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聶景琛的頹喪沒有延續(xù)太久,在得到些許聶景遲的消息之后,他便開始和王丞相再度籌謀起對策。他沒有料到聶景遲會打算一明一暗兩路布局,只先依著現(xiàn)有的消息,試圖將毒藥一事暫且壓下。
兄弟二人之間,沒有明爭,只有暗斗。
但洶涌的暗流,終究會沖毀整片土地。只有勇敢者,才有可能上岸。
揚州,公主府。
盡管聶婉嫣夫妻二人遠居于江南,但依然沒有松懈對聶景琛的防備,在暗中提防的同時,也在跟進著聶景遲的調(diào)查行動。
畢竟沈瑀是沈蘊山之子,只怕哪日聶景琛會偷偷安排人,將沈瑀滅口。
不過,聶婉嫣并不是沉默以對的性子,從小到大她所經(jīng)歷過的種種,已足夠讓她對她的父兄心生厭惡。聶景琛不敢動她,只是因為忌憚聶擎淵對她的寵愛而已。
但聶擎淵如今已是臥于龍榻之上、茍延殘喘度日,她需要獨當一面,保護她自己,還有她的夫君與兒子。
聶婉嫣婚后一直不曾懈怠對自家軍隊的訓(xùn)練。她有心在離開皇宮之前,悄悄找與自己交好的鎮(zhèn)國大將軍于騏之子于慎安要來了一小批精練人馬,喬裝打扮之后混進自己麾下的兵馬之中。這些人平日里負責掌管部下兵馬訓(xùn)練,其余時間則特憑公主令牌差遣,以備不時之需。
她先前大庭廣眾之下執(zhí)意與沈瑀成婚,已經(jīng)震撼了整個王朝,她不介意為了保護聶景遲,再同她的太子哥哥斗一場。
“嫣兒。”沈瑀在深思熟慮之后,還是在一個深夜同聶婉嫣開了口,“你貴為公主,卻也不是小孩子,凡事切記沉穩(wěn),萬萬不可被心緒所擾?!?p> “你的兵權(quán)是圣上特賜,但當下太子殿下主持國政,早已將生殺大權(quán)執(zhí)于掌中。他有足夠的權(quán)威收回你的兵權(quán),控制整個鎮(zhèn)國將軍府的行動,莫要為了保護我,害了鎮(zhèn)國將軍一家?!?p> 他嘆了口氣,“我知你有心想為魯王殿下做事,也知你向來渴望獨當一面。但兵戈相見,是將整個大雍的百姓都拉入水深火熱之中,這不是魯王殿下想見到的?!?p> “我知道?!甭櫷矜烫а矍浦暗訛榱酥坪馊绺?,已經(jīng)在有意控制整個齊魯各州的兵力。我訓(xùn)練軍隊,是為了有能力救他?!?p> “總之看時局行事,切莫操之過急。”沈瑀攬她入懷,“太子當下有心要將謀反死罪安于我沈氏父子二人身上,皇城之中暗流洶涌,我們夫妻二人畢竟無法窺其全貌……我實在不知還能陪你多少時日,你一定要好好護念之周全。”
念之,沈念之。
這是沈瑀親自為他們的孩子取的名字。他要他念著身邊每一個至親至愛之人,更要他念著黎民百姓、天下蒼生。
聶婉嫣啞然失笑:“莫說這些喪氣話。我同你成婚,便是愛慕你骨子里的執(zhí)拗與風骨,我不希望你變成萎靡不振的樣子,你還有許多事要做。”
“你是我的夫君,我不會放棄你?!?p> 沈瑀低頭看著懷中的聶婉嫣,一股愁緒漫上心頭。
聶景琛心思陰晴不定,他實在猜不透他的下一步棋。但若是將他沈瑀抓回皇宮監(jiān)禁,倒叫他們夫妻二人成了別鶴孤鸞,永生永世再不得相見。
這樣也好,不能叫他慘死在她和念之面前。
他不忍再見她哭泣。
魯王府。
多虧柳凝煙的暗中相助,沈余嬌二人已經(jīng)得知,這瓶子里的毒藥喚作“九陽誅龍散”,作為北戎秘教一種慢性毒藥,多混于尋常藥方中使用,平日里服藥者覺察不出異樣,但會一定程度加速人的衰老,長期服用過后毒素在身體中逐漸累積,最終使人以心梗之狀死亡。
“有意思,好一個‘九陽誅龍散’?!鄙蛴鄫商袅颂裘?,“怕是太子殿下,還將它用在了其他人身上?!?p> 聶景遲聞言想了想:“若說使人加速衰老……”他摸著下顎,“王丞相這數(shù)月以來,瞧著倒是憔悴啊?!?p> “這么說來,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后,王左丞應(yīng)該就是下一個因其而亡的了??尚ν踝筘μ右环瞎M瘁,到頭來偏偏給自己斷了后路。”
“太子殿下?lián)碥O眾多,少了一個王丞相,自然還會有下一個王丞相甘愿為他所用?!鄙蛴鄫山舆^話頭,“他不過是年紀大了自然衰老死亡,沒有人會懷疑?!?p> “是了,實在是一局好棋。”聶景遲忽然笑著拊掌,“不過,再精密的棋局,也總會有破綻?!?p> 他喚來秦英,秦英竟抓著一個小廝模樣十五六歲的少年,逼迫他跪下。那少年面帶驚恐:“魯王殿下……魯王殿下莫要殺我!”
“哦?這位是?”沈余嬌雙手抱胸,高高地俯視著他。
秦英抱拳行禮:“回王妃娘娘,這小子的爹,就是當年幫太子送藥的那個郎中。”他睨了他一眼,“你自己說!若是如實招來,王妃便可寬宏大量饒你一命?!?p> 那少年慌忙行禮:“在下自小生活在北戎與大雍的西北邊境,爹是個江湖郎中,靠采藥、給人治病為生;娘是北戎人,是、是北戎秘教圣護法的侄孫女?!?p> “那你的爹娘現(xiàn)在何處?”沈余嬌道。
“在下的爹娘……已經(jīng)被太子殿下派人殺了?!彼蚍诘兀钌畹拖骂^。
聶景遲在一旁道:“他當年還是個小娃娃,腦子機靈躲了起來,沒被追殺他們一家的人發(fā)現(xiàn),才茍活到今日。無論如何,也能算半個人證了?!?p> “那你可知,太子可有同北戎其他人交好?”沈余嬌蹲下身來,捏起那少年的下巴。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少年眨巴著眼睛,“只記得秦侍衛(wèi)抓我來的前一夜,我見那秘教圣護法正和一個玄袍男子交談……”
他邊說邊站起來,大致比劃了一下那人的身形,聶景遲仔細瞧著,確實同聶景琛相似。再結(jié)合最近聶景琛借病推了幾日早朝,在時間上算來,也的確符合兩地之間的距離。
但他在深夜里穿著長袍,實在無法確定就是聶景琛本人。
“那那個護法呢?”沈余嬌又道。
少年忽然慌了神:“他、他……”
他忽然似犯了急病,一瞬間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竟雙目突出,倒地昏死過去。周遭三人大驚,秦英忙伸手過去探測鼻息與脈搏,卻已經(jīng)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