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最后一天,李哲和尹凡從棋牌室打完麻將,然后哼著小曲兒穿過大街小巷。同行的還有尹凡來縣城探親的妹妹謝天,以及李哲的女朋友王曉珂,
“哥,你這個朋友是不是有點問題?”
“要不我們把錢還給他?”
在路上的時候,謝天曾悄悄問過尹凡,這一下午的時間李哲輸了二百多塊,但看起來比尹凡還高興。
“他就是喜歡玩。”尹凡對她說,“你讓他摸一摸那個小方塊他就開心,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嘴巴上不在意結果的那種偽君子,他啊,他是真的不在意?!?p> “怪人?!?p> “是挺怪,所以還挺有魅力?!?p> 確定李哲是一個“怪人”,是這對兄妹這么多年來第一次達成共識。
到達清醒bar的時候正是黃昏,夕陽如血,洇紅了大半片天空,謝天往吧臺一坐,抬手就要了一杯日落。
“我們一般坐那兒?!?p> 尹凡指了指角落,她這個表妹很早就在美國留學,社交方面有些開朗,其實這在一二線城市也沒什么,只是這里是縣城——一個年輕,但是老氣橫秋的縣城。這里的酒吧很封閉,是熟人社交的場所,偶爾也有搭話聊天的,一般情況下都會被拒絕。
坐進熟悉的角落,李哲用力地舒展身體。
“以前也不告訴我。”
王曉珂在他身邊坐下,用力地戳了戳他。她是在說麻將的事兒,李哲以前沒對她說過這個。
李哲撓了撓頭,他不知道王曉珂這個年紀就會打麻將了。他家里對這些東西提防得很嚴,凡是有可能涉及到賭博的東西一律禁止他沾。
來自生活的經(jīng)驗會欺騙你。
因為每個人的生活都很狹隘。
李哲再一次提醒自己。
“聽我哥說,你是個作家?”
謝天也坐了下來。
“作者罷了,有時候連作者也不是?!崩钫軕銖姷匦α诵?。他手頭有很多工作,除了自己的小說外,他有時還會接一些傳媒行業(yè)的稿子,那些稿子一般不署名,所以連作者也不是。
“寫過什么有趣的東西嗎?”
“有趣的東西最難寫,我還沒寫出來過。”李哲搖了搖頭,以“有趣”這個維度來說,文字實在很難做到這一點,它不是音像制品,能以直觀的方式展示形象,塑造趣味,它本身是很枯燥的,正因如此,追求嚴肅性和深刻感是它的使命。
不過,那也是落伍、過時的使命了。
李哲是在工作后才明白,其實寫出來的東西和口頭上的言語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是一樣的,它們構成了許多人內心的安慰劑,以此來提升自身的認同感和成就感。
其實就是**,群體性的內心**。那玩意叫工作,不叫寫作。
女人們罵男人,男人們也罵女人。
有的女人假裝男人罵女人,也有男人假扮成女人罵男人。
最后大家都感到心滿意足。
從唯物的角度來看,除了**沒有什么事能做到這一點。
李哲看著眼前的謝天,收回了自己的話,“偶爾也會寫一些,只是生產(chǎn)有趣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p> 幫別人**肯定不怎么有趣。
這是肯定的。
謝天點了點頭,韓超端來了她要的日落,她猛地喝了一口的,然后無比痛快地舒展著自己的身體。
“今天運氣好,結賬讓我來吧。”
一直沒說話的尹凡開口說道,李哲有些驚訝,點了點頭。
“你打麻將的風格變了?!?p> 尹凡接著說,不管什么做完什么事都要復盤,這是他的習慣,“以前你更激進一些的,現(xiàn)在開始棄胡了?!?p> 李哲掏出煙來丟給尹凡,“是啊,也算是找到了新的樂趣。”
“什么樂趣?”
“取舍?!?p> 尼古丁讓李哲來了談興,他坐直了身體,狹長的雙眼里有了一點精光。
“你有沒有思考過麻將到底是一個什么樣子的游戲?”
