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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的告白

鄉(xiāng)音

雪的告白 秋末的詩 2505 2022-09-03 10:34:40

  就當陸辰安正低頭用手機查旅館的時候,一位戴著麥色草帽,六十多歲模樣的大爺走了過來。

  “小伙子,你要去哪兒?”

  一口濃郁的青陽當?shù)胤窖?,面帶微笑道?p>  “去青州。”

  “青州,可以坐大巴,二十分鐘以后出發(fā)。”

  “是真的,這趟車去往安海,剛好路過青州。走不走?”

  似乎看出陸辰安驚詫又猶豫的表情,他繼續(xù)補充道。

  “回家吧,夏天適合回家。我還能賺你二十來塊錢買個西瓜給孫子解暑?!?p>  大爺表情“戲謔”,但聽來又全是溫和。

  “哈哈,好。”

  陸辰安不禁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大爺稍稍解釋了一下,并告訴他在這里稍等一會兒,然后他就轉(zhuǎn)身快速地朝街區(qū)那邊的胡同巷子走去。

  熱度漸漸消減下去,陽光透過建筑群漏下不規(guī)則的剪影,黃昏就要來了。

  大約十分鐘,老大爺開著一輛敞篷破舊車子緩緩挪過來。

  “上車吧?!贝藭r陸辰安才真正注意到,大爺一臉褶皺,微笑起來像是核桃的表面,幾乎看不見本就不大的眼睛。

  已經(jīng)黃昏了,他滿臉汗水,灰舊的襯衫也濕透了,仿佛被突降的暴雨擦了身。

  陸辰安把箱子提上車子,然后他開著車子歪歪斜斜地穿過人群,身后的夕陽被拉得陡長。

  他不時地回頭跟他講話,但是因為逆風的緣故,在車子上陸辰安基本上聽不清楚,只能不斷象征性地點頭。

  下車的時候,大巴車主站在站臺邊努力地催促了。陸辰安來不及跟他告別,甚至沒來得及回頭看他。等車子啟動了,他迅速回頭看到他還在站在原地,朝陸辰安揮手,一臉風塵。夕陽打在他身上,曳出長長的身影,像秋末孱弱的枯草。

  明明只是一件普通而正常的事情,但陸辰安心里五味雜陳,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他說不明白,為什么,好像也不需要為什么。

  曾經(jīng)有人說“只要你還能去關心一棵草,一粒塵的前世來生,生活便不能把你怎么樣”,不知道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不是,我們俯下身的時候,并不孤單,萬物在努力擁抱。

  可能太匆忙了,加上道路曲折,陸辰安暈車的毛病一下子就犯了。

  伴隨著嘔吐的感覺,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

  但汽車疾馳在寬闊的柏油路上,映入眼簾的是兩側看不到邊際的麥子。此刻,都已經(jīng)浸透了鵝黃,熱風吹過,一陣高過一陣的麥浪,像潮水一樣涌過,隔著老遠的距離都能聞到那特有的麥香味兒。

  這讓陸辰安的心情舒暢明朗起來,而且跟大片麥田相映襯的是濃郁得要滴水的晚綠、鮮紅,它們簇擁著,奔放著,綴滿了路沿。

  一排排整齊的楊柳快速地倒退著,靜默著,悄悄撐起了整個夏天。

  此外,在密密麻麻的蟬鳴聲中,一輛輛載滿貨物的綠皮大卡車不時地疾馳而過,像經(jīng)年未歸家的邊防戰(zhàn)士,在柔和的夕陽聲里,快速地消失了。

  幸福,愜意。

  而且一路上兩個司機有說有笑,氛圍極是和諧。所以,沒過多久陸辰安反倒是溫馨地睡去了。

  直到王廟站口,一個四十出頭的乘客忽然大聲呼叫,他才被恍然驚醒。

  他扛著一個青布尼龍袋子,焦急地上下張望,胸腔沒有規(guī)則地起起伏伏。

  透過累月的風塵,眼睛里盛滿了言語無法詮釋的光。

  直到遠遠地看到自己的妻子在站口等候,再也抑制不住情緒,“回來了,我回來了”。

  據(jù)司機說,他從三站前就已經(jīng)守在門口了,他已經(jīng)五年沒有回家了......

