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鳥山區(qū)的南邊,青山疊翠,連綿起伏。小鎮(zhèn)就坐落于一個山清水秀的山谷之中,一條河橫穿小鎮(zhèn),匯入鎮(zhèn)東邊的湖中,又從湖中流出浩蕩東去。
旅人牽著馬兒,與吳爸和老秦一路下山后沿著河進了小鎮(zhèn),途徑了那不大不小的湖,近處的水面如鏡一般倒映著鎮(zhèn)里的建筑。全鎮(zhèn)的建筑大多保持著古色古香的風(fēng)格,但也有不少現(xiàn)代化的建筑。一條鐵路穿山而過,橫跨小河,吞吐著煙霧的火車在它身上飛馳而過,駛進了鎮(zhèn)上的火車站。那些現(xiàn)代化的建筑就分布在火車站周圍,如輻射一般向小鎮(zhèn)闊散開來。
旅人不禁想起了湖山鎮(zhèn),兩個地方是如此相似,都是被火車帶上歷史車輪的在世界角落的小鎮(zhèn)。不過不同的是,這里的山上有和涌泉村一樣的古城墻遺跡,應(yīng)該是從涌泉村一路綿延過來的。聽村里的老人說過,這古長城可是一直綿延到北部草原上的。
可以想象這里昔日的高城深溝,箭樓聳立,雄兵把守。據(jù)說這兒曾是咽喉要道,故雄關(guān)鎖鑰,千古馳名。不過在火車來了之后也成了收門票的旅游景點。
旅人一進入鎮(zhèn)子就和老秦和吳爸分開了,老秦挑了茶葉去了農(nóng)產(chǎn)品交易市場,吳爸去集市上采購化肥了。老秦給了旅人一個地址,說是個認識的老中醫(yī),讓他帶孩子去那兒看看。
旅人到了老秦說的地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這兒一點都不像個醫(yī)館,這棟建筑看上去有點兒年頭了,墻上蓋了一層青苔和一層爬山虎,看不出本來的樣子。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和整個房子極其違和的大煙囪的話,它本可以完美的容入這個青磚白墻的老胡同里。
二樓就更奇怪了,一整面墻都被做成了陽臺,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屋檐下還有好幾個鳥巢。一個眉毛很濃的老人正躺在二樓陽臺的搖椅上,因為眉毛濃到看不見眼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
正當(dāng)旅人困惑時,那個老人說話了?!皹窍碌呐笥眩瑏砜床〉倪€是來打麻將的?”
“看病來的,涌泉村的老秦介紹的?!?p> “哦,阿秦的朋友啊。”老人走到陽臺邊向下望了一眼“樓下門沒鎖,自個兒進來吧?!?p> 旅人讓馬兒呆在外邊自己抱了孩子推門進了屋,屋里沒有開燈,興線昏暗,有一苦濃濃的藥村的苦味兒。有一整面墻都被作成了柜子,整間屋子里除了桌椅家具外就是各種各樣的雜物,大多數(shù)應(yīng)該都是藥材。還有一個條碗口粗的大蛇盤在椅子上朝他吐著蛇信子。
旅人見過的東西多了,當(dāng)然不會害怕一條蛇,但還是有點吃驚,抱著孩子站在門口發(fā)呆。
正當(dāng)旅人盯著大蛇發(fā)呆時,濃眉老人從樓上下來了,朝他招了招手“沒事,進來吧,它不咬人的。”
旅人聳了聳肩,抱著孩子進了屋。
濃眉老人搓了搓手說“是這孩子看病吧,跟我來后屋吧?!?p> 旅人跟著老人進了后屋,把孩子放在一張床上。濃眉老人伸手給孩子把了把脈。
“他這樣多久了???”
“我也不清楚?!?p> “你不清楚?有你這么當(dāng)?shù)膯??自己娃成這樣了會不清楚?”
