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津市盛夏的傍晚依舊十分炎熱,太陽還未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上,殘留著一抹金光照亮天際。
此刻在外界,整座學(xué)校所處的現(xiàn)實之中,一切都仿佛是正在慢慢退色,變得愈加虛幻,不真實,猶如黑白色的投影,發(fā)生著難以預(yù)知的轉(zhuǎn)換。
不過來去匆匆的行人卻沒有注意到這怪異的一幕,依舊是如往常一樣路過這里。
離學(xué)校不遠處的一棟高樓頂端,一襲鮮紅素裳隨著狂風(fēng)胡亂地擺動,她墨綠色頭發(fā),蒼藍如海的雙瞳之中透出一股懾人的冷意。
顏汐目光深邃如幽井,一把形式古樸卻不失精美華麗的長劍別于腰間。
此劍名曰“慧”,曾在戰(zhàn)場上廝殺,也在江湖中傳揚,僅是一眼,就像看到了千百年的沙場點兵。
俠義恩情,浩然之氣,蕩氣回腸。
顏汐左手扶劍鞘,右手握柄緩緩將其拔出,寒光閃耀,如有切膚之痛,血煞之氣沖蕩開來。
“天下本無事,執(zhí)子布九州。而今災(zāi)惡憑空降,吾輩豈是蓬蒿人。我以純血養(yǎng)我劍,揮劍斬情亦無情。”
隨著顏汐脫口長吟,握劍的右手高高舉起,劍尖直指左手手心,猛然間刺下,銳芒入肉三分,鉆心剜骨般的巨痛瞬間淹沒了她的神志。
“啊啊啊……”
慧劍斬情絲,人有十三情,分別是喜、怒、哀、懼、驚、悲、愛、樂、苦、憂、嗔、癡、貪,它們統(tǒng)稱為感情。
感情反映著我們對人和對事的態(tài)度,觀念,影響我們判斷和選擇,驅(qū)使我們做出行動。
慧劍的威能浩瀚絕倫,可斬破世間一切的有形之物,只此一把,獨一無二,乃是十大傳說級法器當(dāng)中排名第十的存在。
傳說級法器都是世上唯一,只要有一把慧劍存在,就不可能再煉制出第二把來。
而這類法器級別太高,非是君王或是成仙之人才能驅(qū)使,對具現(xiàn)力的消耗極其驚世駭俗。
不過慧劍是個特例,它的使用并不消耗具現(xiàn)力,而是需要執(zhí)劍人獻祭出自己的一種感情,且每次只能揮劍三下,三劍之后便再無神威。
顏汐持劍在鮮血淋漓的左手之上狠狠劃動,巨大的痛楚令她止不住的顫抖。
劍尖撕裂皮膚,血染的傷口逐漸顯現(xiàn),組成了一個字。
“憂?!?p> 顏汐用慧劍斬斷了自己的“憂”情,以換取無敵的三擊,從此她將永遠失去憂患之情,真正做到無憂無慮。
“大姐頭,還好吧,需不需要我們的幫助?”
耳機里突然響起方玉焦急地詢問,他聽到了顏汐那撕心裂肺般的慘嚎,很是擔(dān)心。
“沒事,又不是第一次用了,這點疼痛對我來說微不足道,你們做好準(zhǔn)備就行?!?p> 顏汐歸劍入鞘,面色蒼白如紙,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從腰間口袋里扯出一條繃帶,纏繞住還在滴血的左手。
說不痛肯定是假的,慘叫聲都讓別人聽見了,說痛吧,又不那么絕對,顏汐自問還是受得住的。
用慧劍斬斷一個人的情感,必然是如薄刀刮骨,痛徹心扉,自古難有絕情人,情欲與生俱來,是每個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影響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憤怒時,人會血脈噴張,攻擊性十足;悲傷時,人會掩面哭泣,將心中的委屈傾訴出來;喜悅時,人會歡聲笑語,嘴角高翹,忘卻煩惱。
“天道無情,水火無情,我若無情,又會怎樣呢?今有三劍之威,足矣答之。”
無憂即無掛,無憂即無惱,無憂即無慮。
試問天下誰人敢擋我劍鋒!
一切有形之物定叫它灰飛煙滅!
心中澎湃激蕩,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感覺開始產(chǎn)生,手握慧劍,顏汐只覺這一劍斬出,定叫天地變色,定叫仙佛下跪磕頭!
無敵,真是天下無敵。
“哈哈哈……我到要看看世間還有何物可攔我!”
