?p> “她在這個世界，我就要在這個世界，即使耗盡我最后那口氣。他不在這個世界，我決不再這個世上停留一秒?！?p> “好了，妹妹，讓時間來說明一切吧！你不是有書嗎？我希望你多看看書，讓書來陪伴你。當(dāng)你思念他無法自拔的時候，書可以幫你轉(zhuǎn)移注意力，這樣你會好受些。一定要學(xué)會自我?guī)椭?，自己才是自己的貴人，這是書上說的。我晚上都會看看書，我一整天都不難受的?！?p> 支梅按照錢姐的意思把注意力轉(zhuǎn)向文學(xué)學(xué)習(xí)。難受層度減輕了，思念層度絲毫未減。她依舊每晚給俊昌寫信，表達(dá)自己的思念之情。
長時間看不到俊昌，支梅無心看書，書已經(jīng)不再吸引她。她滿臉子俊昌的影子揮之不去。手上干著活，大腦出現(xiàn)一幅幅俊昌的畫面。一不小心，手鉆進(jìn)了機(jī)器，縫紉機(jī)針直接扎穿她的手。劇痛讓她不由“啊呀”一聲，同事急忙去叫來主管。在大家的幫助下才把手從機(jī)器取出來。主管親自送她去門診包扎了傷口并送她回家休息。錢姐知道后攬下了支梅的全部家務(wù)，照顧她在起居。
這次經(jīng)歷支梅不僅沒改變自己對俊昌無盡的遐想，反而從中找到了解決自己不能自拔的方法。受傷的時候，大腦是清醒的，心也回歸它本來的樣子。
從那以后，支梅專程為自己準(zhǔn)備一根大針，每晚往自己大腿上扎幾下，然后包扎一下，再看一會兒書，疲倦了就睡下，不再整晚整晚失眠。早上起床后，針傷已經(jīng)不痛了，最多有小小的針眼痕跡。穿上褲子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
這樣的生活又過了一年，支梅在梳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兩鬢有了白發(fā)。她用手去拔它，卻怎么也拔不完。
又到一年一度的長假期，支梅每天就是看看書和睡覺。時間越發(fā)漫長，她越發(fā)空虛。思念俊昌是她慰藉自己靈魂的最好方法，她要的不是別人理解的無知，而是從中獲取的幸福。
欲望還是讓她再次踏上去城里的班車。她來時澎湃洶涌到了大樓外卻是波瀾不驚。她停留在大樓外不敢進(jìn)門，圍繞大樓轉(zhuǎn)圈圈。不知是什么力量她還是踏上了回金花的班車。
回到家中她關(guān)上房門，拿出筆的紙給她的俊昌寫信：
親愛的老公，我想你了。
老公，請允許我叫你老公。就算你不允許我還是這么稱呼你，有本事你來打我呀！老公，我不相信你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凈。當(dāng)初你愛我的時候，你一刻看不到我你都會著急。你也會想我的，你只是不承認(rèn)而已。老公，我們這一別又是兩年，我們的青春有幾個兩年？我看不到你我真的心慌慌，你告訴我，你在什么地方，我要怎樣才能找到你？老公，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我怎么就沒有夢到你呀！我在夢里都不能見上你一面。老公，我在這個世上只有你一個親人，別人至少還有娘家人??！不是我執(zhí)迷不悟，是上天真的沒有給我忘記你的機(jī)會。老公，我今天去了九眼橋的商貿(mào)大樓，我不敢進(jìn)門，我怕，我怕我被所有的人認(rèn)出來成為市場的大笑話。
老公，你說過你不會讓我受苦的，你說過你會護(hù)我周全的?？墒腔橐霾淮嬖谝磺卸际羌僭?。
……
支梅開始為自己存錢了，城市有商品房賣，不超過十萬就能買套大的。
這天支梅下班早，去街上逛逛，想買一些日用商品。看見那些成雙成對的情侶或夫妻甚是羨慕。支梅不禁想起俊昌來，當(dāng)別人帶著四五歲小孩在街上行走時，支梅更加羨慕。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那個女兒如果生下來，也該四五歲了該是多么可愛??！正在她胡思亂想時，俊昌騎著摩托車朝她行走的方向疾馳而來?？〔?，支梅剛好反應(yīng)過來，摩托車已經(jīng)跑了好遠(yuǎn)。支梅相信俊昌是來找自己的，她拼命地追趕，大聲呼喊“俊昌——俊昌———”。追趕了兩條街也沒能追上。正在她精疲力竭的時候，她被什么東西絆倒了，她來不及細(xì)看，準(zhǔn)備起來再追。卻被一個人拉住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師老婆，旁邊還站著劉師家的那一大伙人?！翱〔敝反舐暫艉埃櫜坏媚敲炊?，她要沖出人群去追俊昌，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她不能失去。這伙人沒有打她，只是拉扯并把她弄倒。支梅爬起來又被弄倒，爬起來又被弄倒，她拼命掙扎著，呼喊著……。這伙人笑著，鬧著，開心及了。
