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西紅柿鬧?。?)
受西伯利亞寒流的影響,大年初五的海州,氣溫驟降,前一天夜里再度被一場暴風雪光臨,現在雪雖然停了,整個大廠卻依舊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一片凜峻沉寂之象。
賀閃閃出門前做足了準備,除了身穿那件看上去很厚實、其實已經鉆絨透風的黑色長羽絨服,脖子上還用那條紅色圍脖結結實實地纏了好幾圈,頭戴綠色毛線帽,只將兩只眼睛一個鼻子暴露在外。
她懷里抱著一罐西紅柿,艱難地在雪地里行走著,積雪能將她的鞋面全部蓋住,深度及踝,每走一步腳底都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而那只罐子更像是一坨冰疙瘩,在賀閃閃本就單薄冰涼的懷抱里,源源不斷地釋放著蝕骨的寒氣。
雖然罐子是剛從儲藏柜里拿出來的,但儲藏室內沒有暖氣,溫度在零度以下,跟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沒有區(qū)別?,F在室外氣溫更是接近零下二十度,那破罐子有越凍越瓷實的趨勢。
縱使全身被凍得沒有了一絲熱乎氣,四五級的偏北風朝賀閃閃迎面橫掃而來,她都被刮得辨不清東南西北了,依然只顧埋頭趕路。
現在已過午時,趕到農場那邊還須半小時的腳程。北方的冬天白晝很短,幾乎是下午四點天色就開始變暗,賀閃閃必須盡快趕到農場,找到韓誠把事情處理妥當,否則天黑了再往回趕,光是那些潛伏在郊野的犬吠狼嚎聲,就足令賀閃閃這樣的小姑娘心驚膽戰(zhàn)了,更別提夜路上還很可能遭遇危險。
內心的緊迫感如一道利劍高懸在頭頂,賀閃閃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廠辦農場在大廠北郊,賀閃閃去那須沿粉紅街一直向北。當她路過北頭7號的店鋪門口時,一身夸張的造型和艷麗的配色,很快吸引了店里人的注意。
傅司椋剛睡醒起床,正打著哈欠給自己沖黑咖啡,舉著全麥面包的手尤懸在半空,還未來得及塞進嘴里,一見到玻璃窗外一晃而過的人影,久久不散的瞌睡頃刻就醒了。
他把手里的東西一甩,不顧身上衣著單薄,拉開店門就追了出去,盯著那個消瘦嬌小的身影凝視許久,又觀察了一下她行走的路線,這才回身進了店里。
傅司椋急急操起外套往身上披,往嘴里胡亂塞了點吃的,大步流星地往店外走。
江小樂趕緊上前拉住他,“哥,你干嘛去?店里正是忙的時候……”
傅司椋一把推開那只攔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滿臉不耐道:“我出去辦點事兒。店里忙不忙的,反正我也不干活?!?p> 江小樂:“……那你總得明確告訴我,你要去哪。萬一有個什么事,我也知道去哪找你。”
傅司椋蹙著眉,短暫思考了一下,才告訴他:“去北郊農場?!?p> “你去農場干啥?”江小樂愈加不解了,像是在說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那樣,低聲對傅司椋道:“咱又不用進貨買菜,開業(yè)以來還沒跟農場打過一次交道呢?”
傅司椋終于爆發(fā)了,一個靈巧的閃身,將江小樂晃至身后,邊往外倒著走,邊指著他教訓:“我做事還得跟你報備嗎?管好你自己,做好分內的事,別的事少操心!”