“沒?!币泊蜷_了自己的手機,笑著把轉賬記錄給李哲看,“我只關心胡牌?!?p> “你這就俗了。”
李哲擺了擺手。
“你想想,人類有600萬年的歷史,從早期猿人到晚期智人,從學會使用工具到依靠法律、道德來規(guī)范舉止,維持秩序。宏觀地說,人類的進步和發(fā)展是一個從混亂和未知中發(fā)現(xiàn)規(guī)律和秩序的過程?!?p> “在這個過程中人類不斷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有些理想至今也未能達成?!?p> “當你去想麻將的游戲過程和過程中的各種因素,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面的內核是一樣的。我們要去尋找合適的牌組成牌型,也會因為錯誤的選擇而付出代價,最后,當你聽牌了,你也未必能胡得到。”
“我們是在牌桌上重復人類社會。”
三人看著李哲,張了張嘴,沒說出什么來。
“你們……還沒習慣?”
李哲也有點驚訝,他知道自己喜歡胡扯,日子久了,他以為身邊的人都習慣了。
“有個問題?!?p> 謝天皺了皺眉,“如果人類社會和麻將一樣,那怎么樣才算胡牌呢?”
尹凡和王曉珂來了興趣,他們想看李哲還能說到什么程度。
李哲擰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手里的煙生出長長一截尸體。
“我覺得已經(jīng)死聽了?!?p> “高手胡零張嘛,人類這種高級動物天生會把自己搞得沒有出路?!?p> 李哲笑著說道,他似乎很滿意自己的答案。她身邊的王曉珂也對他吐了吐舌頭,她知道他是個悲觀的人,即便他在自己面前很愛笑。
“你這樣就有點像個作家了?!?p> 謝天笑著對他說。
“作者。”
李哲也再一次糾正她。對于一些詞匯,李哲對他們帶著崇高的敬意,這其中自然是包括“作家”這個詞。在他的觀念里,小說家和作家不是一個東西,托爾斯泰是作家,塞林格是作家……世界上小說家很多,作家很少。
“我不是故意找你的茬?!?p> 李哲捕捉到了謝天臉上閃過的微小表情。
“很多事情,如果不夠崇高和偉大,那它就會丟失所有的魅力?!崩钫芙o她解釋著,他出過書,也加入了作協(xié),身邊有不少人叫他李作家,但他心里知道自己不是,并且還差得遠,可能一輩子也成為不了。
“他是個認真的人?!币仓钢钫軐γ妹谜f道,只不過他的語氣聽起來并不像是夸贊。
“有點太認真了?!蓖鯐早嬉蚕乱庾R地應和了一句。
李哲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為自己辯駁。
放縱和克制都會傷害我們自己。
我和其他人一樣,只是在選擇傷害自己的方式罷了。
韓超很快調好了三人的酒,交談在酒精的澆灌下緩慢生長,很快,他們的話題又聊到了麻將上,這次并不是和人類社會這么宏大的東西相關,而是人生,這也算是青年最愛聊的話題,李哲對此很是擅長。
“你剛才不是說我打麻將變得保守了嗎?”
“其實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p> 李哲撓著自己的頭皮,這樣有助于他組織語言。
“人生跟麻將是一樣的,起手十三張牌,看似公平,其實呢,有好牌有爛牌,而且差距大到讓人沒法想象?!?p> “然后你會不斷得到對自己有幫助的一些東西,又要不斷放棄一些自己不需要的東西?!?p> “這中間有很多選擇,你會犯錯,每個人都會犯錯,但有些錯誤是無法彌補的,有些東西錯過之后就不再來?!?p> “然后你看,牌桌上有四個人,能贏的只有一個。他要么有更好的運氣,要么捉到了別人的疏漏,讓自己圓滿?!?p> “然后他就贏了,就這么簡單”
“不過令人悲觀的是,有時候做了所有正確的選擇,也未必會贏?!?p> 李哲的語速飛快,尹凡抽煙、喝酒,謝天眨了眨眼,她現(xiàn)在開始適應李哲講話的方式,朦朧之間,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
麻將和人生,麻將和人類……
有那么幾個關鍵詞在她腦海里浮動著。
“別說出來?!?p> 尹凡拍了拍妹妹的手,悄聲提醒她。
李哲曾在一次醉酒的時候跟他說,自己最大的幸運就是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有了自己的一套東西,但不幸就是,隨著年齡的上漲,他意識到自己開始排斥其它東西。
李哲管那套東西叫內核。
他運用一套內核理解所有的事情,這讓他與眾不同,但也讓他自己承受著枯燥和乏味。
“你妹妹很聰明?!?p> 李哲說了一句,給自己點了支煙。
觀察是寫作的基本功,他寫了這么多年,還是有點基礎的。
“那是?!?p> 謝天可不謙虛,順嘴就接了下來。
“你是個令人開心的女孩,這可真不容易?!崩钫苷f著端起酒杯,杯沿向下壓了壓。
“敬開心?!?p> “敬開心?!?p> 杯子碰在一起的聲音依舊很廉價,只是聽起來歡快了許多。
“很不容易嗎?”
