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挑著兩捆柴火,走在艱險的山道上。
可以看出,他真的很老了,而且生活得并不好。他一身漿洗的發(fā)白滿是補丁的粗布麻衣沾滿灰塵?;野锥∈璧念^發(fā)松散的攏在腦后,黝黑的臉上的皮肉松弛出了褶皺,都能夾死蒼蠅。
而這兩捆柴,說是兩捆,實際上也不過兩把山中掉落的細小樹枝撿來而已。但凡有點力氣的,都不會選擇去撿這樣的枯枝做柴,因為山中最不缺的,便是這種被曬干的枯枝,同時最不耐燒的也是這種枯枝,按老人所檢的量,燒不了兩灶的。
不過很明顯,老頭很熟練,顯然是常走這山路。
并且順著這陡峭的山道向下,變看得見一處炊煙正起的村子。
距離不遠,所以對老頭而言,柴,還算不上構成生活困難的大原因。
他一邊往下走這,一邊還小心的注意著山道兩旁的茂密的草叢,不像防備,倒像是想在這茂密的草叢中找到什么。
忽然,老頭渾濁的眼睛一亮,他看到一窩野菜。
看著那一窩的量,他不由得露出所剩不多的牙齒,咧開嘴笑起來。
得嘞,夠上老頭子一頓的了!
他連忙將柴火放下,從腰間拔出一柄刀刃發(fā)亮的柴刀,俯下身子去想要割取。
卻忽然看見那野菜之后,草叢之中躺著一個少年郎。
這少年郎裝扮怪異,簡單的披著一襲黑袍,黑袍上還滿是拉出來的黑色布條,披頭散發(fā),還赤著足,從臉到腳都涂滿了連綿不斷的褐紅色神秘紋路。
此刻,他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就躺在哪里。
見此,老頭嚇了一跳,但卻很快反應過來。
對于少年這種人,他很明白是什么人物,或者說從幾個月前,才開始明白這世上還有這樣一種人,甚至因此,他的兒子兒媳,乃至孫子都死在了其中。
所以看見少年的第一反應,他就想要離開。
背上柴火,野菜也顧不得挖,轉身便走,可是剛走了兩步,蒼老的面容上便浮現出糾結之色,最終還是重重跺了跺腳,嘆了口氣,將柴火扔下,轉身折返。
他嘗試著拽住少年一只手,想要先將其拽到山道上,而后想辦法做個滑架什么的,將他拖回去,畢竟憑借他的力氣,早已經無法將這樣一個少年郎拖回村子里了。
但卻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少年郎的身體輕的讓他感覺意外。
拽住手,只是輕輕一拉,便將高瘦的少年輕松的拖了出來。
簡直輕的像根草,他暗道。
這樣的話就方便很多,老頭當即將少年放平,而后他躺在少年身前,將其手臂搭在自己背上,看起來就像是兩人躺在地上,而少年將佝僂的老者摟在懷里一般。
姿勢很怪異,但事實是,面對一個昏倒的人,這樣是背起他最省力的方法了。
……
左宗岐猛地睜開眼睛,掃視四周,便發(fā)現自己已經在一間茅草房之中。
他第一時間忍著傷勢,催動體內術種,耳朵中頓時鉆出兩個身纏鬼氣,青面獠牙,形狀可怖,還長著一對蒲扇大耳的小鬼,小鬼做側耳傾聽之狀,屋子周圍數百米之內的動靜頓時落入他的耳朵。
房屋內外寧靜非常,沒有任何人活動的聲響。
這是拘神報耳之術,只是他重傷再身,只能聽得這點動靜,否則方圓數里之內的一切動靜都要盡數落入他耳中。
這讓他感到詫異,他知道自己被追殺脫險之后,拖著傷體來到這長生村外,便暈倒在了村外。
按他原本所想,現在的他,應該是在這長生村宗祠中被囚禁著,可現在,怎么好像是在一民居之內。
房間內沒有窗子,屋門緊閉,他坐起身子,在昏暗的光線中舉目四望,便看見這房中布置簡陋,唯二的家具,便是眼前破舊木桌,還有自己躺著的床,還有這各式各樣的器具,擺放整齊。
黃土夯成的地面的被清掃的整潔。
桌子上,擺放著一個獸皮囊袋,這是師父傳給自己的唯一的東西,是由鑿空鼠皮所制,有芥子納須彌之能,里面裝著自己的全副家當。
他舉手一攝,那囊袋便飛回他手中,檢查一番,便知道囊袋并未被動過。
如此,他反倒好奇起來,難不成自己計劃出問題,被其他村的村民撿去了,可是不對啊,周邊的幾個村子里的人應該都被這長生村擄走了,怎么還會有人呢?
