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扶風(fēng)(中)

　　一陣風(fēng)吹過，惹得竹林窸窸窣窣作響，此時兩道人影自竹尖掠過，身姿輕盈，好不瀟灑快活。

　　“你既然想打探一些事，明明之前就可以自己去，為何要等到現(xiàn)在？”

　　穿行于竹林，邀月的聲音此刻格外清脆醒耳。

　　已行了大半段路程，有些乏累，裴夜順勢自竹林上空一躍而下，正好停至一道清溪邊。

　　俯身鞠水，涼意自手心傳遞。

　　“我只是缺少一個契機。”

　　邀月不解地看他。

　　“一個讓我下定決心的契機?！?p>　　醇厚的嗓音，原本冷冽但現(xiàn)在化開的眉毛，都讓邀月心中一動。

　　于是她遵從本心，取來一片竹葉，柔柔地笑道：“我隨意吹個曲，你隨意聽就好?！?p>　　正當(dāng)時，天也青，風(fēng)也清，嗚嗚葉子聲，不知道吹響了誰的心事。

　　良久，邀月放下葉子，目光滿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

　　她注視著裴夜的臉龐，輕聲說：“上次你不是問我為什么會吹這個曲嗎？這個調(diào)子是某個人教我的，我很想他?！?p>　　聽曲子時裴夜就一愣，對上邀月異樣的目光，他有些拘束，別開臉，隨口問道：“是誰??？”

　　邀月卻很快回神，一改方才的神態(tài)，又變回了調(diào)笑的模樣，“一個老朋友，說不定是你呢？”

　　“朋友？”裴夜摸摸鼻子，否認道，“我只有鳴兒這一個朋友?！?p>　　死腦筋。

　　邀月一邊腹誹，一邊看似義正言辭地說：“巧了，辜芳鳴和我以前是朋友，你和辜芳鳴又是朋友，四舍五入我們就是朋友啦！”

　　聽她說得挺有道理的樣子，裴夜一下子沒從奇怪的邏輯中走出來，愣愣道：“哦……是這樣嗎……”

　　不給他反應(yīng)的機會，邀月環(huán)顧所處的這個山谷，轉(zhuǎn)移話題道：“如果以后不做刺客了，你會去哪里，又或者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除了殺人，我也不會別的了?！?p>　　“哎呀，你是不是傻，可以隱居山林啊——比如這里，你不覺得這里景色宜人，很適合養(yǎng)老送終嗎——如果你愿意孤獨一輩子的話?！?p>　　“……也許吧?！?p>　　“我曾經(jīng)執(zhí)著于燦爛地死去，但這次和你走在這里，卻突然覺得，就在此處，度過剩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日子，似乎也是一件美事。

　　“所以，我現(xiàn)在也不是那么想去扶風(fēng)國了?！?p>　　報仇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聽說平貞國與扶風(fēng)國交界處，有一個小國，那里安邦治國，平和穩(wěn)定，是個不錯的去處?！?p>　　只要，河清海晏，身邊有一人相伴，足矣。

　　“你的時間不多了?！?p>　　裴夜一句話打斷了她的遐思。

　　“離下次病發(fā)的時間還有一個月，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回到組織，你會痛不欲生，然后死去?！?p>　　中蝕骨魂香者，每兩個月必須服藥一次。

　　……是啊，解藥還沒著落，所以她在期盼什么好山好水，期盼什么清風(fēng)坐竹林，又期盼什么小溪泛盡卻山行。

　　指甲嵌入手心，眼神明明一瞬間黯淡，卻還是彎起嘴角，嗔怪道：“裴夜，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掃興欸。”

　　被點名的裴夜聳聳肩，不置可否。

　　“快走啦，在這里說了這么多，浪費了不少時間。

　　“我還不想晚上睡林子?！?p>　　走在前面，邀月突然覺得很委屈。

　　連平凡也是一種錯嗎，連向往也是一種錯嗎，連……喜歡也是一種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