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一章 忠順王與王妃
卻說第二日雪霽,寒風(fēng)清冽,將京城的天吹得碧藍(lán)清透,澄澈空明,如同毫無瑕疵的上等海藍(lán)琉璃。
午后,燦爛的和煦陽光灑下來,照在忠順王府里一架湖石峻嶒的高大假山上,將雪白的積雪鍍上了淡淡一層金色,徒增了一番華麗的色彩,和貌似溫暖的假象。
金線牡丹妝花的錦緞門簾輕輕挑開,已經(jīng)駝背的于承恩恭恭敬敬退了出來,又在門外打了個千,這才跟著忠順王府的小太監(jiān)繞過假山,出院而去。
屋里,忠順王水禎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定定瞧著桌上的定窯素白蓋碗良久,直到里面的茶水由鮮亮的碧綠顏色,漸漸轉(zhuǎn)為陰沉晦暗的黃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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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忠順王和于承恩在外間屋里的對話,坐在里間屋中的忠順王妃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已經(jīng)年逾四旬,但天生麗質(zhì),加之保養(yǎng)得宜,也還算得風(fēng)韻猶存。此時(shí),側(cè)顏依舊柔美的王妃正心不在焉地繡著一條手帕。
本來身為忠順王的正妃,有的是婢女仆婦來伺候針線,并無須她親自做女工。但忠順王妃卻有個可以稱之為癖好的習(xí)慣,那就是一旦要用心思索點(diǎn)什么事情,就必定得在手里繡點(diǎn)什么,才能徹底靜下心來集中精神。
她出身高門貴女,良好的教養(yǎng)讓她習(xí)慣了一定得自己將事情想明白了,才能向夫君開口。所以,她手上的針線就一直沒有停下。
終于,王妃輕輕咳嗽了一聲,柔柔聲音說道:
“老于還是一直跟著小兒子過?”
忠順王起身緩緩踱了幾步,聲音也很輕松:
“他是這府里懂規(guī)矩的老人兒了。
放出去這幾年,就帶著小兒子于有德在京里開個酒樓,安穩(wěn)度日而已。”
“懂規(guī)矩、圖安穩(wěn),自然是好的。”沉了一陣,王妃又道,“就只怕,旁人總愛欺負(fù)這些懂規(guī)矩、圖安穩(wěn)的老實(shí)人?!?p> 忠順王隨即淡淡說道:
“囑咐你那兩個寶貝外甥,還是先消停些罷。
這個賈璉,似乎可很不簡單。”
王妃手中針線翻飛的速度忽然快了幾分,聲音也略略高了些:
“難道就這樣放過了賈家不成?
昌兒在天之靈可還瞧著咱們呢。”
忠順王伸出手,用手指關(guān)節(jié)在桌子上重重敲了幾下:
“不爭在眼下這一時(shí)!
你是個明白人,該知道他們這起子功臣派都是一條藤上的,上回肖亮不是就白白挨了他們一伙子人的打?
尤其還有那個北靜王,最是愛交結(jié)往來的,咱們要是輕易動一動賈家,惹下的麻煩還不知要多少呢。
如今朝里的局面,比你想的要復(fù)雜。
咱們動手腳,也要不顯山、不露水的才好,否則,皇上也未必護(hù)得住。”
王妃的聲音漸漸有些哽咽:
“這皇上也是,頭前兒你去說,他就應(yīng)了你,可等真到了事兒上,他怎么就又改了章程。”
“打嘴!可不許胡說!”話雖重,忠順王的語氣卻并不重,“皇上有皇上的打算,豈是旁人能說三道四的?”
沉了沉,又痛心沉聲道:
“話說回來,也真真兒是可惜了這大好的時(shí)機(jī)!
更是可惜了你我這一番籌謀的心血!”
王妃停下了手里的針線,將手死死捂在心口上:
“王爺,何止你我?還有昌兒呢。
王爺請想,肖亮兄弟兩個,這些日子花心思與薛蟠來往,原本不過是想借他為跳板,勾引出賈環(huán)賈蘭來。
誰知就趕上了寧國府突然出喪?
誰知薛蟠就會跟肖亮兄弟兩個說出義忠老王爺那副‘萬年板’的事情?
誰知肖亮一出主意,薛蟠就當(dāng)真立刻把那副讓太上皇和皇上都犯忌諱的‘萬年板’,送進(jìn)了寧國府?
誰知這等能掉腦袋抄家的事情,賈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竟沒一人警覺?
我就不信,若非昌兒在天有靈,一心襄助著咱們,如何就能將這許多不可能的巧合都碰在了一處?”
一想到功虧一簣,又嘆氣咬牙道:
“最可恨就是那個賈璉,一聲不吭,到了最后關(guān)頭,就……”
忠順王搖著頭,踱進(jìn)內(nèi)室,見王妃果然臉色已然變得蒼白,便上前在她肩頭拍了拍,道:
“你也不必如此。這一回,不過是個意外罷了。
你也知道,太上皇對‘四王八公’這些功臣情深義重,可這鐵板一塊的‘四王八公’,卻是當(dāng)今皇上是眼中釘、肉中刺,能忍得下一時(shí),必不能忍得下一世。
動手收拾他們,是遲早的事情?!?p> 王妃沉默不語良久,但終究還是又拿起繃子,繼續(xù)繡起來。
忠順王在旁坐了會子,起身要出去的時(shí)候,王妃又幽幽說道:
“王爺竟不覺得此事還有些蹊蹺么?”
忠順王便又回到王妃身邊坐下。
王妃繼續(xù)說道:
“如今的賈家從上到下,個個敗家不肖,顯然氣數(shù)已盡。
寧國府里賈敬一味好道,賈珍一味高樂,榮國府里賈赦一味好色,賈政一味無能。
咱們派出去的詹光、程日興不是說,賈家小一輩里頭,更是個個都是酒囊飯袋么?
可怎么這個一向就只好色貪樂的賈璉,就忽然間如此精明大膽起來?當(dāng)街拿祖宗的佩劍劈棺材,這是賈家的敗家子孫干得出來的?”
“人無常態(tài)必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說的果然在理,我這就叫人去細(xì)細(xì)地查。
只是你向來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太操心思慮,珂卿,萬事有我?!?p> 忠順王望著妻子拈著繡花針的纖細(xì)手指翻飛不停,也知道她無論如何停不下操心思慮,正要再勸,卻聽得院中傳來腳步聲,隨即門外便傳來管家何金的聲音:
“稟告王爺,六宮都太監(jiān)夏守忠叫人送信兒來了。
說剛剛皇上宣賈政入朝,在臨敬殿陛見,已經(jīng)晉封了他家大小姐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p> 忠順王妃雙手一抖,繡花針狠狠扎在了左手食指上,也不知拔下來,只大睜著一雙秀美的眼睛,失神地盯著手帕上繡了一半的梅花鹿。
忠順王水禎也是一驚,但隨即便冷靜下來,只淡淡說了句:“知道了,出去罷?!?p> 手里卻是極為利落地將繡花針從王妃手指上拔下來,雙手抓住她的雙臂,待外面管家去遠(yuǎn),才輕聲道:
“莫急,這才是皇上要對賈家動手了?!?p> (忠順王:皇上英明!臣為陛下求收藏,求推薦,求支持?。?
最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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