放下酒杯后,謝天問道。
“很不容易。”
李哲說著點點頭,指尖輕輕敲點這酒杯,這個問題觸及到了危險的邊緣。這個年頭,任何提及異性的話都需要格外小心,需要很多的限定詞來消除誤會和可能引發(fā)的敵意。
“放輕松,她不是女權主義者,至少不是國內那些?!?p> 尹凡拍了拍李哲,李哲看了他一眼,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們不會用太過粗鄙的詞匯稱呼某些令人費解的群體,這已經(jīng)是他們對多元化社會最大的尊重了。
得到來自表哥的認可,謝天滿意地點了點頭,她續(xù)上剛才的話題,接著問“為什么很不容易呢?”
李哲的食指掠過酒杯光滑的表面,有些話沒法說,有些話不能說。這中間有一個巧妙的區(qū)間,以往他的方法是講故事,打比喻,但眼前的這個問題,他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適的故事。
“算了算了,還是喝酒吧?!币矓[了擺手,他時常和李哲爭吵,只不過是喝過兩三杯之后,那時的李哲妙語連珠,擅長拆解對方語言中的邏輯并找出漏洞。他可沒想到清醒時的李哲看起來會這么猶豫。
沉默中,李哲的手掌扣在了桌上,他撓了撓臉,說:“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女性向來是比男性早熟一些,成熟意味著自我意識的覺醒,從個體的行為上來說,她們做事的目的性會更強?!?p> 李哲點了支煙,目光看向謝天,“這個邏輯,能講得通嗎?”
謝天思忖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p> 李哲笑了起來?!拔也幌矚g和目的性強的人在一起,不僅是女性。”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對他來說,這是一次巧妙的躲避。
“什么啊,這可說服不了我?!敝x天撇了撇嘴,顯然對這個回答感到不滿。
“你第一步就錯了?!?p> 尹凡拉住了妹妹,敲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
“你不能承認他第一段的表述,雖然那聽起來很合理。”他緩緩吐出白煙,目光卻似X光般照射著李哲。
“只要你承認了他第一段的邏輯,你就進入了他預設的條件下,這個時候,他利用這個邏輯產(chǎn)出任何結論都是合理的?!?p> 李哲和尹凡都笑了起來,他們對對方太過了解。
“所以說,從你點頭的那一瞬間,你就問不到答案了?!?p> 謝天看了看尹凡,又看了看李哲,嘀咕道:“你們大人的世界真是無聊?!?p> 上學真好,她不知道這種無聊的生活也是要拼盡全力才能維持住的。
有時候生活也像麻將,或許打出那一張廢牌就能聽牌,但是別人胡了,你失去的就不僅僅是這場牌局了。
所以,能保持這種無聊就很好。
“我是個以寫作為生的人,寫作嘛,本身就是光明正大的行騙。”
李哲替自己辯解道,他很擅長這個,而且從不掩飾。
“你是個好騙子。”
謝天說著,喝完了杯中的酒。他看了看李哲和尹凡,“你們剛才點單了嗎?”她才注意到這件事。
此話一出,其余三人都笑了起來。在她嗔怒的注視下,尹凡才給他講了這家店的奧秘。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看起來老練一些。
但這種意識會讓你出糗。
李哲笑著看了遠處的韓超的一眼,他聽到這邊的交談,自然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只是那個女孩……他第一時間想到了許昊宇,他們身上有著相同的松懈和慵懶,也有同樣飽滿的香甜,這是一杯很難調的酒,要足夠濃烈的喜悅和興奮,核心是生命中永不凋謝的樂觀。樂觀這一部分,他沒給許昊宇,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用酒精去表達。
于是他點了支煙,對著自己的酒柜發(fā)呆。
“你需要一些耐心了。”
李哲對謝天說道。
“沒關系,我還年輕。”謝天燦爛地笑了起來,她今年只有20歲,正徜徉在一生中最好的年紀里。
“千萬別錯過了。”
李哲收起往日的嬉皮,說得格外認真。