人群中突然傳出一句：“她有精神病嗎？”
“對，她有精神病，”一群人如醍醐灌頂找到靈感，硬說她有精神病強(qiáng)行將想要掙脫去找俊昌的支梅送去精神病院。整個捆綁過程，上車過程，進(jìn)醫(yī)院過程，支梅都在拼命呼救，拼命掙扎，悲慘至極，不忍直視。
支梅在精神病院是拒絕治療的，醫(yī)院對她動轍打罵，捆綁，灌藥，餓飯。她每天鬼一樣的呆在病房，眼睛全哭腫，聲音哭到沙啞。每天早上都是先打后灌藥，中午再打再灌藥，晚上還打還灌藥。幾天過后，支梅開始求情：
“求你們別打我，我喝，我吞，求你們了，我自己吃?！敝饭蛑f完這段話就跪著走過去，從醫(yī)生手里拿來藥就喂進(jìn)去，然后大口喝水吞下后張開嘴巴讓醫(yī)生看，全吞了。醫(yī)生拿起水杯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踢她一腳。
醫(yī)生走后，支梅趴地下痛哭。她用雙手捂住嘴巴，盡量不讓自己驚動黑貓。
第一晚支梅沒有回家，錢姐以為她是去找那個‘男朋友’了。第二晚支梅沒有回家，錢姐以為支梅在男朋友那里住下了。直到四天后，支梅還沒有回家，錢姐去了支梅上班的廠打聽，廠里人都說不知道。錢姐擔(dān)心支梅出事到處打聽，直到打聽到支梅出來的那條街上，有人告訴她說，前幾天沒有看到任何可疑人，只是有個精神病女人被送進(jìn)精神病院了。
沒有任何線索的錢姐覺得支梅有時候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會不會因思念過度真的就精神病了呢？她決定去醫(yī)院瞧瞧。
當(dāng)錢姐思慮再三后來到醫(yī)院已是支梅入院的第六天。劉師那群壞人把支梅送進(jìn)來時并沒交錢，錢姐的到來首先是交錢，醫(yī)生，護(hù)士都很熱心。
“那個叫方支梅的是你什么人？”護(hù)士問道。
“我的親妹妹?！?p> “你去把欠下的一千五百塊醫(yī)藥費交了我就帶你去病房看她。”
“我還沒有看到人呢！萬一不是我妹妹呢？”
“名字一樣，時間和你說的也吻合，應(yīng)該是你妹妹。”
“醫(yī)生，當(dāng)時是誰送她來的呀？”
“說是她的同事，姓劉?！?p> “好，我這就去交錢?！?p> 當(dāng)錢姐來到支梅病房時，支梅聽到腳步聲早早地跪好迎接。
“支梅，”錢姐沖過去抱住支梅，“你快起來呀！你怎么成這樣了？”錢姐第一次再支梅跟前流了淚水?！澳忝恳淮坞x家的時候你都在經(jīng)歷什么呀？你每次回家身上都是傷，你還裝作若無其事，支梅，要不是我親眼看見任誰也不相信，你過的什么日子呀？我本以為我是天下最苦的女人，沒想到啊……”錢姐失聲痛哭。
“姐，我要出去，姐你接我出去?！敝方K于在錢姐的保護(hù)下哭出聲來。
“我要帶她回家?！卞X姐對護(hù)士說。
“只要家屬簽字，醫(yī)生是可以給她辦出院的?！?p> “好，我這就帶她一起去辦出院?！?p> “不行，醫(yī)院有規(guī)定，辦好出院手續(xù)才可以帶人走?！?p> “好，我這就去辦。支梅，你等著我?！卞X姐火急火燎地沖向醫(yī)生辦公室。
“姐，你一定回來，千萬別丟下我。”支梅朝錢姐的背景大喊。
帶走支梅，什么條件都滿足。不出半小時，手續(xù)就辦好了，支梅哭著離開了這個地獄。
支梅當(dāng)時是看花了眼還是出現(xiàn)幻覺，支梅曾一度懷疑。都不是，支梅看到的是真實的俊昌，時隔俊昌住院足足兩年?？〔秊橹窋€夠了錢是來還支梅錢的。他兩耳不聞窗外事，直奔支梅住處，奈何支梅怎么追趕他也呼不見。他在支梅住處等了幾小時不見支梅回來。又去支梅挨打那個廠里找，俊昌去廠里找支梅時，劉姓一伙人已經(jīng)把支梅送去精神病院回廠了。他們也目睹了俊昌向門衛(wèi)打聽支梅全過程。
