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白澤縣縣衙大牢。
夜幕已占據(jù)住整片天空,縣牢內(nèi)部只點(diǎn)著幾盞油燈,昏暗的燈光勉強(qiáng)映著幾人的面容。
白展堂趴在地上,不時地發(fā)出幾聲呻吟。這幾天他的日子最不好過,那田痦子似乎是吃準(zhǔn)了要從他這里打開突破口,動不動便差衙役來提審他。好在幾人事先商量了口供,柳詔東也拿出銀子來賄賂獄卒和衙役,他才沒有受到更大的委屈。
高在洲一臉同情地看著白展堂,說道:“老白,老呂,真是苦了你們了。都怪我們連累了你倆,早知道當(dāng)初就連夜把你倆送出城,也不至于現(xiàn)在這樣?!?p> 呂輕侯擺了擺手:“這件事不是這么說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當(dāng)初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不礙事。我佩服幾位的俠義,自然要幫忙,只是委屈了老白……”
老白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著屁股,卻不小心碰到傷口,齜牙咧嘴地“哎呦”一聲,也說道:“不怨四位少俠,只怪我膽子太小,一聽到那驚堂木的聲音就兩腿發(fā)軟,說了不該說的話。而且,若不是四位少俠出手相救,那晚我和秀才說不定就已經(jīng)沒命了。”
柳詔東聽到秀才這兩個字,突然問出了這幾日一直藏在心底的困惑:“呂掌柜,老白一直叫你秀才,你之前也說你中過秀才??晌乙娔愕难哉勁e止,不只有書生氣,可以稱得上是學(xué)富五車,按理來說就算考個進(jìn)士也是遲早的吧?”
“呀,趙東小哥可真有眼力呀!”白展堂搶先答道:“秀才當(dāng)年可是有名的神童,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jīng),八歲精通詩詞歌賦!那天賦,天下第一!只是……”
“只是如今三十多了,還只是個秀才?!眳屋p侯打斷了他的話,自嘲地笑著:“都是過去的事了,沒什么好說的??疾恢信e人,活不下去了,就干起了開客棧的買賣??赡芩^的神童……就是為了長大后的泯然眾人矣而生的吧?!?p> 一時間,氣氛有些壓抑。
高在洲往隔壁肖星雨所在的牢房扔進(jìn)最后一塊干糧后,打破了這份寂靜,提醒道:“咱們已經(jīng)在這監(jiān)獄里待了三天了。若是再不想想辦法出去,怕是到時候就要趕不到落蠻城了。”
柳詔東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附和道:“是啊。確實(shí)是該想個辦法了,看來那個田痦子鐵了心要把咱們一直關(guān)在這。沒時間再陪他玩了,若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那便只有一條法子……”
眾人都明白——越獄!
“誒?”高在洲眼睛亮亮地看向華知仇:“你那把刀,還帶在身上吧?幸虧那田痦子癡呆,沒搜身。要不拿出來試試?”
華知仇從懷里緩緩抽出短刀,摩挲了一番。
幾日下來,有高在洲等人對他的勸慰,也有自己的不斷麻痹,華知仇倒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糾結(jié)。
“快快快,快試試,切他丫的!”高在洲興趣盎然,不斷地慫恿催促。
似是聲音有些大,不遠(yuǎn)處走來一個巡邏的獄卒,呵斥著:“大晚上的不睡覺鬧騰什么呢?”而后便看到華知仇手中的牛皮刀鞘,忙質(zhì)問道:“那是什么東西?快交出來!”
高在洲見狀,趕緊伸手幫忙將短刀捂住,賠笑著道:“獄卒大哥,沒什么。這是我們行船的賬本,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們得算算虧了多少銀子。不看了不看了,這就收起來?!?p> 獄卒也不是傻子,不過這幾日收了他們的賄賂,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提醒著:“烏漆嘛黑地看什么賬本?快休息,別吵。牢頭已經(jīng)睡了,萬一把他吵醒了,我可管不了你們?!闭f完,便離開了此地。
高在洲連聲稱是,待抻著脖子看他走遠(yuǎn)后,才放下戒備。
華知仇深吸一口氣,抽出短刀。短短三日不見,他卻心生一種別樣的感覺,仿佛自己徹底放下了先前的執(zhí)念,也仿佛這刀有了生命一般,緊張又興奮。
按下心中所想,他將刀探進(jìn)囚欄,用力切了下去。
連聲音都不曾發(fā)出,鐵欄桿就像豆腐做的一般,短刀輕輕劃過,連斷兩根。
“好家伙……”饒是心中做好了準(zhǔn)備,高在洲也沒料到這其貌不揚(yáng)的小東西竟然有如此威力,不禁低聲驚呼,真是一柄神兵利器!
