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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同

第十七章 孟津關(guān)

九州同 盡千帆zn 3899 2024-01-15 20:19:23

  孟津關(guān)是黃河兩岸南來北往的第一大渡口,只是眼下兵事將近,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熙熙攘攘,到處擠滿了禁軍的兵士和征集來的民夫,元恪和周琰一路走來,已發(fā)現(xiàn)越往北走是越發(fā)荒涼,很多百姓已經(jīng)提前逃難,等走到孟津關(guān)這里時,已經(jīng)筑滿了防御工事,整個孟津關(guān)已經(jīng)如同一座巨大的要塞,往日的煙火氣息已消散一空。

  元恪想起之前與晉王的嫌隙,為免節(jié)外生枝,便讓周琰獨自去見晉王,接洽支援渡河的事宜,自己則化作了普通的兵士閑逛了一番,與本地駐扎的禁軍攀談。晉王周瑤見到周琰來此,也是一頭霧水,周琰帶來的朝廷密詔中只說命晉王配合周琰便宜行事,也沒有說具體行什么事,看眼前這區(qū)區(qū)一兩百人,即使渡河過去,又能有什么氣候?想必又是朝中哪個孺子,又想出的什么”錦囊妙計“,索性便不去想了,責(zé)令下屬配合周琰,自己便拂袖離去了。

  周琰也不在意,只要安排合適的渡船和船夫即可,于是便下去一起準備了。過了許久,等諸事都安排妥當了,周琰才回到隊伍中。按周琰的計劃,為了避開對岸叛軍的重點盯防,他們還需往上游再走上五十余里左右的一個小渡口渡河,渡河后再往下游走上二十余里,才能到最理想的決堤之處。而且為了謹慎起見,他們必須趁著夜色渡河,等到達指定位置時,恰好是剛剛?cè)粘鲋畷r,接著晨曦的微光開始施工,這樣人煙最少,不易被人察覺。

  周琰計算了一下各段路程的時間,發(fā)現(xiàn)當下立馬開拔,正好能趕上今夜渡河,于是事不宜遲帶著隊伍立刻出發(fā)了。一路上雖然緊張,卻并無什么大事,等到船過黃河之時,周琰閑來無事,便又與元恪攀談起來:”趙兄剛剛可是去逛了一下禁軍的軍營?依趙兄看,這禁軍可否擋住燕梁叛軍啊?“

  元恪聽言,無奈地笑著搖搖頭:”依我看,難于上青天……且不說禁軍人少,加上新征伐的新兵也不足十萬,我剛剛查看了一番,只發(fā)現(xiàn)軍備松弛,士氣低迷,據(jù)兵士們說,自晉王來了之后,大肆提拔親信擔(dān)任軍中要職,許多原本的忠勇將領(lǐng)都污蔑罪名,輕則丟官被排擠出去,重則軍法從事丟了性命,軍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那晉王也非明主,來了之后也沒見御敵良策,反而經(jīng)常召歌姬來帳中徹夜狂飲……這樣的部隊,怎么可能敵得過如狼似虎的燕軍……“

  周琰聽后也是哀嘆一番,又繼續(xù)說:”說起這晉王,趙兄你可記得那廢太子周瑛?“

  元恪回道:”不是已經(jīng)貶為庶人,發(fā)配儋州了嗎?“

  周琰道:”是啊,前些日我聽說,廢太子渡海的時候遇到了海難,船只沉了,全家都淹死在了海里……“

  元恪聽后大驚:”啊……六公子,你的意思是,這是晉王所為?“

  周琰聳肩一笑,說道:”誰知道呢……也許是,也許不是,我只知道即使被廢了,這天下還是有人容不下他,有時候庶人也沒有那么好當?shù)??!?p>  元恪聽后不僅悵然,回想當初太子的風(fēng)光無限,今日卻落到這般田地,又想到此刻自己也身處船上,目下這黃河波濤洶涌,兇險恐怕不輸海中,心中又多了一份莫名的恐慌。周琰見自己一番話竟惹得元恪這般不安,連忙打趣道:”趙兄勿憂,我們還是先做好自己的差事吧,莫管別人的是非?!?p>  元恪點頭稱是,二人一路便不再言語,繼續(xù)前行。等到上了岸之后,天天已經(jīng)微微泛起白光,周琰見時辰比自己預(yù)計的晚了一些,連忙催著隊伍繼續(xù)往前趕。一路上果然如周琰所料,除了遠遠看到幾個早起的農(nóng)夫,并無什么人煙,眼看馬上就要到達了,周琰正暗自竊喜,元恪卻察覺到了一些異樣,連忙將耳朵貼到地面仔細聽。

