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抓我,別……別抓我……”
辛夷柳像是想擺脫噩夢的夢魘,可卻始終掙脫不了,轉(zhuǎn)眼片刻功夫便陷入了深沉的噩夢當(dāng)中。
那縷陰魂似乎很滿意,它停住了雙手的操控,低下頭,開始對準(zhǔn)夢中的辛夷柳的口鼻吸食起她的陽氣來……
就在它吸食得忘乎所以時,腦門上忽地被人重重一拍,一道驅(qū)靈符“啪——”的一聲,正中它的腦門,黑夜里它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掙扎了幾下,頓時化為一道青煙消散在了夜色中……
拍下這道驅(qū)靈符的人,正是一直守候在夜色中等待著這縷陰魂出手的梔子。
方才這縷陰魂的叫聲之凄慘,尖銳又有點刺耳,那趴在桌案上的侍婢被驚醒了,她抬起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又晃悠悠走到床頭替那辛夷柳掖了掖被角,又走回到桌案邊,趴下睡著了。
過了小半刻時辰,梔子才解了方才施展的六丁護(hù)身咒,在暗影里顯出了身形。
她仔細(xì)又檢查了一遍那辛夷柳的周身,除了那個撥浪鼓里的陰魂,她并沒有再發(fā)現(xiàn)任何邪物。
看來一直都是這縷藏在那撥浪鼓里的陰魂,在夜深人靜時偷偷跑出來吸食這辛夷柳的陽氣,這便是辛夷柳明明是心火亢盛,卻陽氣過弱,心脈衰弱的最終原因。
說來這道陰魂也是奇怪,尋常的陰邪之物,必定會害怕陽氣過盛之人,而方才被梔子以驅(qū)靈符拍散的陰魂,卻是靠吸食陽氣為生的,應(yīng)當(dāng)是與精怪之力有關(guān)系。
她輕而易舉就收拾了那作祟的陰魂,并不打算聲張,她躡手躡腳退出辛夷柳的房間時,在門口卻見到了一直交叉雙臂抱在胸前,身子半倚在墻頭等著她的安和。
梔子愣了愣,沒料到安和會跟著她,微勾了勾唇角,低聲道:“你怎么來了?”
“姐姐大半夜不睡,跑到這里來驅(qū)邪,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安和微抿了抿唇角,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她,“怎么……姐姐這是……已經(jīng)成事了?”
梔子微微點點頭,回去的路上與安和簡單聊了聊那縷被她拍散的陰魂。
“姐姐,你是如何知道那撥浪鼓里有陰魂的?”安和眼中露出了近乎崇拜的神色。
“一開始我也只是看過一眼那辛夷柳隨身帶著的撥浪鼓,只是懷疑,并不能確定,可這辛夷柳原本是心火亢盛,那應(yīng)該是陽氣充沛或過強(qiáng)才對,醫(yī)治她的法子也應(yīng)當(dāng)是那趙德志所言的大清熱降燥,可也或許正是辛夷柳陽氣過盛的緣故,才會被那專門吸食人陽氣的陰魂盯上。只是……”
安和安靜地看著梔子的眉眼,那雙眉眼在暗夜中若盛放了的一池星光,明麗動人,嫵媚無雙,安和只覺得,如今姐姐的一顰一笑都是那么的牽動自己的心意。
梔子迎上安和的眼神,道出了心頭的疑慮:“只是不知,那撥浪鼓中為何會藏匿著那縷陰魂?”
按說,這皇甫家的人有潑天的富貴,必定是有福德加身之人,一般是不會沾染上別人的因果的,如何會被這縷專門吸食人陽氣的陰魂盯上呢?
但……所幸這皇甫氏的命是保住了。
辛夷柳按照梔子調(diào)配的藥方又服用了七日,一共服用近半月,入夜后,她已經(jīng)安睡如常,臉色氣血都恢復(fù)得挺不錯。
皇甫正祥和辛夷柳都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梔子,這日梔子與安和又收到了皇甫正祥的設(shè)宴款待,但這一次與上次設(shè)宴不同,因為辛夷柳也參加了。
席間辛夷柳緊挨著梔子就坐,不住地為梔子夾菜,看梔子的眼神是愈發(fā)的親熱且充滿感激。
她袖中的撥浪鼓又不經(jīng)意間掉落在地上,發(fā)出“嗙啷——”的響聲,辛夷柳急忙想彎腰去撿起來,梔子比她快了一步,替她拾起來,交還到她手上。
看來這辛夷柳當(dāng)真挺在意這個撥浪鼓的。
梔子假裝不經(jīng)意間問起了辛夷柳關(guān)于這個撥浪鼓的事:“這個撥浪鼓有何特別嗎?我見你便是病中,也從不離身?”
辛夷柳舉著那撥浪鼓不自禁地晃蕩了幾下,那撥浪鼓發(fā)出清脆稚嫩的鼓響,她幽幽嘆了口氣,像是想起了舊事:“其實……這撥浪鼓是我孩子晨晨最珍愛的玩具……也是他剛滿周歲時,他爹爹托人買來送他的禮物……”
“阿柳……”那皇甫正祥見辛夷柳看著他,目光灼灼,卻不自禁溢出了淚光,想要阻止她說下去,可話到嘴邊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喉間動了動,到底沒有說下去。
那辛夷柳這才對梔子娓娓道來:“晨晨是我和我家相公的孩兒,才不過三歲聰明可愛,活潑好動,可惜……他還是沒有活過三歲……”
原來就在辛夷柳患病前的兩年前,三歲的晨晨被一個貼身丫鬟帶著去家中的水塘邊戲耍,手里的撥浪鼓一搖一晃間,不慎落入了水中。
那丫鬟年少無知,不經(jīng)人事,不太明白獨自將一個三歲的孩童留在水邊有什么害處,她只是囑咐晨晨,要他在水邊等著自己,而她自己卻跑開去找竹竿,想替晨晨撈起那個撥浪鼓。
“可……等我趕到時,小少爺……小少爺……他……已經(jīng)……已經(jīng)……在水里了……”
辛夷柳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個小丫鬟在對自己描述自己兒子如何溺斃在水中時,那無辜又無知的神情。
她恨過,也怨過,痛過,也哭過……可是,再如何痛恨這種不知所謂的仆人,老天也不會還給她一個晨晨了。
“這個撥浪鼓……便是晨晨臨死都要抓在手里的東西,我……我……我想……他或許當(dāng)真是這么喜歡這玩具的……”
辛夷柳說了半天,再看那撥浪鼓,那上面似乎還帶著昔日兒子的笑臉和稚氣,一想到兒子已經(jīng)與他們天人永隔,她便淚流滿面,不能自已。
梔子聽完,有些疑惑:“怎么……你家兒子當(dāng)時是為了撿這個撥浪鼓嗎?”
辛夷柳點點頭,淚眼婆娑地抓了梔子的手,回憶令她苦不堪言,她忍不住地顫抖:“不是還能是什么?若非他如此喜歡,又怎會……自己那樣等不及跑到水里去撿這撥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