其余幾人也被這幅情景驚住,白展堂更是抓著呂輕侯的手興奮地發(fā)出一聲輕聲尖叫,在他看來,這就是自己今日能逃出生天最大的希望。
再次感受到手上傳來的那股仿佛無往而不利的感覺,華知仇站起身,準(zhǔn)備切割囚欄的上部。
高在洲也默契地站起身,雙手握住囚欄中段,萬一掉在地上引來獄卒可就不好了。
又是輕輕一劃,高在洲直接將兩根鐵棍摘下,摟在自己的懷里,挨個向眾人展示著,興奮地?zé)o聲大笑,激動間,甚至抱著華知仇直接親了一口。
而后他便立刻閃身走出牢房,跑去肖星雨的牢房前,激動地傳遞著好消息。
“噓!”華知仇耳朵抖動,聽到牢房外面?zhèn)鱽硪魂嚶曧?,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
高在洲見到,慌亂地跑了回來,將鐵棍放回原位牢牢攥著,還將臉卡在中間,裝模作樣地喊冤。
可喊了兩聲,他便見到華知仇和柳詔東一臉驚恐地望著自己,不禁疑惑道:“你們兩個是什么表情?哎?不對啊……你們兩個怎么還在外面?快進(jìn)來啊,都來人了?!?p> 待二人一臉無奈地扶著額頭,他才尷尬地發(fā)現(xiàn),原來在外面的人是自己,慌亂間他只記得將鐵棍插上別穿了幫,卻鬼使神差地忘了自己并不在牢房內(nèi)。
眼皮一陣抽搐,高在洲突然感覺屁股被人踢了一腳。他把心一橫,大喝一聲,右手掄起鐵棍就抽向身后之人。反正已經(jīng)暴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群獄卒都收拾了。
鐵棍帶起呼呼風(fēng)聲,眼見著就要抽在身后之人的腦袋上,不料卻突然有一只手探起,牢牢抓住了鐵棍的另一頭。
“不好,看來碰上高手了?!彼囍昧?,鐵棍卻絲毫不動,只好運(yùn)起內(nèi)力,松開右手,轉(zhuǎn)過身又握著左手里的鐵棍當(dāng)劍一般向后刺去。
身后那人又是一掌探出,硬生生擋住了這一刺,那一掌立著就如一堵堅(jiān)實(shí)的城墻一般,無論高在洲如何調(diào)動內(nèi)力都無法撼動。
眼見著自己兩次進(jìn)攻都被輕而易舉地化解,他的心沉了下去,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yīng),心中趕忙思考對策。
心思急轉(zhuǎn)間,后腦勺卻被拍了一下,低沉的男人嗓音響起:“臭小子,剛離家沒幾天,都敢跟你親爹動手了?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聽到這個自己近二十年來日日夜夜所聞的熟悉聲音,高在洲一愣,緊接著驚喜地轉(zhuǎn)過身,這才看到身后那人的相貌,正是高君逑。
“爹,你怎么來了?!”
高君逑哈哈大笑:“你說我怎么來了?你們這幾個小鬼,才出門幾天,就讓人家抓進(jìn)了縣牢。我若是再不趕過來,說不定哪天都讓人關(guān)進(jìn)天牢去了?!?p> 眾人皆松了一口氣,看來擦屁股的到了。華知仇隨柳詔東走出牢房,而后又拿著短刀將另兩間牢房的鎖鏈一一切斷,打開牢門。
收起短刀的時候,華知仇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兒,立刻抬頭驚喜地道:“爺爺,你也來了!”
余淵笑呵呵地應(yīng)了一聲,嘬了一口煙袋桿,略帶驚訝地贊嘆道:“削鐵如泥,好東西!老邢可真舍得呀?!?p> “爹,老余頭,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备咴谥拮叩絽屋p侯和白展堂的牢房前:“這兩位是掌柜老呂和跑堂老白,他們也是開客棧的,和咱們算是同行。在白澤縣這幾天,沒少幫我們的忙。”
“幸會幸會,在下呂輕侯,二位大哥若是不嫌棄,叫我秀才就好。”呂輕侯二人抱拳道。“躺著的這位是我兄弟,叫白展堂。只是他受了杖刑,此時不太方便……二位大哥莫怪?!?p> 白展堂仍舊趴在牢房里,此時苦笑著向二人打了個招呼,卻不慎動了傷口,倒吸一口涼氣。
“哦?我來看看?!庇鄿Y見狀,收起煙桿,走到他身邊,觀察一番,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來。打開瓶塞,幾滴淡黃色液體滴落在傷口處,登時疼得白展堂慘叫一聲。
收起瓷瓶后又打量了一下,余淵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道:“沒事了?!?p> 白展堂挨了一巴掌,正想下意識的大叫,可卻并沒有想象中的劇痛傳來,不禁又伸手摸了摸,還是沒甚感覺,奇怪地道:“誒?這是什么靈丹妙藥,真的不疼了啊?!狈^身一屁股坐在地上,似是嫌程度不夠,又抬起落下了幾個來回,這才驚喜地站起身來。
“行了,走吧?!币姷酱蠹叶紱]事了,高君逑大手一揮,帶著眾人向大牢門口走去。
走到半路上,看到一個坐在桌子旁的背影,還有躺在床上的牢頭,華知仇略有些遲疑:“爺爺,他們……”
“不要緊,都被我麻翻了,只管走便是,他們醒不過來的?!庇鄿Y老神在在地答道。
出了大牢,眾人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氣,心情舒暢。沒蹲過大牢的人不知道,外面的新鮮空氣,代表著自由。
“多謝兩位相救。既然得以出獄,那便不再叨擾了。就此別過。日后有緣定將再來拜會?!眳屋p侯抱拳道謝,而后便帶著白展堂離開了此地。
華知仇等人,則隨著高君逑和余淵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既然此間事了,那便該繼續(xù)趕向落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