  周琰見狀,不安地問道:”趙兄,怎么了?“

  元恪又細聽了一會兒,面色沉重地說:”不好,有騎兵,馬蹄聲雜亂,人數(shù)還不少,還正沖著我們過來?!?p>  周琰大驚,果然沒過多時,便有馬蹄和嘶鳴聲從道路前方傳來,正是一隊騎兵,人數(shù)約二三十人,向著自己反向而來。周琰連忙讓眾人好好偽裝成商隊,乖巧地退讓到一旁讓開道路。那伙騎兵越來越近,眾人也越發(fā)不安,只見他們似乎只是趕路,并沒有敵意,呼嘯著便從身邊經(jīng)過了,等到靠近時,元恪從衣甲上發(fā)現(xiàn)這伙騎兵應(yīng)該是從屬于燕軍的。

  見那伙騎兵已經(jīng)走過了,周琰才松了一口氣,招呼眾人繼續(xù)趕路。卻見那伙騎兵的領(lǐng)頭軍官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猛然勒住馬頭,帶著隊伍又重新回來了,眾人剛放下的心又重新懸了起來。

  那領(lǐng)頭軍官策馬走到隊伍前,仔細端詳,問道:””你們是什么人?要去做什么?“

  周琰連忙答道:“我們是商隊,要往北方鄴城去賣貨?!?p>  那軍官眉頭緊鎖,繼續(xù)質(zhì)問道:“你們是賣什么的商隊,還要連夜趕路,不知道最近這里馬上要大戰(zhàn)了嗎?”

  周琰繼續(xù)遮掩答道:“實在是貨主催得緊,小的們也是靠這個營生,實在沒有辦法,還請軍爺通融?!?p>  那軍官舉起馬鞭指向隊伍后方的貨車:“運的什么東西?都打開給我看看!”

  聽聞此言,周琰大驚,連忙湊近軍官:“軍爺,那車里都是江東運來的名貴絲綢,那東西較貴得很,萬一倒騰壞了,小的們可就血本無歸了,還請軍爺體諒!”說罷便從懷中掏出一錠金錠塞了過去。

  元恪在一旁見著,暗叫不好,周琰平時心思縝密,此刻卻百密一疏,他遞過去的那金錠制作精巧,一看就是官方定制的,尋常商人哪有這樣的物件。

  果然,那軍官結(jié)果金錠,把玩了一番,一面笑嘻嘻地塞進兜里,一面卻不改嚴厲的聲色,繼續(xù)盤完道:“哦?江東來賣絲綢的?那本軍爺?shù)故呛闷?,這一路封鎖你們是怎么過的黃河,把貨車都給我打開看看!”

  周琰頓時詞窮了,只好假裝去卸貨退了下來,轉(zhuǎn)身之際給了元恪一個眼神,那意思元恪明白:只能動手了。身后的眾人也都警覺起來,暗暗靠近了貨車,準備隨時拔出刀來。元恪心中飛速揣摩,己方現(xiàn)在有二百人,真要應(yīng)付這二三十騎兵,以十敵一確有勝算,但有一點周琰卻沒有想過,對方都是騎兵!即使打不過,他們也可策馬離去,追也追不上,等他們喚來其他的援兵,那就無處可逃了。

  想著想著,元恪也不安地按住了衣甲中暗藏的寒月寶刀,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上前低聲對那軍官說道:“我乃大燕景城郡主崔萍的下屬,奉郡主命行事,還請軍爺借一步說話。”

  那軍官聽聞也是大驚,這人居然報出了郡主的命號,素問這位景城郡主是燕王唯一的嫡女,素來恩寵有加,郡主經(jīng)常插手軍中事務(wù)燕王也不管。眼下雖不知真假,但還是先聽聽再說,于是連忙下馬,與元恪走到一旁。

  至無人處,元恪便掏出寒月刀,繼續(xù)說道:“我等皆奉郡主命,有特殊任務(wù),這是郡主貼身寶刀寒月,可為鑒證,還請軍爺速速離去,勿生枝節(jié)?!?p>  那軍官接過寶刀仔細端詳,自己職級低下,沒有見過郡主,也沒有見過郡主的刀;可眼下這刀,一看就是出自燕軍中頂級工匠的手藝,持刀人的身份必不簡單,而且似乎有次酒宴上聽某位將軍隱約提起過寒月之名,種種加成之下,不敢怠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連忙恭敬地把刀還給元恪,行禮說道:“既然是郡主差事,小人不敢打擾,馬上就走?!闭f完立馬拉著隊伍策馬而去了,只剩下一旁的周琰等人看得一頭霧水:“趙兄,你是說了什么,他們怎么跟見了鬼一樣,一下就都走了?”