顏汐身上的氣場在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攀升,微風(fēng)在她周身環(huán)繞,托舉著輕盈的身姿慢慢浮起,地獄牢鬼圖鮮艷如血,一條條金黃耀眼的熾熱光絲匯聚起來,似游蛇般纏繞覆蓋住慧劍的劍身。
從遠看去,就好像顏汐高高舉起一把由光凝聚而成的長劍,懸飛在百米高空,審判人間。
“這一劍,必開天辟地!”
馬路邊坐在邁巴赫里的兩人見此一幕,具都眼角狂跳。
盧濤滿臉難以置信:“大姐頭要放大招了,嘿,你還別說,真挺帥的,不過這真的是創(chuàng)造師級別的力量嗎,太震撼了。”
方玉則是很冷靜,因為他清楚這份力量的背后到底意味著什么。
“這次她又失去了哪種情感呢?不會是樂吧,希望不是,人若是沒有了樂,豈不太無趣了。”
地獄牢鬼圖,開。
寸光陰,開。
光芒萬丈……
熾熱無比……
篡改……
殺招:天瀑光河!
合招:天地一劍!
顏汐一劍劈下,綻射神光金輝,一道巨大的劍光,橫旦蒼穹,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學(xué)校的方向轟射而去。
這道劍光是如此的龐大,就好像是一根巨刺,制霸天地。
所到之處,排開一切的空氣,劍光前行,發(fā)出恢弘的聲響,震聾發(fā)聵。
如此浩瀚磅礴的殺招,讓地面上的所有人都為之失神。
饒是方玉、盧濤之流,面對此招都感到自身的微渺。
劍光破空,直接在學(xué)校上方刺穿一層虛幻潺動的薄膜,撕裂空間,劃痕形成一道巨大無比的豁口,顯露出夢境之中黑暗詭異的死亡世界。
方玉、盧濤以及顏汐三人毫不猶豫,動用各自的手段,在豁口愈合之前闖入其中,消失不見。
雖然他們的行動很快,但天地一劍使出之時太過震撼,波及到了附近的許多普通路人。
“剛才那是什么?流星嗎?”一名中年模樣的人道。
“不對不對,分明是隕石穿過大氣層時摩擦產(chǎn)生的高溫現(xiàn)象。”
“哎呦,這是白晝流星,天降福瑞呀。”一位老婆婆神神叨叨的不知在說些什么。
反觀張士德那邊,則并不輕松。
經(jīng)歷過一番大戰(zhàn)后,在他的腳邊,躺著五、六具觸手尸怪的尸體,和之前的小胖子郭明一樣,都是被霉菌寄生殺死的可憐學(xué)生。
“真是難纏,數(shù)量多起來就不好對付了,具現(xiàn)力還剩下不到一半,勉強還能再催動一次殺招。”
他渾身是傷,鮮血染紅了潔白的校服,雖然不致命,但也多少影響著張士德的行動。
“大哥哥,謝謝你救了我?!?p> 一個低年級的學(xué)生擦了擦流出來的淚水,紅著雙眼走到張士德的面前。
“沒事,活著就行?!?p> 不久前,張士德走在昏暗的長廊之中,忽然間聽到了奔跑的聲音,而且人數(shù)還不少。
他下意識地認(rèn)為這附近還有其他活人,尋聲趕去,就看見了一群觸手尸怪正在追殺一名學(xué)生。
那學(xué)生也發(fā)現(xiàn)了張士德,直接就向他跑來。
邊跑邊喊:“救命??!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張士德很是無奈,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只得被動應(yīng)戰(zhàn),打殺了這群尸怪,保下這個男孩。
這次不像之前對付郭明那般輕松容易,數(shù)只觸手尸怪互相配合,很是默契。
觸手從四面八方襲擊他,即便張士德使出龍威二式來也難以全部防下,最后還是催動了一次“龍行東方”殺招才結(jié)束這場艱難的戰(zhàn)斗。
殺招的使用令他元氣大傷,具現(xiàn)力的儲備更是暴跌大半,難以再維繼長時間的作戰(zhàn)。
“說到底我的層次還是太低了,具現(xiàn)力真不禁用,這么快就要見底了。”
張士德苦笑,抬頭仔細端詳了一下眼前之人,旋即就令他頓感意外。
“你是不是叫馬科?”
那名學(xué)生微微一愣:“大哥哥,你認(rèn)識我,你怎么會認(rèn)識我呢?”
