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奎牛

　　齊趙燕聽來只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的心里話，從未對別人講過，如何會讓眼前這瓊玉郎得知的，他好像是自己肚里的蛔蟲，連自己每每午夜夢寐時的愧疚之心，他都一清二楚，這是怎么回事？

　　“你莫要胡說，你口口聲聲說有人告訴你這些話，那……那這個人是誰？”

　　安和沖她笑笑，嘴唇抿了抿，低聲道，“齊大姐，你一會兒見到這個‘人’，可不要驚慌。小弟并非有意嚇你。”

　　說著，他不理齊趙燕疑惑的眼神，從懷里掏出了一直揣著的骨灰瓶，又望了望漸落的日頭，喃喃道，“或許現(xiàn)下叫你出來還要被她看見，會有點困難，但我只有如此了。不然，這位大姐如何信我所言非虛？”

　　一席話，聽得那齊趙燕更加一頭霧水，卻見安和旁若無人的點燃了一支隨身揣著的土香，插在了巷子里的墻角。

　　不多時，一個模糊的虛影，便從墻角的陰影中一點點顯現(xiàn)出來，還是穿著一身素衣，衣著簡凈，面容透著一股弱柳扶風(fēng)之感，一雙秋水含怨眸，盯著那齊趙燕看。

　　“木……木……木蘭，鬼……啊……”安和沒有想到，這齊趙燕居然認(rèn)得木蘭，就在她尖叫聲喊出來時，安和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巴，低聲安慰道：“齊大姐，別怕，木蘭不會害你?！?p>　　齊趙燕卻嚇得哆哆嗦嗦，好半晌，才扒拉下安和的手，低語道：“難怪小弟你說有人告訴你我的心里話，原來……原來是有鬼……鬼……鬼神幫忙?！?p>　　木蘭她是認(rèn)得的，因為木蘭上船時，她還給木蘭送過飯食，她生重病后，被折騰得不成人形，她還照顧過木蘭幾日，可也是她親眼目睹了貝二爺?shù)娜藢⒛咎m當(dāng)做貨物一般扔進了海里，毀尸滅跡。

　　齊趙燕身為一個女人，她原本從未做過惡事，她加入這一行，剛開始只是想賺一筆大錢，就回家做一個小買賣，好為老母養(yǎng)老送終，可誰曾想，這些年來，她錢是賺了不少了，可想退出，卻發(fā)現(xiàn)萬萬不能了。

　　這種想中途退出的人，在貝二爺眼里，是禍害，是害群之馬，是萬萬留不得的。

　　因而在見到安和說那番話時，她以為是自己暴露了自己心中的打算，被貝二爺派來的人要滅口了。她曾親眼見到過貝二爺處置有異心之人，極其殘忍，還累及家眷。

　　這些年來，她內(nèi)心一直飽受煎熬。

　　但木蘭的死，卻是壓垮她內(nèi)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原本就萌生了退意，一路行來，也見多了那些被拐賣的婦孺生生死死，可木蘭是她親自照料的，卻當(dāng)著她的面，眼睜睜看著被人推進海里滅口。

　　這一幕，每當(dāng)午夜夢回，齊趙燕想起來，都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我就知道，我那日親眼見到了你被貝二爺?shù)娜撕λ?，我卻什么都不能做，你來找我，的確是我的報應(yīng)啊！”齊趙燕不知是因為害怕多一些，還是悔恨多一些，眼中落下了苦澀的淚水。

　　安和聽完她陷落的經(jīng)歷，嘆了口氣，“木蘭和我來找你，不是你的報應(yīng)，而是你的救贖。”

　　齊趙燕盯著安和的臉看，那張稚嫩俊倪的臉龐上，透著干凈明朗的氣息，即便是臉上抹了油灰，也不能遮擋那樣非同凡響的氣質(zhì)。

　　她打算相信眼前的安和，這般一想，眼中便多了篤定的神色：“你打算讓我做什么？”

　　齊趙燕一直相信日行一善可以減輕自己的罪孽，而如今眼前這一人一鬼，或許真的是她靈魂得以安寧的救贖了。

　　雖然只有片刻功夫，但她卻打定了主意，她要告發(fā)貝二爺和她的上線，她要將這些年貝二爺做過的那些丑惡勾當(dāng)一一抖落出來。

　　“在貝二爺來的這批貨里，還有幾個孩子，其中一個是異族人，三歲左右，模樣挺可愛?！?p>　　安和當(dāng)下就推測，齊趙燕留意到的這個孩子，十有八九是金查理的女兒簡。緊跟著他還對齊趙燕說了瀟水閣十二春的事。

　　了解到安和在四下打探簡和十二春的下落，齊趙燕就與安和主動約定好，下次在海興港的水凝坊見面，到時，她會把打探到一些信息告知安和。

　　“水凝坊是海興港一處較大的洗衣作坊，沒什么名氣，但里面盡是一些洗衣的工婦，來往的也都是一些富人家中的仆役，人員較簡單，不出意外的話，我明日晚上就能打探出簡的下落，你在那里等我便是。”

　　齊趙燕如是吩咐安和，她心中像是落下了一塊大石，原本愧疚不安的心，卻因為與安和的見面而變得安寧了許多。

　　“安公子，你到了水凝坊時，需要多加留意，切莫被貝二爺?shù)娜硕⑸?，這海興港說到底還是她的地盤，她如今在海興港的勢力大過天?！?p>　　齊趙燕說完這些，就四下里看看，一副擔(dān)驚受怕的神色，急匆匆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二日入夜時分，安和按照約定的時辰來到了水凝坊。

　　此時的水凝坊已經(jīng)歇業(yè)，淡淡咸濕的風(fēng)從坊內(nèi)深處吹出來，帶著白日的喧囂和汗水的氣息，越過平靜無波的洗衣水池，卻夾雜了一股莫名的血腥味。

　　安和一身黑衣勁裝，奶白色的長發(fā)以一根金色的發(fā)帶高高束起，風(fēng)過吹動著發(fā)絲，輕盈地在他的臉側(cè)飛舞飄搖。

　　一踏足這水凝坊，安和直覺就感到了不對勁，那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水凝坊內(nèi)黑漆漆的一片，不見任何一盞燈火，這樣的氛圍，總透著一種令人內(nèi)心難安詭異和悚然。

　　他貓著腰在水凝坊內(nèi)晃了一圈，卻不見齊趙燕的人影，心中擂起的鼓鳴般的心跳更自響亮，他本能地覺著有危險，正欲退出去，脖子上忽地一涼——

　　竟然是有人夾了一柄利刃鋼刀到他的脖頸間。

　　“看來那老娘們果然在此有人接應(yīng)，你便是那接應(yīng)之人吧？”一個男人粗糲的嗓音在身后響起。

　　“嘿嘿……”安和陪著笑臉，側(cè)過臉去看，居然是一個三十上下的男人，身高七尺，壯如奎牛，“這位大哥，您說什么，小的不明白啊?！?p>　　“還裝蒜，這么晚了，你獨自一人來此，不是來找那老娘們的嗎？你是不是官府的人，想就著這老娘們的口風(fēng)揭了王爺?shù)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