  車子繼續(xù)前行,窗外的夕陽更紅也更窄了,遠處的林子鋪了厚厚的金粉。

  車子變得安靜,車廂也變得清涼。

  大一那一年年初,患了眼疾的奶奶,冒著大雪在村口送自己的畫面,忽然變得清澈……

  陸辰安離家也越來越近了,他不清楚自己的感受,也不想弄清楚。

  秋末的麥田里,一株落單的麥穗,是否該主動回家呢?

  大巴抵達青州的時候已經(jīng)七點鐘了,燒紅的落日懸在陡峭的山堰邊兒,仿佛再過一秒就會落下山去。

  司機告訴他,要回陀山,就在這里往東走約莫一里路,那兒有個城際公交,你可以去那里花五塊錢回家。后來才知道,司機也是青州人,但是一直在跑長途,鮮有機會回家探親。

  由于很久沒有回家了,加之對于青州市里的情況不熟悉,更何況這里還是郊區(qū),陸辰安顯然是一臉茫然。

  不過才剛走兩步,就有一個看起來挺年輕的皮卡司機停下車來,問需不需要捎上一段。

  幾句寒暄之后,才知道這位大哥是往市里送蔬菜的,而家是青州雪城的。他帶著一副淺色墨鏡,一件稍顯陳舊的短袖,黝黑的皮膚,談吐很是朗落爽快。

  然后,聽到我說是大學生,并且要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他練練夸贊,謙服之詞謹氣絡陳。并且說自己十五歲就來這里學著給市里各家送貨(青菜批發(fā)),如今已經(jīng)干了十三個年頭了,但現(xiàn)在仍然一無是處。

  他表示如今的自己很無奈,非常后悔自己沒有認真上學,沒有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未來一片迷茫。

  陸辰安認真地聽著,本就拙于表達,此刻更是不知該說什么合適。只是虔誠地微笑著,半天才努力擠出一句“職業(yè)無貴賤之分,但凡是在做有意義的事情,能夠幫助到別人就很有價值”。

  說完笑得更誠重,似乎在努力地等他表示認同。

  下車的時候,他跟陸辰安講得極是仔細。并且告訴他,這邊的路有點兒繞。如果不是因為急著送貨,且這地方也不太好停車,他一定送他到站離去。

  陸辰安轉(zhuǎn)過身,已經(jīng)很快地拖著行李到路對面去了。回過頭來,見他還在微笑地對自己招手。一股溫熱快速地涌上來,不可言喻。

  后來只花了三塊錢,坐上了城際公交。

  但是這輛公交車上人好多,行李被塞得滿滿的,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好在每一站幾乎都有人下車。一站比一站輕松些。可能是坐過大巴的緣故,或是回鄉(xiāng)的心情所致,陸辰安竟然沒有暈車。

  一路上聽司機和身邊的人交談甚歡,從他們的言語中他聽到了家鄉(xiāng)近年來的各種變化,是越來越好了。

  陸辰安很放松且歡喜,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家庭,他的心還是習慣性地收緊了。

  到牙地的時候,夕陽在熟悉的雁亭山頭稍稍逗留,然后一眨眼的工夫,迅速墜落下去。

  天色晚了。

  陸辰安和哥哥打完最后一個電話,手機也自動關機了。

  應是吹了一路的空調(diào),此刻小鎮(zhèn)的暑氣顯得很厚。

  陸辰安靠在路邊,腦袋竟有些昏沉。牙山只剩下模糊的輪廓,阻在眼前。

  星期六,農(nóng)歷初八,整八點,適逢集市下集。暮色下,道路兩側熙熙攘攘,各種聲響胡亂地混織在一起。爛菜葉子,壞掉的水果糕餅,凌亂的攤鋪,潮濕的水汽……

  這是小鎮(zhèn)的大集。若是白天的話,正好相反:新鮮的蔬果,累累如是,美味地道的小吃攤,香味漫街,糕餅酥肉,亦勾人舌口,還有蒲扇涼席,茶水銅壺,衣料布匹……

  可謂遍地煙火,只是此刻只剩下面目猙獰的喧囂,肆意流淌。

  不過,正是因為陸辰安見過它美好的一面,所以此刻這樣的氛圍,他依舊可以接受。

  這是故鄉(xiāng)的氣息,即便是喧囂,也浴著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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