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活著就是拋卻過去
文明號一共被分為三個大層區(qū)：高層區(qū)，中層區(qū)和底層區(qū)，這三個大層區(qū)又可以分為十幾個小層區(qū)。
會議層在高層區(qū)，在這里只有兩種大型會議，一是全民會議，二是兵團會議。
在林寒的印象里，第一次遠征行動前似乎開過全民會議，但是在此之后就沒有什么會議再需要全民來參加了。
至于兵團會議，自林寒加入偵查兵團以來也開過好幾次了。
走在通往高層區(qū)的樓梯，旁邊是一同前往的士兵們。
昔日偵查兵團的戰(zhàn)友此時也紛紛過來問候林寒的傷勢，但是林寒只是禮貌地回幾句話寒酸一下。
他們見林寒愛理不理的樣子，只好識趣地撓撓頭離去。
畢竟，如果真的在意的話，當時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們來看望過我？
“班長！”
迎面走來三個年輕的士兵，似乎是聽到響動從樓上折返回來的。
林寒笑了，伸出左手與他們一一擊掌。
在十幾天前，他們是偵查兵團第十六班，還是一個寢室的室友。
“班長，我們給你守著你的床和衣服，不讓他們搬下樓，團長昨天和明老溝通過了，你可以回來住了。”
林寒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對還能回來住這件事感到有些驚訝。
林寒知道一定是團長幫他求了情，回去還是得謝謝他啊。
又走了幾層樓，會議層到了，推開那扇熟悉的大門，一個環(huán)形的會議室出現(xiàn)在眼前。
粗粗一看，三個軍團的人已經(jīng)基本到齊了，一路聊天聊上來的林寒他們一班是最晚的那一批了。
看來大家都很想知道真相啊，可是林寒覺得這一切沒有那么簡單。
如果納力和禁衛(wèi)團長知道真相，也沒必要瞞他們這么久。
全部入座以后，兵團會議匆匆地就開始了。
明老在最中間的位置，朝著禁衛(wèi)團長點了點頭，眼神有些嚴厲。
禁衛(wèi)團長滿懷愧疚地講了納力和他的顧慮，聽完他的話，眾人對納力的眼神中多了一絲警戒與恐懼。
“但是，我希望大家能相信納力，相信這位來自文明號之外的朋友。”
禁衛(wèi)團長看到人群里一些負面的情緒有些激動。
“在最近幾年時間里，從種種小事中可以看出來，我不敢保證他是一個好人，但是我敢保證他一定不會傷害我們文明號上的任何一個人！”
禁衛(wèi)團長抑揚頓挫地說完這一番話，然而他卻從人們眼中看到了懷疑。
一名來自機械兵團的年輕士兵站起身，先禮貌地向團長鞠了一躬。
禁衛(wèi)團長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發(fā)言。
“我覺得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過去都不愿意和大家坦誠相待的話，那么何談信任呢？”
禁衛(wèi)團長嘆了口氣，他早就知道事情會到這一步。
隨隨便便從外面撿來的一個沒有過去的“怪物”又怎么會那么容易博得其他人的信任。
納力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痛苦，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偵查團長和機械團長立刻上前一步擋在明老面前。
“唉，我們也應該多給外來的朋友一些信任啊?！?p> 明老慢慢用手撥開兩人，徑直走到納力面前。
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生氣的孩子。
“明老！”
偵查團長緊皺眉頭，似乎對納力非常不信任。
納力似乎正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漲紅的臉也漸漸褪下去。
“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刻了，我們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p> 納力微微瞇起眼睛，很不情愿地訴說起過去……
——
——
人的一生，是從哪里開始的？
這是我從有意識以來就一直思考的問題。
我看到這個殘酷世界的第一眼，就是在實驗室里。
赤身裸體，暴露在一群冷漠的人面前。
他們繁瑣的儀器把我變成了一串串顯示在屏幕里的冰冷數(shù)字。
我是誰？
我是人嗎？
亦或者，我只是一串冰冷的數(shù)字？
每一天，浸泡在營養(yǎng)液里，每一天都會有新的管子插入我的身體。
已經(jīng)數(shù)不清自己身上有幾個瘡痍，幾個孔洞了。
只知道那些越來越多的管子漸漸遮擋住了我看向培養(yǎng)皿外的視野。
仿佛被無數(shù)的鎖鏈纏繞，我活著，但又好像只是僅僅活著。
總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那些管子注入了什么，那是一種貫徹全身經(jīng)絡的感覺。
它們，像螞蟻一樣爬進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個器官，每一個我身體里陰暗的角落。
然后又在某一天，那些管子開始無情地拉扯我體內(nèi)的一切。
像是要把給我的東西全部拉出來。
我清楚地感覺到我的器官被撕碎，我的筋脈被扯斷，我的皮膚由內(nèi)而外被割裂。
每一次，我都是疼暈過去的，等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又完好無損地活著。
我已經(jīng)分不清這到底是噩夢還是現(xiàn)實了。
但是，這樣的事卻在那天后成為了家常便飯。
漸漸地，我懂了。
我不是人。
我是一臺被人操控的機器。
我的死，
對于他們，
對于這個世界，
并沒有多少分量。
我開始嘗試接受痛苦，習慣痛苦，大抵外面的人也希望我這么做吧。
最后，我失去痛苦了。
當然，這只是肉體上的痛苦。
但是那來自每一天噩夢里精神上的痛苦，是比肉體的痛苦還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的！
那是銘心的痛！
在這份痛苦之下，我只萌生出了一個念頭。
那就是要出去！
然后毀滅！
要毀滅外面的人！
要毀滅整個世界！
直到那一天突如其來，當培養(yǎng)皿被子彈打裂的那一刻，當我看見外面的人慌忙逃竄的那一刻。
我迷茫了。
一位男人流著淚抓著我的手，求我救救他們。
大門那邊是不斷闖進來的持槍士兵。
說好的要毀滅世界的我在那一刻竟然恐懼了。
可笑吧！
哈哈！
我害怕了，我瘋了一樣地扯斷男人緊緊拉我的手，一步跨出去十幾米遠。
那些士兵尖叫著，把子彈傾瀉于我。
那一刻，我只感覺這些金屬彈頭是真的慢，慢到可以看清上面有幾個凹陷的環(huán)圈。
我像瘋了一樣撞飛還沒回過神的士兵，他們的血像花一樣在空中盛開。
仿佛是世界為了迎接我而帶來的祝福。
我沖出大門，沖出深埋在在地下的實驗室。
一路上，不知道撞飛了多少人。
我發(fā)現(xiàn)，我竟然是如此的強大，如此的靈活。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生命是這么的美好。
盡管外面是單調(diào)的沙漠，和高掛的烈日。
但是這都不足以阻擋我對世界，對自己，對生命莫名的熱愛。
我活著，僅僅是因為我想活著，所以我活著。
原來，我一直思考的問題答案就是這個。
不管你從何而來，是什么，都不重要。
過去，應該被拋卻。
重要的是，我要去活。
那我便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