隨即消失在江小樂的眼前,幾乎是眨眼之間,便憑空消失,嚇得江小樂以為自己眼花,拼命揉自己眼睛,差點把眼珠子擠出來。
北郊農場地處偏遠,離大廠廠區(qū)和生活區(qū)約七、八公里,在一片開闊平坦的雪原之上。
除了大片的田地、用藩籬圍起來的小型牧場、雞舍、馬槽這些,農場就只剩幾排低矮的草泥房。
現在一切都被冰雪覆蓋,真是白茫茫一片好干凈……
只有那些草泥房依稀顯露出輪廓,不見炊煙,不見人影,死寂異常,孤零零地矗立在孤絕冰冷的大地上。
當賀閃閃遠遠看到那幾間草泥房,那被鮮明白雪映襯得愈發(fā)黝黑模糊的簡陋屋舍,原始陳舊得像是荒原上某個游牧部落的遺址,她激動又急迫地奔了過去。
她連續(xù)快速地拍打著門板,大聲喊著韓誠的名字,半天都無人回應。
今天是初五,大雪又封了路,按照賀閃閃對韓誠的了解,他不應該會去別處。
她繼續(xù)不遺余力的瘋狂拍門,她抱著那只沉甸甸的冰疙瘩,走了這么久的雪路才走到這里,不可能無功而返。
大概是她的鍥而不舍逼得屋里的人受不了了,最后終于有一個年輕男人,穿著凌亂褶皺的襯衣襯褲,披了件厚厚的軍大衣,給賀閃閃開了門。
男人正是韓誠,竟然沒戴眼鏡,本就惺忪的睡眼顯得更小了,緊瞇成了一條縫,似是被屋外滿世界的豁亮刺得睜不開眼。
他一臉倦容,面色蠟黃,雙手環(huán)在腹前,看上去是肚子不太舒服。
讓賀閃閃想起除夕那晚,傅司椋在慌亂中朝韓誠肚子狠揍了一拳。
難道修整了五天,他還沒從傅司椋那一記猛拳的攻擊中恢復過來?韓誠不至于這么嬌弱吧?那一拳的殺傷力不至于這么強吧?
韓誠定睛一看,是賀閃閃,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多舒展一分,而是冷淡地問她:“你怎么來了?”
那口氣里有戒備,有十二分的警惕,暗含了明眼人一看便知的“分手了就別來找我”的嚴厲警告。
賀閃閃目標明確,沒有多余的廢話,直接把那只裝了西紅柿的玻璃罐子雙手舉到韓誠眼前,她的聲音被屋外的冷風吹得七零八落:“你賣給我的西紅柿有問題?!?p> “啥?”韓誠一副你沒毛病吧的神情,感覺賀閃閃此刻的行為簡直不著四六,頂風冒雪地跑這么遠來找他,就為了幾個破西紅柿而質問他。
以為韓誠是沒睡醒,所以沒搞清楚狀況,賀閃閃就把關于西紅柿的來龍去脈給他詳細說了一遍,不遺余力,巨細無遺,直把韓誠說得太陽穴直突突。
別看韓誠在大廠里頂著“才子男神”的名號,長得也一派斯文儒雅之相,本質上卻是直來直去、急躁飛揚的少爺脾氣,原先他愛原主,本著強烈的大男子主義,自然愿意毫無原則地寵溺她,現在兩人劃清了界線,一刀兩斷,自然不會對現在的賀閃閃耐心遷就。
此刻,韓誠牢牢把著門,任由賀閃閃在門外被狂風吹拂,一點沒有要請她進去詳談的意思。
“第一,那些西紅柿不是我賣給你的,原本是我打算白送給你的,是你非要耍什么矯情,托郭子把錢硬塞給我。給就給吧,就給那仨瓜倆棗,不就是象征性地打發(fā)我一點,好不欠我的嗎?現在又說東西有問題,怎么著?還想讓我退錢給你啊?就那倆錢兒,我好意思退,你好意思要嗎?”韓誠歪著嘴,橫著眉,眼底的蠻性未泯一覽無余。
“可是我……”
“第二,”然而韓誠卻絲毫不打算給她說話的機會,“那批西紅柿我都給你送過去十來天了,找麻煩也得有個售后期限吧?這么長時間過去了,你早該消耗完了,你自己放壞了就賴我東西有問題?我還懷疑你存儲不當呢?。 ?p> “你!……”
賀閃閃正欲和他爭辯,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不陌生,還有幾分熟悉,有一股被冷風裹挾著也不能抵擋的熱度,“人家大老遠地跑來找你,連門都不讓進?怎么,韓公子連起碼的待客之道都不懂?”
一個魁梧偉岸的身軀忽然霸道地擠進了賀閃閃和韓誠之間,同時輕推了韓誠一把,令他退到了一邊,然后抬腳利落地踹開房門,拉著賀閃閃冰涼的小手,猝然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