“大爺，有個叫方支梅的女士在你們廠上班，能幫我叫一下她嗎？”俊昌恭敬問道。劉姓一伙人剛好坐在門衛(wèi)室看電視。
“她已經(jīng)有半年不在我們廠上班了，你是她的什么人??？”大爺問。
“我是她——哥?！?p> “你以前怎么不來看她呀？你可知道你妹妹有多苦??？”
“大爺，那她在這廠里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被人欺負(fù)，被人欺負(fù)的可慘了！能活著，那也是閻王不要命?！贝鬆斶呎f邊看向劉姓一伙人。
“大爺，那你知道她去了哪個廠嗎？”
“這我真的不知道了，要是我知道我肯定告訴你?！?p> 俊昌轉(zhuǎn)身離開，沒走幾步俊昌又回來問道：“大爺，你知道和她走的近的朋友嗎？或許知道支梅去了哪里？”
“她要是有一個朋友，有一個親人，她就不會被壞人把她當(dāng)作玩具來拆卸?！?p> “大爺！”俊昌一下激動起來，“有人把她當(dāng)玩具來拆卸嗎？你告訴我，是誰，誰呀？我不信我九眼橋那么多兄弟我拆不了他！”
“要不是這樣她怎么可能離開這個廠？她干活可比有些人強(qiáng)多了?！贝鬆斢挚戳丝磩⑿找换锶?。
“大爺，你告訴我是誰？這仇必須報！是他們嗎？”俊昌指向劉姓一伙人。
“不是，不是，不是?！眲⑿找换锶藫屩f，并瞪著大爺。
“你們，都給我等著?！笨〔统鍪謾C(jī)就開始拔號。
一聽九眼橋，大家都曾聽說過那里很亂，社會人很多。再看此人有手機(jī)，實力輸了一長截。劉姓一伙人灰溜溜躲進(jìn)車間。
算了吧！年輕人。雖然他們平時對支梅也不好，也不是拆了支梅的人。支梅已經(jīng)離開半年了，誰也不知道她在哪里？這廠子是搞生產(chǎn)的，也不允許你來鬧事。你要是來鬧事了，我的飯碗也丟了。不過實話實說，我們老板可沒有虧待你家支梅，這事也過去了，你還是去別的地方找找吧！俊昌再次回到支梅住處等待支梅。他后悔那天支梅明明是從廠里被欺負(fù)后出來的，卻沒有護(hù)她周全。他恨自己只為讓支梅忘記他而棄她不顧。他悔不當(dāng)初。他以為他上次離開時記住這房子就能找到她，他狠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
回到家的支梅被錢姐當(dāng)重病侍候。她受到驚嚇，虐待，還吃了那么多傷身體的藥。錢姐停下菜生意在家專程陪伴她。
“如果你還拿我當(dāng)姐姐，必須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錢姐質(zhì)問道。
“姐，不提了好不好?！敝诽岬絺奶帨I水就涌出來。
“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離開這里，咱倆誰也不認(rèn)識誰，你愛咋的咋的！你必須告訴我誰把你弄進(jìn)精神病院的”
“姐，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至少我可以防著他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好吧，我都告訴你?！?p> ……
支梅從頭到尾把怎樣欠老板娘錢，怎樣被劉姓人欺負(fù)，怎樣離開廠，關(guān)鍵是怎樣被送進(jìn)精神病院統(tǒng)統(tǒng)給錢姐講了個透徹。
我的傻妹妹呀，如果今天我不逼你你還不說呀！如果他們知道你還有一個姐姐，他們也就不敢這么欺負(fù)你。你必須帶我去認(rèn)識他們，避免以后他們還在路上欺負(fù)你。
“過幾天我一定帶你去，今天讓我休息一下吧?！?p> 這一天，支梅帶著錢姐來到之前的這家皮鞋廠。剛到門口，門衛(wèi)大爺就迎了出來：“支梅，你還好吧？趕緊到屋里坐下?！?p> “我想帶我姐去廠里看看?！?p> “看什么呀？你都不是我們廠的工人，主管會不高興的，不能進(jìn)去?！?p> “嗯——我姐想認(rèn)識一下老板娘，也不可以進(jìn)去嗎？”
“老板娘和老板剛好出門，過兩個小時就回來了，你們得在這里等她?！?p> “大爺，我姐想認(rèn)識一下劉師，請問他在不在?！?p> “為什么要認(rèn)識他呀？他那么壞。不是他家人多能給廠里出產(chǎn)品，老板早就想開了他?！?p> “大爺，那天是星期五還不到中午，他們一大家子人在和平街那邊碰到了我，把我打了，然后強(qiáng)行送去精神病院。我姐說要看看他們都長什么樣子？
