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電冰箱和阿比西尼亞貓的故事
這是一片沙漠中唯一雜草叢生的地方。
按照周圍一帶的蟒蛇和蝎子的說法，從這個地方開始，再往北走一段路程，就會看到大海；過了大海，就會看到很壯觀的城市，還有許許多多晝夜不停地航行的貨輪。
所以，當(dāng)一只阿比西尼亞貓告訴它的妻子，它在這處雜草叢生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臺電冰箱的時候，它的妻子一點也不意外。
不過，它不知道什么是電冰箱，它跟妻子描述的原話是“人類造的巨大柜子”。
它確實曾經(jīng)在周邊的市鎮(zhèn)里的見過這樣的“大柜子”。
今天夜里，它便悄咪咪地湊近“大柜子”，因為它的妻子交給了它一個不大不小的任務(wù)。
“柜子先生，柜子先生，您好，您……能聽得見嗎？”
見電冰箱沒有回應(yīng)，阿比西尼亞貓一個騰跳，躍起將近兩米高，踩在了電冰箱的頂部。
“喂！你在干什么??？”電冰箱突然怒吼。
“哦哦！抱歉！我以為你不會說話?！卑⒈任髂醽嗀垏樍艘惶?，匆匆跳回地面。
“我看上去像個傻子嗎？”電冰箱邊說邊抖了抖身子。
“不是不是！我只是以為……”阿比西尼亞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qiáng)壓著不悅，努力讓它那精巧典雅的臉龐顯出熱情友好的表情。
“還是說你以為我這么個比你大幾十倍的龐然大物很可能是個聾子？”電冰箱依舊提高著聲音，即使是幾十米外不相干的路人經(jīng)過都能聽得見。
阿比西尼亞貓的妻子在不遠(yuǎn)處，也不安地抬起頭看向了它倆。
感覺到妻子在看著自己，阿比西尼亞貓直了直脊梁，繼續(xù)與它眼中的“大柜子”進(jìn)行不太愉快的對話。
“聽著，柜子先生，我并沒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過來打個招呼，問點事情。你知道，我并不清楚……”
“你等一下！麻煩你先聽我的！”電冰箱打斷了阿比西尼亞貓的話，并彈開了冰箱門。
阿比西尼亞貓本能地向后退了兩步，警覺地看著電冰箱夸張的舉動。
“你是在歧視我嗎？”電冰箱冷冰冰地問。
“不是！”阿比西尼亞貓有點不耐煩了?！拔铱茨阃蝗粡堥_了嘴巴，怕你要吃了我！這樣的回答，您滿意嗎？柜子先生！”
“嘖嘖！這就是我想說的，聽著，你這只狂野的、不受馴服的荒野生物！我不是什么隨處可見的卑微的柜子，我是個電冰箱！聽清楚了，是電！冰！箱！”
電冰箱一口氣地說完了好大一段話，一大堆字詞發(fā)出的聲音仿如一盆碎冰塊倒進(jìn)了不銹鋼的洗菜池那么吵鬧。
“好吧，這位什么‘癲’什么‘病’的先生，不打擾你了。我放棄了?！卑⒈任髂醽嗀垏@了口氣轉(zhuǎn)身就走。
“嘿！太過分了！你這只小野獸！我叫‘電冰箱’，不是什么‘病’先生！我……”電冰箱突然停住了，原來是它腳下被什么東西輕輕地敲打了一下，發(fā)出清脆的“咚”的一聲。
電冰箱低頭看了看，表情變得突然和藹：“哦！原來是我的鱷魚小兄弟！對啊，只有你，我的好伙伴，一直默默地守在我的身邊。只有你??！了解我深邃而偉大的靈魂！只有你??！明白我追求自由的心，時刻提醒我，這里不是被遺棄者的荒野，而是我曾向往的自由大地！”