20歲,是將幼年和少年階段緩慢收束的年紀,浪漫的幻想和現(xiàn)實的殘忍攪拌在一起,既會催發(fā)出天才般的創(chuàng)造,也會激發(fā)災難般的毀滅。
“他啊,就喜歡說教?!蓖鯐早嫘χf道,她看了看李哲和尹凡,站起身來,“餓了吧,我出去買些吃的?!?p> 她記得那天尹凡有還沒說出口的話,于是目光落在謝天的身上。
“我也去看看吧,好久沒在國內待了,都快忘記有什么好吃了?!敝x天也說著起身。
李哲和尹凡對視一眼,說了一長串自己要吃的東西。
“打麻將的時候也沒聽你們說餓?!?p> 王曉珂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后拉著謝天往門口走去。
看著兩人的背影,尹凡眨了眨眼,對李哲說:“你們看起來已經(jīng)像老夫老妻了。”他擺出一副極力壓低嗓音的姿態(tài),但發(fā)出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讓王曉珂聽見。
她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兩人,然后笑著拉著謝天出了酒吧。
“她想不想嫁,心里早就有答案了。旁敲側擊是沒用的?!?p> 李哲說著敲出兩支煙,酒吧的這個角落看起來像是著火了。
“這么說,你知道她怎么想的?”
尹凡的話伴隨著一團白煙撲到李哲的臉上。
李哲搖搖頭,說:“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是不那么關心?!?p> “你太悲觀了,這樣不好?!?p> “抽煙也不好?!?p> 沉默適時地填補進來,兩人的身體都需要安靜地享用尼古丁的刺激。
這一支煙抽完,李哲才再度開口。
“除了家人和生命,沒什么不能放棄的。”
“這種心態(tài)讓我感覺生活格外順遂。”
一團白煙中,尹凡沒看清他的表情。
“寫作呢?”
“給我一千萬,我馬上就不寫了。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砍掉我一只手?!?p> 李哲說著把手伸了過去。
尹凡一怔,旋即笑了起來,“你可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彼善鹧郏揪筒欢嗟念^發(fā)都要豎起來,“電影里的黑社會砍個手也就幾十萬,你這一張嘴就是千萬,你這什么手,金子做的啊?”
“那不一樣?!崩钫苊碱^一皺,“我這是自愿的,黑社會砍人,人家那是被動的?!?p> 尹凡剛要張嘴反駁,突然手指一扣,化掌為拳,他好像意識李哲不止是在說手的事情。
“你這個人?!?p> 他沒好氣地靠在沙發(fā)背上,從李哲的煙盒里又取來一支煙,他這次抽得很快,那點燃燒的紅光似乎暗示著他腦海中的斗爭。
二流的小說家一定會費盡心思描述這點火光還有掉落的煙灰。
我不會,因為我根本就不入流。
李哲安靜地注視著他,他知道尹凡有話要說。
“你真不是個好人?!币舶褵熎缭跓熁腋桌?,稍稍坐直了身子,“你總是讓別人親口說出那些最難說的話。”
李哲笑了笑,沒說話。
這不就是朋友的意義嗎。
說出來吧,至少我還能成為一個垃圾桶。
“我們不會有什么結果的?!币彩附徊?,雙手壓在了桌上,他垂著頭,看起來有些沮喪。
他不是李哲。
這種事李哲在一開始就知道。
“她不是漢族,我之前沒跟你們說過。”尹凡喝了口酒,開始嘀咕起來。
“互聯(lián)網(wǎng)已經(jīng)開始走下坡路了,裁員、降薪,破產(chǎn),經(jīng)濟下行讓消費驟減,那些實體大佬們不愿意投廣告了,這是互聯(lián)網(wǎng)的核心收入。再加上版號的嚴格限制,許多中下游的游戲廠商也開始倒閉?!?p> “這些雖然看起來暫時和我們沒有關系,但早晚有一天會影響到我們的?!?p> 他負責的是廣告推送業(yè)務,不是那幾個頂尖的大廠,但好在業(yè)務穩(wěn)定。
“也沒有什么地方能去了。”
尹凡的語速快了起來。
“游戲行業(yè)風險太大,能在爆款團隊里固然好,但是因為版號沒能發(fā)行的游戲每年成千上萬?!?p> “網(wǎng)購,這玩意早就已經(jīng)見頂了,是直播行業(yè)讓它們煥發(fā)了第二春。”
