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氣球博士小姐的論文
在某處街頭一個早春的早上，人潮擁擠，空氣中彌漫著棉花糖的甜香、眾多買菜的菜籃子發(fā)出的魚腥味和菜青味、自行車的老舊塑料味、還有汽車嗆人的尾氣味。
在這么多氣味中，好像就只有一個地方的氣味是最淡的：那是一個賣氣球的大叔的攤位，只見他裝著氣罐的三輪車停在一棵叫不出名字的綠化灌木旁邊，他故意停在那里，是想方便借用灌木的枝丫，綁上一些已經(jīng)灌滿氣體的氣球。
盡管近看是有點(diǎn)凌亂的擺攤物件，但如果你是個從遠(yuǎn)處街巷走來或者路過的小孩，一定會被那一個個幾乎挨著旁邊店鋪二樓的、五顏六色的氣球吸引住。
無怪乎，大叔身邊早就圍上了幾個看上去像是八九歲的小男孩，拿著家里給的零用錢要買氣球玩。
不一會兒，走過來一個小女孩，穿著有點(diǎn)土氣的淡綠色連衣裙，但頭上卻別著個夸張的紅色大蝴蝶結(jié)。她走到三輪車跟前，一個小男孩發(fā)現(xiàn)她頭上的大蝴蝶結(jié)，大聲嚷嚷，結(jié)果自然是小孩子們的一陣哄笑。
小女孩跟大叔解釋道：“叔叔！我只是剛?cè)ヌ枇耍m然換了衣服，但摘不下蝴蝶結(jié)！你們不要笑我好嗎！”
看著一臉委屈的小女孩，大叔笑答：“怎么會笑你呢？會跳舞多厲害?。∧闾氖裁次?？”
“洗澡舞！就是拿著個臉盆……”小女孩臉帶自豪地回答。
“哈哈哈哈……臉盆？哈哈哈……”
小女孩還沒說完，她的聲音就被身旁小屁孩們的哄笑聲掩蓋了。
“來！你的氣球！”大叔急忙遞給小女孩一個綠色底紅色蝴蝶圖案的氣球，“聽著哦，你們?nèi)绻患敝丶?，我想講個很神奇的故事，你們要不要聽?。俊?p> 一聽有“神奇”的故事，小孩子們都慢慢安靜下來。
畢竟“神奇”二字的威力，有時(shí)候比故事本身還要神奇。
大叔清了清嗓子，便開腔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又是這樣的開頭！……”一個穿著超人卡通衫的小男孩急匆匆地打斷。
大叔沒有理會他，接著說：“就是很久很久以前，氣球不是長這樣的，啊，它們不是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它們不是塑料的，也不需要人們給它們打氣。
“那它們是怎么出現(xiàn)的呢？它們啊，是在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有一座高山，有個很大的火山口，火山底部的精靈叫‘火山爺爺’，在火山口附近后來除此案例一個泉眼。有泉水，又很燙，大家猜猜會出現(xiàn)什么？”
這回孩子們都專注地聽著。
小女孩搶先答道：“我知道，溫泉！”
大叔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說：“對啊，出現(xiàn)了一個很大的溫泉！上面的水蒸氣好多好多，人們在很遠(yuǎn)的地方都能看到往云層奔涌的水蒸氣。
“在這個溫泉附近，住著一些大蛤蟆。猜猜它們有多大呢？有籃球那么大！它們的皮膚跟我們經(jīng)常見到的癩蛤蟆啊青蛙啊不一樣，它們是彩色的！還有很多各種各樣的圖案！而且它們的皮膚很厚很厚，如果你用牙簽戳，是戳不穿的！很神奇是吧？
“不過呢，這些彩色的蛤蟆有個愛好，就是泡溫泉。它們常常跑到溫泉里面，一泡就是好幾個小時(shí)，也不怕煮熟。在它們中間啊，有些蛤蟆比較懶，一直泡一直泡，常常是幾天幾夜都忘了回到岸上。結(jié)果呢，它們就真的被煮熟了！”
孩子們聽到這里，紛紛發(fā)出了“噫”聲，有的還做著鬼臉，表示惡心。
大叔咧嘴笑了笑，繼續(xù)講故事：“煮熟的蛤蟆很不幸地沉到了溫泉的池底。不過，因?yàn)樗鼈兊钠つw比較輕，又煮不爛，便慢慢地從池底浮到了水面上。熱空氣慢慢地灌滿了蛤蟆皮，蛤蟆粘稠的黏液又巧合地把有窟窿的地方黏住了。結(jié)果呢？充滿脹鼓鼓的熱氣的蛤蟆皮就變成了一個個圓球。