小鱷魚，應(yīng)該說是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幼年鱷魚，沖著電冰箱眨了眨眼睛。
“我看到了！你在點頭！你也同意我說的話了是吧？太感動了！”電冰箱抖動著，在冰箱門的縫隙間流出來一些不知道是水還是什么的液體。
小鱷魚便立刻沖向那些液體，使勁地舔了起來。
“好吧好吧！你讓我不哭我就不哭！謝謝你！親愛的伙伴！”電冰箱覺得小鱷魚是在舔它的眼淚，便哽噎著說。
不過，即便這邊上演著電冰箱與鱷魚眼淚——哦不，應(yīng)該是鱷魚舔眼淚——的勵志悲情戲，草叢另一邊的阿比西尼亞貓夫妻倆卻似乎變成了荒野家庭倫理劇。一整晚，周圍的大小動物，哺乳的還是爬行的，都只聽見它倆“嗷嗚嗷嗚”地吵個沒完。
隨后的第二天早上，臉上掛著抓痕、明顯被賞了一巴掌的阿比西尼亞貓又來到了電冰箱的面前。
這回，它直接開門見山說：“我老婆希望能住在……哦不，是希望和您合作，這位……什么先生？抱歉昨天聽不清您尊貴的名字?？偠灾?，”它頓了一頓，“總而言之，我們希望能住在您的里面，就是您打開柜門可以看見的所有空間?！?p> 偷瞄了一眼電冰箱的反應(yīng)后，阿比西尼亞貓又接著說：“而作為回報，我們可以給您清理周邊的蟲子、蛇和嚙齒類動物等等任何會啃咬你的東西，讓閣下您繼續(xù)屹立不倒上百年！”
“我的名字，是電冰箱！閃電的電，冰山的冰！”電冰箱似乎只關(guān)心名字的問題。
“好吧，尊敬的電冰箱先生！那么，我的提議，您覺得如何？”阿比西尼亞貓湊近了幾步追問道。
電冰箱深沉地嘆了口氣，似乎準(zhǔn)備敘說一個長篇故事：“我不懂，你們野外的生物，怎么就這么膚淺？”
“此話何解呢？”阿比西尼亞貓捏了捏爪子，耐著性子問。
電冰箱抖了抖身子，把柜門又敞開了點：“你看看！里面一條條的管道。你知道是什么嗎？你，野外的生物，知道什么是氟利昂？什么是偉大的制冷技術(shù)？”
阿比西尼亞貓皺了皺本來就不大的眉頭，回答：“氟利昂？這個名字聽了有點熟悉，好像之前在鎮(zhèn)子里聽過？好像是個會讓什么空氣消失的不好的東西？我看人類好像不大喜歡它?！?p> “誰說的？我可沒聽說過！”電冰箱不高興地說，“我只知道那是二十世紀(jì)最偉大的發(fā)明！”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電冰箱故意提高了音量。
阿比西尼亞貓正想開口，突然聽見不遠(yuǎn)處草叢里，傳出來“呱唧呱唧”的聲音，像是爪子刮擦著石頭的聲音。它轉(zhuǎn)過頭去看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它那嬌小卻毛發(fā)蓬起的妻子正撅起屁股，一邊在石頭上磨著爪子，一邊扭著頭盯著它看。
“咳咳”，阿比西尼亞貓清了清嗓子，“那么，尊敬的氟利昂，哦不，是電冰箱先生，您怎么看我們的提議？”
“你們野外的流浪生物，可能根本理解不了‘偉大發(fā)明’這幾個字吧？可知道，人類在出現(xiàn)電冰箱之前，是怎么保存容易變質(zhì)的食物的？”電冰箱繼續(xù)自顧自地說著。
“哦？”阿比西尼亞貓平靜地吐出一個字。