馬科也是感覺很出乎意料,沒想到自己在一群怪物的追殺下還能獲救,更沒想到救下自己的陌生學(xué)長竟然認(rèn)識自己。
“啊,只是碰巧聽聞過罷了?!睆埵康聦擂我恍?,不禁回想起下午所見的情形。
“想來這個馬科也是可憐人,不過運氣真是不錯,竟然在這種緊要關(guān)頭下遇見了我,若是換作旁人,恐怕是要雙雙暴斃?!?p> 馬科心思單純,甚至還有些呆傻,也沒有太過去揣測張士德此時心中所想:“沒想到還有除了我們班之外的人認(rèn)識我,謝謝大哥哥的救命之恩,日后我馬科定會涌泉相報,只是不知恩人尊姓大名?!?p> 張士德說:“叫我張哥就行,唉對了,我問你,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蘇怡的學(xué)姐,個子很高,高馬尾發(fā)型,束一個玫紅色發(fā)夾?!?p> 馬科:“沒有?!?p> 張士德又問:“那你又沒有見過一個小胖子,是學(xué)長,叫尹維,見過嗎?”
馬科:“也沒有?!?p> 張士德聽到都是否定的答案后,也不氣餒,畢竟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偏偏能讓他碰上。
學(xué)校之中少說也被困了幾千人,而且空間扭曲擴大,所有人都隨機分散,想要準(zhǔn)確找到自己想找的人,簡直難如大海撈針。
其實還有一種張士德最不愿意去想的可能,那就是他們已經(jīng)死了。
正如之前毒死在教室里和被霉菌寄生的學(xué)生們那樣,死不瞑目,這樣的人張士德一路走來見多了,現(xiàn)在他身邊還躺著五、六具尸體呢。
“但愿這種事情還沒有發(fā)生,我必須盡快找到他們,或者是,干掉夢魘!”
目前這種處境下,每多過去一秒鐘,便會有幾人喪命,誰也不想下一個就輪到自己,或是自己在乎的人。
張士德忽的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的馬科:“馬科,你有見到過其他的人嗎?無論死活,只要是見到就行,告訴我?!?p> 馬科閉目沉思了一下,答道:“有的,除了這些怪物外,我的確還見到過其他三個活著的同學(xué),不過那時我們突然遭到怪物的襲擊,在慌亂中跑散了,一處丁字形樓道口,我走了左邊,而他們走了右邊,然后就再沒有遇上?!?p> “足夠了,你應(yīng)該還記得路吧,帶我過去,我保證可以護住你的性命。”
“沒問題!我領(lǐng)你去?!?p> 而此刻的鬼打墻樓梯間中,危險悄然而至。
張宇渾渾噩噩地坐在臺階上,側(cè)倚著墻壁,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看著彭智以及其他幾個仍不死心的同學(xué),一遍又一遍的從自己身邊向下走去,又從自己上方走下來,張宇覺得很是心煩。
他一把拉住彭智的褲腳道:“我說哥郎兒欸,咱們能消停會兒嗎。你們這上上下下已經(jīng)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放棄吧,沒希望啦,趁著還能喘氣趕緊歇歇,不然再過幾天,爬都爬不動咯?!?p> “去你的!”
彭智暴喝一聲,右腳狠狠踢在張宇的右臉上,張宇頓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涌來。
“怕什么來什么,盼什么沒什么。啊啊?。槭裁??我只是想從個鬼地方出去而已,就這么難嗎!對,我就是不死心,別跟老子談什么見鬼的希望,讓這一切都去死吧!哈哈哈……”
彭智怏怏,彭智不解,彭智瘋了。
這一刻積攢已久的負面情緒如炸藥桶一般,被張宇輕飄飄的一句話引爆了。
“我必須出去,我不想困在這里?!?p> “我不,我不要!”
彭智忽然扯起癱在地上的張宇大聲嘶吼:“你知道嗎!我媽媽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正等我回家呢,對啊,我要回家,我還有一個家,還有媽媽……”
“媽媽……”
彭智無力地蹲下,雙手掩面,試圖想止住什么。
但他失敗了,他哭了出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我只是想回家,怎么就這么的難,誰能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呀!”
是啊,為什么這么難,這是在場的每個人心中最大的疑問。
他們莫名其妙卷入這個詭異離奇的世界,身邊的同學(xué)、老師和朋友接二連三的以各種意想不到的方法死去,如今又身陷困境之中,面臨餓死渴死等危機。
對于一切有求生本能的生命來說,世界上有什么比死去更加可怕,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死去,到頭來竟發(fā)現(xiàn)根本無力回天。
那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是絕望,是沉重至極的壓抑,令人喘不上氣來。
坐在下一層樓的柳蘭舟聽見彭智失心瘋般的吶喊,則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其實不止彭智一人如此,每個人的心中都在醞釀絕望,只是不同的人承受能力不同罷了。
柳蘭舟還比較冷靜,依舊是閉目養(yǎng)神,保存體力。
忽然有什么東西掉了下來,不偏不倚砸在她的肩膀上。
“嗯?”
