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上沖刷下來的水流讓上山的道路變得尤為濕滑,林京墨一路手腳并用,拼命向高處爬著。
潔白的衣衫早已狼狽不堪,但現(xiàn)在林京墨顧不得這些,他的目光正緊緊盯著前方那小小的白色身影。
明明不大的一只小狐貍,卻好似黑暗中的燭火一般明亮。
白狐為林京墨帶路,艱難跋涉了好久,終于,在山腰上的一處石洞前停下。
林京墨看著眼前黑漆漆一片的洞穴,又看了看天上愈發(fā)大的雨,山下早已看不見自己的書齋。
林京墨咬了咬牙,抱著白狐抬步走了進去。
風雨被阻擋在了洞穴的外面,洞穴內(nèi)干燥溫暖,但是空氣卻很是污濁,有一股禽獸糞便的氣味。
林京墨嗅了嗅,微微的屏住了呼吸,向洞穴深處看去,只見在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顆顆綠色鬼火。
天邊一記閃電劃過,林京墨感覺一股涼氣爬上了自己的脊背,直沖天靈蓋,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定睛一看,那哪里是鬼火,分明是野獸的眼睛??!
在這一室大小的洞穴中,密密麻麻擠滿了不下幾十上百只動物,豺狼虎豹、熊鹿糜獐、蛇蝎蟲蟻……
很奇怪,這里有許多動物彼此間是天敵,如今居然也能在這里相安無事,甚至彼此挨在一起。
這些獸類的目光齊齊看向林京墨這個人類,那種如芒刺背的感覺令人心中發(fā)寒。
悄悄咽了口唾沫,發(fā)現(xiàn)這里的動物對自己沒有惡意后,林京墨才松了口氣,默默的抱著小狐貍來到洞口邊上,緩緩坐下來。
這一坐,便感覺一股深深的疲憊涌了上來,身體若有千鈞重,畢竟今天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了。
前半夜幫助小狐貍度過雷劫,后半夜也沒怎么睡,大雨中跑步爬山,便是天氣晴朗,路程好走時也頗為費力,更何況如今已筋疲力盡,饑寒交迫。
林京墨休息了下,猛獸在旁,實在無法安睡,再加上濕透的衣服穿著會著涼,林京墨便脫下濕漉漉的衣服擰干,好在這里黑漆漆的也沒有其他人,便是讓一群猛獸看去了也是無礙。
只是不知為何,這只小狐貍似乎有些害羞,居然跑到另一邊,背過了身去,坐在地上耳朵一動一動的看起來甚是可愛。
在黑暗中,林京墨替換了一身干燥的衣裳穿上,這一換,便感覺身體緩過來了,慢慢暖了起來。
今夜似乎格外漫長,林京墨無法估算時間,只是看天色,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一絲晨光穿透厚重的云層。
抱著小狐貍,林京墨從懷中拿出一方手帕,給小狐貍擦起了毛發(fā),小狐貍疑惑的抬頭看了看林京墨,似乎不明白為什么林京墨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就干了。
但她不會說話,林京墨也不會多解釋。
擦干之后,林京墨抱著小狐貍,好似抱著一塊暖玉一樣,手感極佳。
林京墨就這樣抱著小狐貍坐在洞口,看著外面好似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心中突然一片空靈。
屬于原身的記憶不斷在林京墨腦海中翻涌著,里面大多都是原身修習的名家名篇,沒有熟悉的道德經(jīng),也沒有浩然正氣歌,許多熟悉的詩人在這里都不曾出現(xiàn)過。
林京墨突然心中一動,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看著身后的那些野獸們,躊躇了一番后,林京墨從袖子里拿出一盞油燈,點燃,明亮的火光照清了林京墨的面孔,也照見了洞穴深處的野獸身影。
火光似乎讓這些野獸有些焦躁,發(fā)出陣陣低吼,眼神兇戾的看著林京墨。
小狐貍從林京墨身上站起,匍匐在地對著野獸發(fā)出陣陣低吼,很快,洞內(nèi)的野獸們便安靜下來,但依舊用兇惡的目光緊盯林京墨。
如得勝將軍歸來的小狐貍悠哉的趴回到在林京墨的腿上,爪子不停扒拉著他,似乎想知道為什么他能從身上掏出這么一件東西來。
沒有理會小狐貍,林京墨深吸一口氣,看著洞內(nèi)的野獸們,微微一禮,朗聲道:
“感謝諸位的收容,讓在下得以在此安歇,吾林京墨感激不盡,相逢便是有緣,在下愿誦一篇《道德經(jīng)》,望諸位積善行德,早日成仙?!?p> 說完,林京墨便自顧自的坐了下來,清脆嘹亮的聲音在這方洞室中響起。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