“直播平臺倒是可以考慮,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野蠻生長期已經(jīng)過了,這會兒進去大半是拿不到股票的?!?p> 他需要錢,需要在BJ立足安家的錢,那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尹凡吸了口氣,“其實錢的問題倒還是其次,不在BJ其實也沒關系,但是這里有個問題。”
他咬了咬嘴唇,指尖輕輕敲著桌子。
“她其實完全可以留在BJ的,對吧?”李哲說道。
李哲沒見過她,但聽聞她是個高挑、端莊的漂亮女人,即便是在BJ也格外出眾的那種。
“你說話太不留情面了。”
尹凡小聲嘀咕道。
“已經(jīng)有了男朋友”這件事,絲毫沒能減少她身邊的追求者,這其中包括已經(jīng)做到中高層的精英們和手握幾套房產(chǎn)、擁有大量人脈的本地土著。
“這事其實也能往好處想?!崩钫苡终f道。
尹凡當然知道這事能往好處想,也許她看中了自己的潛力,或者說從心底愛著自己,哪怕再俗一些,尹凡是個對自己性能力很自信的人。
或許,正是這方面取悅了她。
“我和你不一樣?!币部粗钫?,“我沒法那么冷靜地接受失去?!?p> “我也不是從娘胎里出來就習慣失去的?!?p> 李哲嘆了口氣,很多人總把他性格中的這個部分當作一種能力,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種創(chuàng)傷。
對那些愛到骨子里的人和事做好放棄和失去的準備。
這有助于我的身體健康。
李哲心里嘀咕著,抽起了煙。
很快,王曉珂和謝天回來了,她們看起來很興奮,尤其是謝天。她在國外生活有五六年時間了,每次回來待的時間也不長。
“買什么了這么高興?”
尹凡看向兩人,自己也點上一支煙。他和李哲要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了,其實就是訴訴苦,沒什么特別的。
只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能聽自己訴苦的人越來越少了。
明明還不到三十歲。
“嗯……我看看,烤冷面,鍋盔,小籠包,螺螄粉……”
兩個人手上滿滿當當?shù)?,李哲和尹凡沒聽謝天繼續(xù)報菜名,趕緊起身把東西接過來放在桌上。他們對視一眼,鼻翼翕動。各類小吃的氣味混在一起,其實并不怎么好聞。
李哲突然想起他以前看過一點百科知識,熊貓的糞便是清香的,因為他們只吃竹子。他看了看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王曉珂和謝天,把話咽了回去。
“別想七想八,吃點東西。”
尹凡把筷子塞進李哲的手里,剛大學畢業(yè)的那段時間李哲有嚴重的厭食癥,從那以后他吃飯時的任何異常都會被人注意到。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關于糞便的冷知識。這不會影響我的食欲。
人才會。
李哲心里嘀咕著接過筷子,挑了一份小籠包吃了起來。
節(jié)假日的最后一天,酒吧里的客人不多,韓超好不容易得閑,在吧臺后懶洋洋地玩著手機,李哲看了他一眼,提醒自己下次要記得問問他有沒有什么收獲。
一個開酒吧的男人,想來應該是有許多關于情愛的故事。
四人吃吃喝喝,夜很快深了,兩個已經(jīng)有些醉態(tài)的年輕人這時從門外進來,摔進吧臺前的座椅中。
“來兩杯酒?!?p> 他們的呼吸顛簸不平,像老城區(qū)年久失修的路。
“明明是我做的最多,效果也最好,竟然告訴我明天不用去上班了!”
“到頭來,那個經(jīng)理的位置還是留給他們徐家自己的?!?p> “你不該爭那個位置的?!?p> 他們說著,角落里四人的目光看過去,都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
技術敵不過運數(shù),運數(shù)敵不過千術。
麻將和人生,都是如此。
李哲想著看了眼時間,對三人說:“吃飽喝足,時候不早,我們該撤了?!?p> “嗯,該撤了?!?p> 四人起身,尹凡快走兩步,去結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