柳蘭舟抬手一抹,湊到眼前一看,頓時瞳孔縮如針尖般大小,嘴巴因驚訝張得很大。
“這是,血?”
她意識到了什么,恐懼之情溢于言表,猛然仰頭看向上方的樓梯。
就見一只背生八臂,膚如枯木般的青面獠牙尸鬼,不動聲色的攀附在墻壁之上,倒掛著盯著她。
它身形巨大,如蜘蛛般靈活,渾身肌肉盤虬般交錯,雙眼血紅兇狠,好似一頭餓了許久的野狼,對眾人虎視眈眈,毫不掩飾心中的惡意。
而它的嘴里還叼著一位死去不久的學(xué)生,他的脖子以一種極為恐怖的方式扭轉(zhuǎn)了好幾圈,像擰麻花一樣,血液一滴滴從傷口處溢出,掉落下來。
柳蘭舟一時間甚至都忘了尖叫,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吾命休矣!”
一處昏暗的大廳之中,空曠寂靜。
兩名女生相互死死拉住對方的胳膊,顫顫巍巍的向大廳中走去。
一名女生開口道:“蘇怡,咱們還是不要向前走了,這里看起來好陰森呀,剛才那個教室多好,里面還有燈呢,干嘛來這呀?!?p> 蘇怡舉著一把不知哪里找來的手電筒,繼續(xù)向前走,手電筒的燈光雖然很微弱,但已經(jīng)足夠照亮前方的路。
“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那里,這種情況下要懂得自救,至少也要弄明白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呀,你說對不對?!?p> 那名女生聽了,撇了撇嘴:“你膽子真是大,換作是我的話可不敢如此冒險?!?p> 說話間她們已經(jīng)走進了大廳的中央。
蘇怡抬舉起手電筒四下照了照,感覺十分奇怪:“咱們學(xué)校的大廳有這么大嗎,這手電筒竟然照不到大廳的邊界,是光線太弱的問題嗎?”
“我想不是吧,這燈光挺強的呀,等等,你看,前面有人?!?p> 她伸手指向前方,蘇怡的神經(jīng)迅速緊繃起來,將光線投射過去。
大約有十幾名學(xué)生站在那里,都背朝著她們二人,一動不動。
“是劉強?!?p> 那名女同學(xué)神色一動,目光停留在一名男同學(xué)身上。
她走上前去,想拍了拍那個劉強,打算問個情況。
“別過去,情況有點不對?!碧K怡急忙攔住了她,小心地說
下一刻,背對著蘇怡,僵硬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劉強這個時候緩緩的轉(zhuǎn)過頭來。
他的身子并沒有動,腦袋卻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轉(zhuǎn)動了一百八十度,然后一雙死灰色的眼睛麻木的看著她們。
那名女生嚇的當(dāng)即后退了幾步。
“死,死了?”
既然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還能動?
蘇怡提醒:“往后撤,趕緊走!”
只見越來越多的僵硬人樁轉(zhuǎn)過頭來,盯著她們二人,露出恐怖瘆人的微笑,然后怪異的倒著走路,向她們靠來。
邊走嘴里邊發(fā)出惡心的咯咯聲,聽了令人心中發(fā)毛。
蘇怡和那女生一路狂奔,周圍的昏暗之中竟走出來更多的死人樁,數(shù)目多到驚人,足足幾百有余,最后將她們團團圍住,成四面夾擊之勢。
“怎么辦,出不去了?!?p> 那名女生大哭,蘇怡也急得滿頭大汗。
眼下已成必死的局面,僅憑她們兩個弱女子是絕對無法突圍出去的。
“難道今天我就要葬身于此了嗎,張士德,對不起,恐怕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氣勢磅礴至極的金色光河從遠處沖刷過來,所過之處那些正在詭異行走的死人樁紛紛化作飛灰,消散一空。
二人驚愕,扭頭看去,光輝無比耀眼,如見天日。
“是誰?”
就見三道人影從光幕之中徐徐走來,待到光芒暗淡下來,蘇怡終于看清楚了,不由得驚叫出聲。
“你是……顏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