這篇道德經(jīng)林京墨前世曾讀過,但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神妙,今日再讀,卻發(fā)現(xiàn)字里行間玄妙無窮,竟?jié)u入佳境,心中澄澈空明,無垢清凈。
識海中,世界珠對殘留雷劫的吸收更快了,同時似乎打開了和這片天地的橋梁,滾滾靈氣涌入世界珠中。
這些獸類最開始對林京墨點燈的行為很是反感,只是懾于狐妖才不對其下手罷了,對林京墨所誦讀的《道德經(jīng)》起先覺得很是嘈雜,但慢慢的,許多獸類開始沉醉其中,聽的如癡如醉,只覺得林京墨的嗓音和整片天地極為和諧。
小狐貍趴在林京墨的腿上也是晃著尾巴,瞇瞇著眼睛很舒適的樣子。
慢慢的,風雨的聲音似乎遠去了,那轟隆隆地動山搖的景象也打擾不到這里。
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這一方洞穴,青燈照著林京墨,顯得寶相莊嚴,不似凡人。
林京墨在不知不覺中與這方天地產(chǎn)生了共鳴,進入了頓悟的狀態(tài),一股股神秘的力量和靈氣一起涌入林京墨的身體中,被世界珠所吸收。
當林京墨誦讀完時,雨已經(jīng)小了很多了,看天色似乎亮了些,烏云在高空中翻涌而過。
一宿沒睡,林京墨卻感覺神清氣爽,整個世界似乎都不一樣了。
白狐最先從那翻意境中醒了過來,看著林京墨的一雙大眼睛中多了幾分少有的靈動之色。
林京墨起身,收好早已熄滅的油燈,轉(zhuǎn)身走出洞穴,小白狐緊跟在林京墨身邊。
林京墨看著小白狐笑著道:“你不跟你的同類們在一起嗎?”
小白狐聞言搖了搖頭,大眼睛中人性化的閃過了一抹不屑和嫌棄,然后又繞著林京墨的腳邊,眼中有討好之意,似乎要跟著他。
“好吧,既然如此你便先跟著我吧!”
如今林京墨孑然一身,多個伴也是好的。
林京墨的動作也驚醒了一些野獸,它們對著林京墨或跪或拜。
林京墨對著它們點頭拱手:“各位,有緣再會了!”
說著,再不留戀的走了出去。
這也算是一番講道吧!
林京墨如此想著,昨天所為當真是心血來潮,毫無道理,卻又感覺水到渠成。
日后這些野獸中的一部分或許會因今日的一番講道而開了靈智,不論它們是善是惡,都會因與林京墨的這一番因果,因聆聽了《道德經(jīng)》的教化而少犯殺孽,林京墨覺得這就夠了。
因一席之地,予汝一場造化。
林京墨感覺自己的心境似乎升華了,胸中一股氣勢滌蕩開來,充滿了一股浩大渾厚的氣息。
張口一吐,便是一道白光,如三尺青鋒劃過,一棵大樹應聲而倒,林京墨哈哈大笑,大步而去。
身后,百獸朝拜。
……
站在山腳處,曾經(jīng)的書齋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原地只留下一條洶涌的大河,大山的一部分山體滑落而下,泥土碎石和滾木不斷被流水沖刷帶走。
林京墨心中慶幸,幸好當時沒有在山下進入世界珠,要不然的話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一艘小舟從遠處劃了過來,在洶涌的洪水中穩(wěn)穩(wěn)的行駛著,看起來很不可思議。
林京墨大聲呼喊,小舟劃過來,只見一名身穿衙門服飾、腰間佩刀,國字臉、濃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對林京墨抱拳行禮。
“太好了,林公子你沒事,昨夜長江水位暴漲,知府大人帶著大家連夜修筑堤壩,今早聽說郊外山下積水成河后,忙令我來此接林公子回城?!?p> 林京墨拱手行禮道:“替我謝過知府大人,,也多謝大哥前來救我,如此恩情林京墨沒齒難忘。”
“林公子客氣了,請?!?p> 中年男子扶著林京墨上了船。
至于小狐貍,則在小舟還沒有過來的時候就被林京墨送到世界珠里了。
一艘小舟在波濤中前進,林京墨坐在上面提心吊膽,這艘船只能站上三個人,小的一個浪花就能使其傾沒,卻被中年男子操控的穩(wěn)穩(wěn)當當,一路向潯陽城而去
林京墨放下心來,和中年男子交談起來。
原來中年男子名叫趙奎,今年四十多歲,是府衙里的老人了。
“趙大人,潯陽城情況如何?”
“三天前,知府大人就派人加固江堤了,而且通知低洼處的居民遷至城內(nèi),如今城里人很多、很雜,聽說知府大人正和主薄商議將人遷到山上去呢。”趙奎道。
林京墨點了點頭,原身孤身一人在此讀書修行,不出門自然也就不知道潯陽城發(fā)了告示。
再有一年他也要去豫章參加科舉考舉人了,如今潯陽城發(fā)大水,顯然不宜久留,林京墨打算提前去豫章。
在那之前他也需要去城里添置一些東西,畢竟適百里者,宿舂糧,如今林京墨餓了一夜,需要先找個吃飯的地方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