就在這時緊閉的門被推開,陳舊的木門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吖聲。
左宗岐下意識催動體內術種,防備起來。
與此同時,他的眼中也閃爍起漆黑的靈光,應聲看去。
只見一個蒼老的老頭端著一對破舊的木碟木碗走了進來。
“呃……”
兩人對視,左宗歧清楚的在老頭的眼中看到了善意、恐懼、害怕,甚至他端著碗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左宗岐看著這老頭也是一愣,顯然沒能想到將自己救回來的,會是這樣一個……人?
也就在此時,左宗岐明顯感受到這整個房間為之一變。
一股濃烈刺鼻的腐臭味道直沖左宗岐鼻腔。
老頭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佝僂的身子緩緩挺拔起來,房間之中彌漫起濃烈的陰冷之氣。
兩人就這樣僵在了這里。
終于,左宗岐笑著開口問道:“老丈,不知我昏迷了多久?”
這一句話似乎是打破了這樣氣氛的僵持。
老頭也綻放出笑容,回道:“一天一夜了小郎君,現在能動彈了,不妨用些飯食吧?”
說著他抬起手中的碗碟,左宗岐這才看清楚,那碟子里,是煮熟的野菜切碎拌的,碗里是飄著菜葉的一碗糊糊,怪模怪樣,也不知道放了什么。
同時,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左宗岐。
左宗岐看著他端著的飯食,而后將目光轉到他身上。
他看得出,老頭端的,是他自己一人的飯食,而且看著“很干凈”。
出乎意料的干凈。
氣氛又凝重了起來。
打量了許久,左宗岐忽然展顏一笑,笑的真誠、淳樸,點點頭道:“好?!?p> 他想起了自己的師父,他們在十萬大山之中流落時,他的師父從口中一點點摳出來的吃食也不過如此。
聽見左宗岐的話,似乎是被左宗岐純真的笑打動,老頭跟著快活的笑了起來。
連忙輕快著腳步,將碗碟放在桌子上,看著左宗岐道:“快,快來吃?!?p> 左宗岐撐著重傷的身子,忍著劇痛,來到桌邊,木桌上只有一只凳子,老頭連忙將凳子擦干凈,讓給左宗岐。
左宗岐并沒有拒絕,溫和的笑了笑,便端起木碗喝了起來。
說實話,并不好吃,糊糊中不知都加了什么東西,明顯感覺喝下去在拉著嗓子,味道苦中帶咸,還有這一絲難以祛除的腥氣,而且都已經冷掉了,就顯得口感更差。
而那野菜也是泛著苦味。
老頭忐忑的看著他動筷,怕他嫌棄。
但他并沒有嫌棄,反而將那盤子端起,將野菜盡數倒在木碗里,攪拌攪拌,便端起來呼嚕嚕喝了下去,吃的極為香甜。
老頭見此,忍不住露出所剩不多的牙齒,咧嘴笑了起來。
喝到一半,左宗岐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放下碗筷,看著老頭道:“老丈,你還沒吃吧?若是不嫌棄,剩下這半碗,你也吃了吧?!?p> 說著將碗推向老頭。
老頭連忙擺手道:“不不不,老頭不差這一頓,你有傷,又昏迷那么久,當多吃點的?!?p> 但左宗岐卻只是用力將碗再推了一下,眼中透露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見此,老頭便不再堅持,將碗端起,蹲在墻角的陰影中,面帶著享受的慢悠悠喝了起來。
“老丈,這是什么地方啊?!弊笞卺亮瞬磷?,看似隨意問道。
老頭喝粥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這才道:“這里……是許家村?!?p> “許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