“不同地方的人們，保存食物的方法是不一樣的。他們有的在山洞里找到了陰冷的地方，放上冰塊，然后發(fā)現(xiàn)在那樣的地方放的魚干啊肉啊什么的，可以保存得比外面的更久。而在靠近?；蛘吒稍锏胤降娜藗?，發(fā)現(xiàn)了鹽分可以榨干食物的水分，或者讓猛烈的太陽蒸發(fā)掉魚肉的水分讓它們變成了魚干。雖然那樣做會讓食物的口感變差。”電冰箱滔滔不絕地說著。
“哦！原來是這樣??！”阿比西尼亞貓一邊感嘆著，一邊索性在電冰箱面前找了個平整的地方俯臥了下來。
“我還聽說，有的地方啊，好像是亞洲國家？不管怎樣，他們發(fā)現(xiàn)了把肉類用酒和鹽巴腌制后，掛起來在爐子上熏上一段時間，不但不變質(zhì)，甚至?xí)刃迈r的肉更香。甚至?xí)葑又車膭游锱苋ネ党??！彪姳浞路鹈鎸χ粡d的觀眾，興奮地解說著。
“哦。原來是這樣?！卑⒈任髂醽嗀堈Ａ苏Ｑ劬?，瞳孔收攏了些許，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憶。
“不管怎樣，那些都是我們電冰箱一族出現(xiàn)之前的日子了。但自從我們電冰箱出現(xiàn)后，食物都可以在我們寬廣的肚子里被凍起來，想放多久放多久！想什么時候吃什么時候吃！多么美好的大發(fā)明??！這個冰凍的魔法讓整個世界變成了天堂！”電冰箱又提高了聲音，語調(diào)跟唱歌一般，驚得一旁的小雀鳥從藏身的草叢飛了起來。這一飛，可吸引住了阿比西尼亞貓的妻子。
看著自己老婆在草叢里匍匐著尾隨小鳥走遠(yuǎn)的身姿，阿比西尼亞貓吸了口氣，直起了身子，漫不經(jīng)心地說：“也就是說，你們讓世界凍成了天堂？”
“你？唉！算了，看起來你們這些野蠻生物還是聽不懂我們高深的學(xué)問。只有我的小伙伴，親愛的小鱷魚，會靜靜地聽著我說的故事，會去理解深奧的學(xué)問?！?p> 阿比西尼亞聽到這里，歪著頭看了看電冰箱里面的那只小鱷魚，說：“你是在說那只從剛才就一直在你肚子里啃你的奇奇怪怪管道和一條看上去像死魚頭的小家伙嗎？”
電冰箱一聽，驚訝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肚子里的那個親愛的小伙伴，此時的小鱷魚正啃死魚頭啃得興奮，完全沒有理會外頭關(guān)注的目光。
“??！??！??！親愛的伙伴！你是怎么了??！為什么這么對我？”電冰箱用哭腔驚呼著。
阿比西尼亞貓站了起來，說：
“好吧，我現(xiàn)在算是搞懂了，你真的不是什么尋常柜子，我也很高興認(rèn)識你?？晌抑皇窍雭韱枂柲阍覆辉敢庾屛覀冏〉侥隳菍拸V偉大的肚子里，畢竟沙漠的夜晚還是比較冷的，而一個干燥而擋風(fēng)的住所對于我們來說也是非常美好的……發(fā)明！”阿比西尼亞貓嘆了口氣，繼續(xù)說，“不過，如果閣下實在是……”
阿比西尼亞貓還未說完，遠(yuǎn)處傳來了一陣發(fā)動機(jī)的聲音打斷了它的話。
它回頭循聲看去，只見一輛破舊蒙塵的皮卡倒退著駛進(jìn)了這片雜草叢生的地方。一個穿著長靴的人走了下來，卸下了一個看起來用了很久的衣柜，嘩啦一聲便扔到了草地上。
“大柜子！”阿比西尼亞貓驚喜地呼叫著，它的聲音也驚起了一旁逮鳥的妻子，兩只貓咪一前一后地向著大柜子的方向，如羽箭般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