“??！他們簡直就是畜生。你說是星期五中午？”
“是的?！?。
“哎呀！支梅啊，你哥哥姐姐都有為什么不早點出現(xiàn)呢？你受欺負(fù)為什么不早點告訴你的哥哥姐姐呢？”
“哥哥？我的哥哥？”支梅驚奇地問
“是??！那天，那天就是星期五??！他是下午來的，很有錢，還有手機(jī)呢！他一出現(xiàn)直接把那姓劉的嚇跑了。要不是我替那姓劉的擔(dān)待，他要打電話喊九眼橋的人來把姓劉的那伙人撕了。”
“大爺，那人自稱是我哥嗎？從九眼橋來的？”
“是的，當(dāng)時他聽說你被欺負(fù)，拳頭都捏緊了?！?p> “哦！是他，”支梅搪塞道，“他是我唐哥，他有錢，我們平時少往來的。我沒有想到他會來?！?p> “他是來找你的，說找你有事?！?p> “可惜他下午才來，我中午就出事了。”
“支梅，我們還是去認(rèn)識一下那位劉大師要緊?！?p> “別去，你們進(jìn)去了，主管就有理了。一會兒劉師就出來抽煙，他每天要出來好幾次抽煙。”
果不其然，門衛(wèi)大爺話還沒說完，姓劉的一群男人就出來了。他們就靠在門衛(wèi)室外墻抽煙。
錢姐出來站在門外，支梅跟在錢姐后面站在門口，一群人看見支梅有些渾身不自在。
“支梅，害你的就是這幾個王八蛋呀？”錢姐板著臉問。
“是的，姐，就是他們?！?p> “讓我好好看看你們，記住你們。別讓我家里人在路頭路尾遇到你，遇到你們就完了?！?p> “姐，我們走吧！”
“走，我們當(dāng)然要走?！卞X姐拉著支梅邊走邊轉(zhuǎn)身指著劉師說：“別讓我在路上看到你?！?p> 回到家的支梅問錢姐，“要是在路上碰上了怎么辦？”
“沒那么巧的事，再說了，我一個女人出門三輪車?yán)锊赜虚L刀，我才不怕呢！哎！你哥不是把他們都嚇著了嗎？
“我哥，他又不長來。他現(xiàn)在有電話了，我又沒他電話號碼?！?p> “不長來的人來找你會不會有什么大事？會不會你家里有事，抽時間回去看一下?！?p> “好。姐，還是你一個人做家務(wù)吧，我身上的傷還沒好，我想去休息?！?p> “嗯，飯好了我喊你?！?p> 支梅回到房間，胸口如刀刺的痛，她不敢哭出來，她怕錢姐聽見，她怕她是真瘋了。她只想躲到房間讓自己的痛釋放出來。想俊昌想瘋了，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就這樣陰差陽錯地錯過了?？〔也坏阶约?，自己找不到俊昌。最遠(yuǎn)的距離就是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卻怎么也夠不著。支梅捂住胸口，淚水濕了被子一攤?！翱〔?，”在內(nèi)心呼喊著，“我為什么要搬家呀？離廠就行了嘛，為什么要搬家呀？”她用被子捂住自己頭部，輕聲哭了出來?！白约簽槭裁匆プ匪?？順其自然也許真能圓了夢寐以求的團(tuán)聚?？〔炷?，為什么這樣折磨我？我做錯了什么要這樣折磨我？俊昌，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們的緣分指數(shù)這么低嗎？……”
支梅在家休息了好些天才去上班，他心里裝著俊昌，她認(rèn)為她沒有看錯人，只有俊昌才值得她愛。她暗暗下決心，此生以思念俊昌為幸福。得不到俊昌的人也在愛她一輩子。即使俊昌感受不到。
她仍就不斷給俊昌寫信，她床下的郵箱由小紙箱換成了大紙箱。
她再也沒有去九眼橋，她只要寫信就足夠。
她從床下找出她買的當(dāng)初打算與俊昌洞房的紅色被套，她也要換個紙箱將其保存。不經(jīng)意地她發(fā)現(xiàn)了她與俊昌曾經(jīng)的合影，她如獲珍寶。捧著有些脫色的相片親了又親，放在胸口貼了又貼。“俊昌，我終于可以看到你了。我終于不再心慌慌地回憶你的模樣。我要把你好好珍藏，你是徹底屬于我的。以后，你就是我老公陪伴我左右?！?p> 支梅花大價錢把這張褪色的相片重新翻新并過塑。放在自己枕頭下面。晚上她會將相片放在胸口上，對著他說話，然后慢慢進(jìn)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