“小朋友啊，這里我得告訴你們一個物理學(xué)的小知識。如果空氣被加熱了，它就會比周圍的空氣還要輕。所以呢，充滿了熱氣的蛤蟆皮球，就這么輕飄飄地飄到到了空中了。
“時(shí)間長了以后，這個溫泉的上空，竟然就飄滿了許許多多不同顏色的蛤蟆氣球！日子長了，它們竟然進(jìn)化了，還有了思想！它們雖然不會說話，但是會用我們?nèi)祟惪床灰姷男盘柣ハ嗔奶?。它們的聊天可豐富了！因?yàn)椴挥妹鎸γ?，也不怕說錯話被對方揍一頓，所以它們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它們自己認(rèn)為，這樣的好處是大家都不用藏著掖著，有話直說。但壞處嘛……小朋友你們思考一下？不過，想不到也沒關(guān)系，因?yàn)榻酉聛淼氖虑樽屗鼈兌妓伎剂撕枚嗪枚嗄辍?p> “后來呢，在蛤蟆氣球里面，出現(xiàn)了一個特別的氣球，她因?yàn)樵诔氐状撕芫貌鸥∩纤?，所以聽了火山爺爺說了很多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故事！等到她成為了氣球以后，她便把這些故事分享給其他氣球，所以大家都給了她一個‘博士’的昵稱。哦對了，她是個女孩子。”
說到這里，大叔故意歪著頭沖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小女孩似乎一下子沒明白過來，還是一臉疑惑。
“咳咳”大叔接著講，“氣球博士小姐因?yàn)殚L得漂亮，然后又有學(xué)識，有些氣球先生覺得很好奇，便爭著和她交朋友。其中有一個長得很帥氣又魁梧的大氣球，身上有個深藍(lán)色的皮帶，別著許許多多的金色五角星。我們或者先叫他皮帶先生吧！
“皮帶先生覺得自己魅力超凡，那也不奇怪。因?yàn)樗麜米约旱钠ぐ凑崭鞣N節(jié)奏敲出不同的‘咚咚咚’的聲音，很是好聽，所以他的朋友也很多，還有不少瘋狂的粉絲呢！言歸正傳，這個皮帶先生自信地認(rèn)為，博士小姐肯定會喜歡他。他想讓博士小姐嫁給他！
“但是博士小姐跟她說，她一直都很忙，因?yàn)樗氚阉牭交鹕綘敔數(shù)墓适抡沓梢黄撐?。所以呢，她沒辦法嫁給皮帶先生。不過嘛，其實(shí)她還有個原因沒有告訴皮帶先生?！?p> 說到這里，大叔狡黠地沖著小聽眾們眨巴眼睛。穿著超人卡通衫的小男孩笑著說：“因?yàn)樗幌矚g皮帶先生，她覺得皮帶先生長得很丑！”
“哈哈哈！可能吧。不過她不喜歡皮帶先生的原因，真的跟外表關(guān)系不大。她不喜歡皮帶先生，是因?yàn)樗Ｍ约旱恼煞蚴且驗(yàn)橄矚g自己，才和自己在一起，而不是因?yàn)樵S多人喜歡她，所以要和她結(jié)婚。”
看了看孩子們懵懂的表情，大叔解釋道：“可能你們還小，沒明白過來。這么說吧，你們?nèi)绻牒土硪粋€小朋友交朋友，應(yīng)該是因?yàn)楹退?他在一起玩很開心，或者一起讀書的時(shí)候有很多共同話題，是這樣吧？但如果你看到另一個小朋友很受歡迎，學(xué)習(xí)成績又好，雖然你并不喜歡他，但你仍然想和他交朋友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就叫做‘虛榮心’。明白了嗎？”
孩子們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大叔接著講：“所以呢，就這樣，氣球博士小姐拒接了氣球皮帶先生的求婚。結(jié)果，皮帶先生覺得很丟臉，非常生氣，便到處造謠。他說了各種各樣的謠言和謊話，譬如，他說博士小姐是個假氣球，還說她是個貪圖水蒸氣的壞姑娘，故意勾引其他氣球先生，好吸干凈他們肚子里的熱氣?！?p> “這個皮帶先生好壞啊！”小女孩驚嘆著搖著頭，頭上的大紅蝴蝶結(jié)也跟著一晃一晃的。
“是?。 贝笫褰又f，“可問題是，這個皮帶先生擁有的朋友比博士小姐的多好幾倍，還有很多喜歡他的粉絲，所以呢，許多人都相信了皮帶先生的話，跟著罵起博士小姐。