  元恪心想,崔萍還在帝都之事,眼下斷然也不能告訴周琰,只能糊弄一下,說道:“略施小計,略施小計……六公子,耽擱不少時辰了,天馬上要亮了,我們還是趕緊趕路吧!”

  周琰也不再追問,眾人繼續(xù)趕路,不多時就到了預(yù)定的決堤之處。等到了大堤之下時,元恪方才覺得比渡河處在河中央時更加危險,這數(shù)千里黃河裹挾了大量泥沙奔流而下,都在這梁地附近沉積下來,多年來越積越多,兩岸河堤只能不斷加高,眼下這里的河堤已經(jīng)高出岸邊數(shù)十丈,整條黃河猶如被河堤架起來的懸空之河,仿佛頃刻間便會踏壓下來。

  到了這里,便是周琰的發(fā)揮之處了,周琰仔細測量了河堤,在關(guān)鍵之處畫下標記,并命人開始挖掘,為了安全起見,只需挖出一尺來寬的豁口即可,眾人便按周琰部屬開始緊張地挖掘了,不多時,便在大堤上挖出數(shù)百個豁口。周琰心中揣摩了一下,覺得差不多了,便下令撤退。元恪見豁口雖多,但對比這宏偉的大堤,涌出的那些許河水便如同小孩撒尿一般,便問道:“六公子,這樣就可以了嗎?”

  周琰說道:“夠了,只要決口的位置足夠精妙,水流會越?jīng)_越大,勢能足夠時,便能沖垮整個大堤。我們趕緊撤吧,再晚怕是我們都走不掉了?!?p>  眾人連忙撤到了遠處的高地上,緊張地觀察著大堤,似乎不像周琰預(yù)計的那樣,大堤上依稀只有豁口里的少量水涌出,整個大堤依然紋絲不動。元恪有些不安地看向周琰,卻見周琰更加緊張地注視觀察,元恪不忍打擾,便也看向大堤,漸漸發(fā)覺水流似乎有些增大,有些相鄰的豁口似乎被水流沖開合成一塊,越?jīng)_越大;大堤上的豁口越來越大,突然,整個大堤如同銀瓶炸裂一般碎開,被沖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水流頓時傾瀉而下,裹挾著途徑的一切向遠方奔襲而去。更可怕的是那個巨大的缺口在沖擊下仍在不斷擴大,整座大堤似乎都搖搖欲墜。

  元恪順著水流的方向繼續(xù)遠眺,猛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就是一個村莊,水流所經(jīng)之處勢不可擋,房屋都如同腐朽的樹枝一樣,被風(fēng)卷殘云般摧垮在水流中,其中依稀還能看見人影在水流中艱難沉浮,那應(yīng)該是村中的百姓,眼下大多數(shù)人還沒睡醒,在睡夢中就被水流帶走。

  元恪不忍再看,問向周琰:“六公子,這……”

  只見周琰也是緊咬嘴唇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大事已成,我們趕緊撤回渡口吧?!?p>  一路上眾人都默默不語,突然又有一聲巨響從身后傳來,應(yīng)該是又有一處堤壩轟然倒塌,元恪終于忍不住了:“六公子,你可想過,這大堤一倒,會有多少生靈涂炭,這可都是你們梁國的子民??!”

  周琰面色沉重,無以作答,只能說道:“趙兄,莫再說這些話讓我傷心了。若無今日之功,你我皆是階下囚,又有什么資格體恤蒼生呢?你我還是先救自己,再救蒼生吧!今日之事皆由我周琰一力策劃,將來若有天罰,亦由我周琰一人承擔(dān)。”

  元恪頓時也不知說什么了,只覺得心中有一大塊郁結(jié)在心口,不忍再去想那水流還會奔襲多遠,那水流中沉浮的人影,又最終能有幾人生還,越想心中的郁結(jié)便越重,似乎要噴出血來,只覺得自己今日欠了天下人莫大的罪名,不知將來要怎么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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