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

　　到了許茹燭娘親的生辰。

　　阿父一大早就起來在廚房忙碌了起來，許茹燭就在一旁打下手。

　　遠(yuǎn)天邊，夕陽向晚，桃色霧靄彌漫了整片天，許茹燭和阿父一人拎著一個(gè)食盒上了后山。

　　后山，阿父種植了滿山阿娘喜歡的海棠，因后山天氣要比其他地方冷一些，所以原本四月開花的海棠，在這里，此時(shí)才綻放。

　　來到了阿娘的墳前，一個(gè)簡單的土堆，墳上沒有雜草，前面立著一塊桃木碑，上面的“吾妻玉清”是阿父一鑿一鑿刻出來的。

　　阿父點(diǎn)燃兩只冥燭，插進(jìn)土里。

　　然后打開食盒，將阿娘愛吃的食物一一擺在前面：“玉清，我和燭兒終于報(bào)仇了?！?p>　　“這些啊，都是以前，你最愛吃的我做的零嘴，我和燭兒一早起來一起做的。”

　　他向許茹燭招了招手：“燭兒，快過來，和你阿娘說說話，她肯定很想你?！?p>　　許茹燭跪了下去，磕了三個(gè)響頭，伏在地下，淚珠斷線，泣不成聲：“阿娘……屠曌死了……阿娘……你開不開心？”

　　“阿娘，燭兒好久都沒來看你了，是女兒不孝，還請(qǐng)阿娘原諒女兒……”

　　“阿娘……燭兒好想你……”

　　阿父在一旁一個(gè)勁地灌著酒，紅了眼尾：“玉清，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不讓燭兒來看你的……”

　　阿父將許茹燭扶起，慈愛地擦去臉上的淚水，眼睛快速地眨巴著：“一晃眼，燭兒都長成大姑娘啦！”

　　“你不要怪阿父對(duì)你嚴(yán)厲殘忍，阿父……阿父是想……”

　　一滴滴淚從阿父眼角的褶皺中流下，他迅速的用衣袖擦去：“阿父是想讓你堅(jiān)強(qiáng)，讓你成為自己的依靠，這樣……這樣阿父才放心啊……”

　　許茹燭淚眼婆娑，望著阿父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雙鬢染霜，臉上，歲月風(fēng)刀痕跡明顯。

　　她撲進(jìn)阿父的懷中，一如之前初見阿父時(shí)一樣，像個(gè)孩童一般放聲嚎哭：“阿父，燭兒知道阿父用心良苦，燭兒從未怪過阿父……”

　　阿父輕拍著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許茹燭：“不怪阿父就好啊……燭兒啊……以后一個(gè)人要照顧好自己……”

　　許茹燭察覺到了阿父的不對(duì)勁，再次抬頭時(shí)，阿父的嘴角已經(jīng)有血滲出。

　　她慌了，緊緊抱住阿父的手臂，慌張地抹去阿父嘴角的血：“阿父……阿父……阿父怎么了……阿父為何會(huì)流血？”

　　阿父釋然地笑了笑，從食盒的最后一層拿出來一塊同阿娘一樣的墓碑：“大仇得報(bào)，阿父有點(diǎn)想念你阿娘了，燭兒可不要怪阿父狠心啊……”

　　“阿父……阿父只是想快點(diǎn)見到你阿娘……阿父怕……怕地下的小鬼欺負(fù)她……沒人給她撐……撐腰……”

　　“不要……不要……阿父……不要丟下……丟下我一個(gè)人……”

　　“阿父……求求你……不要讓我一個(gè)人……燭兒害怕……”

　　許茹燭的心口堵得難受，酸脹得難受，她只能緊緊箍住阿父的手，搖著搖著……

　　阿父捏了捏許茹燭的鼻頭：“燭兒，阿父已經(jīng)解散了殺閣，燭兒再也不用去殺人了……”

　　“以后燭兒想去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燭兒……燭兒……不用怕……阿父和阿娘都會(huì)在另一處保護(hù)你的……”

　　阿父抱著墓碑，最后一眼望向阿娘墳前的方向：“燭兒……阿父走啦……去接你阿娘了……這么些年來……阿父也好想你阿娘……”

　　“我死后……將我和你阿娘葬在一處吧……”

　　許茹燭死死搖頭：“不要！阿父！不要?。?！”

　　“不要……”

　　可是，阿父已經(jīng)閉了眼，帶著微笑。

　　許茹燭抱著阿父的身子，想要從中貪取從前的溫暖，可是阿父的手已經(jīng)抬不起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隱隱快要黑了下去，許茹燭紅腫著雙眼，漸漸緩過了神，她胡亂地抹去淚，輕輕放下阿父，走到一棵巨大的海棠樹下，拿起阿父為阿娘除草添土的鐵鏟，在阿娘旁邊挖了起來……

　　海棠影下，子規(guī)聲里，立盡黃昏。

　　第二日，后山上，又添一新墳，兩塊桃木碑，一新一舊，一緣亦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