“其中有個黃色的氣球，叫做‘大嘴巴’，它非常喜歡聊各種八卦。在它看來呢，博士小姐和皮帶先生的事情就是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大新聞，不說上個半年可對不起自己的大嘴巴哦！
“于是呢，大嘴巴開始收集各種小道消息，加油添醋后告訴了更多的人。譬如，它到處和其他氣球吹噓，說它見過博士小姐和溫泉外面的鱷魚交談，估計(jì)是想借它們的嘴巴來咬爛所有的氣球！大嘴巴還吹噓它知道博士小姐的一些‘同伙’，它們也是埋在池底很久的，是要和博士小姐一起對抗皮帶先生，想要統(tǒng)治所有氣球！還有更離譜的，說是博士小姐根本沒有和火山爺爺聊天，她的那些故事都是在池底做夢的時(shí)候想象出來的！
“總之，在大嘴巴和皮帶先生的造謠之下，已經(jīng)沒有人相信博士小姐，也沒有人和她做朋友。博士小姐很傷心，因?yàn)樗驮诰芙^皮帶先生的那一天，正好寫出來了第一篇論文，準(zhǔn)備請‘大嘴巴’發(fā)表。她曾經(jīng)跟過去的朋友說過，這個論文很重要，關(guān)乎溫泉上的所有氣球。但是她的朋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聽她說話了。而‘大嘴巴’呢？根本沒有理會博士小姐的論文。
“那時(shí)候所有氣球的心啊，就像開派對蹦迪一樣，興奮地討論著皮帶先生和博士小姐的八卦，皮帶先生的粉絲罵博士小姐自負(fù)、傲慢還是各大騙子，而其他氣球呢，則討論著‘大嘴巴’口中那些關(guān)于博士小姐的‘恐怖故事’。
“結(jié)果，博士小姐忍無可忍，便求助溫泉池邊的蛤蟆長老。蛤蟆一早看這些遮天蔽日的氣球不順眼了，便銜著博士小姐把它帶到了山腳下的另一個溫泉那里。那里一個氣球都沒有，安靜的環(huán)境讓博士小姐很開心。
“至于山頂上的這些氣球呢，八卦說著說著終究沒了興趣。而皮帶先生氣頭過了以后，也開始有點(diǎn)懊悔。結(jié)果他在一次醉酒之后告訴了他的一個粉絲，他自己是因?yàn)楸徊┦啃〗憔芙^求婚才會造謠的。這一說可不得了?。馇騻冇珠_始吵了起來，有的罵皮帶先生，但也有人覺得博士小姐太孤高。總之，稍微安靜了一陣子的山頂溫泉，又熱鬧了起來。
“‘大嘴巴’這才想起來博士小姐的論文。它仔細(xì)一讀，嚇了一大跳！原來博士小姐在這篇論文里說的是火山準(zhǔn)備在近期噴發(fā)的事情！博士小姐她本來是想告訴大家盡早逃離這個危險(xiǎn)的地方，但因?yàn)楦緵]有人聽她說話，這個消息到此時(shí)此刻才被發(fā)現(xiàn)。
“‘大嘴巴’這回可是認(rèn)真了，它盡了這輩子最大的努力去傳播著這至關(guān)重要的消息，但所有人都關(guān)注著皮帶先生的八卦和他的瘋狂粉絲們，‘大嘴巴’的聲音被淹沒在這片煙霧彌漫的溫泉之上。這也是‘大嘴巴’自己也沒想到的后果。
“結(jié)果呢，就在兩天后，火山果然噴發(fā)了！一些聽說過博士小姐論文的氣球反應(yīng)過來，紛紛跑到天上去。但大部分氣球因?yàn)閬聿患疤优?，都成了烤蛤蟆皮，變回了它們最初的模樣?p> “飛到天上的氣球們也不是就此脫險(xiǎn)，它們有的飛得太高，在真空的太空中爆炸了。剩下的氣球們迷茫地流浪著，來到了一片橡膠園。它們遇到了人類，希望人們幫助它們。于是，人們讓它們穿上了橡膠做的彈性塑料外皮，不再用蛤蟆皮了。作為交換，它們要被當(dāng)作玩具和節(jié)日裝飾品，天天飛舞著，讓小朋友和大人們高興！”
大叔低頭看看聽得出神的孩子們，便故意神秘兮兮地說道：“現(xiàn)在啊，我每天晚上都能聽到這些氣球們在鬼鬼祟祟地討論著怎么逃離人類，回到那個曾經(jīng)無比美好的山頂溫泉！”
“你能聽得見？”小女孩驚訝地問。
“當(dāng)然！我是幫它們充氣的人啊，早就掌握了它們的語言了。不然我怎么知道它們什么時(shí)候充飽了，什么時(shí)候沒有充飽呢？”
“我另外告訴你個秘密啊，”大叔湊近小女孩的耳朵，“等你長大了以后，你也會聽得懂它們的語言，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