“我不是他爹,這娃是我路上撞見的,撞見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這樣了?!?p> “那這孩子來路不明的,你不怕給自己惹上麻煩?”
“總不能把他丟那兒等死吧?!?p> “嗯,看來你人還不錯…”濃眉老人把完了脈“這孩子沒多大問題,只是受了點驚嚇,我一會給他扎扎針詁計就能醒了?!?p> “那真是太好了…”旅人說著,突然感覺后背有點發(fā)涼,回頭一看,原來是那條大蛇正盯著自己看。
濃眉老人發(fā)現(xiàn)了,對大蛇喊道“上樓上自已看電視去,別一會人家醒了又嚇著人家?!?p> 大蛇一邊不情愿的上了樓一邊說“這個點又沒啥好看的節(jié)目…”
旅人看著大蛇上了樓,他對大蛇會說話并沒有感到很驚訝,必竟自已見過會說話的牲靈大多了,比如老白家的貓。也許自己的馬兒也會說話,但它從來沒開過口。
旅人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沒干,于是問濃眉老人“鎮(zhèn)上郵局在什么地方,我還要去那兒辦事。”
“郵局就在火車站旁邊”濃眉老人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盒子,從里面拿出針炙用的針“不過你不打算先等這孩子醒嗎?”
“不用,一會老秦他買完茶葉就過來,他會照顧這孩子的?!?p> “哦,阿秦他要來啊,那我可得好好準備準備?!睗饷祭先嗽炅俗詈笠会槪闳チ肆硪粋€房間燒開水準備茶和點心去了。
旅人見沒他什么事,就打算先走一步了,沒想到剛走到樓梯回,那條大蛇就下了樓,與他擦身而過。
大蛇叫喊道“我說,你把遙控器放哪兒了,我怎么半天沒找著?”
大蛇的身子冰冷又滑溜溜的,旅人下意識一躲,沒想到一腳沒站穩(wěn)失去了重心摔倒了。
旅人摔倒時的小小震動,把幾個小罐子摔落在地。罐子破了,幾只蟋蟀從里面跳出,驚惶矢措的逃到了屋外的石板上,又跳進草地里。
濃眉老人聽見響動走了出來,看見了這一幕“原來我把蟋蟀罐子放外屋了,我說怎么找不到了?!?p> 旅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不要緊吧,我看蟋蟀都跑光了?!?p> “沒事,反正這些蟋蟀也沒用。”濃眉老人說,一邊用掃帚去收拾地上的碎片,發(fā)現(xiàn)有一個罐子還沒碎,蟋蟀還在里邊。
“你也和它們一塊兒走吧?!睗饷祭先诉呎f邊把罐子打開。可不知為何,那蟋蟀就是不動。
“去吧,草地那么大,野草那么高,食物那么多,這該是多么自由的天地阿?!睗饷祭先藢罢f。
“它不會走的,剛才的蟋蟀都是因為受了驚嚇才跑的,它不一樣。”大蛇說“他們從小就是為了那批人斗蟋蟀才被抓罐子里的,早就習(xí)慣了年年斗,月月斗,天天斗。除了互相咬斗,它們已經(jīng)不知道為什么爬行,為什么進食,為什么活著了?!?p> 見二人都沒說話,大蛇又說“順便說一下,這些蟋蟀平時都是我在喂,不過你應(yīng)該不是把它們忘了,只是不愿意想起來吧,必竟是那個人留這兒的?!?p> 沉默了好一會兒,旅人先說話了?!懊懊恋膯栆幌?,這些蟋蟀是…”
“哦,我年輕的時候的一個老朋友留這兒的。”濃眉老人說“他是鎮(zhèn)上一公子哥兒,就喜歡弄這些東西,我那個時候也玩,就和他走一塊兒了,咋倆關(guān)系還蠻鐵的。后來打仗了,他嘛,就家國情懷,去參軍了,把這些都放在了我這兒?!?p> “那后來…”
“后來嘛,我也跟著一塊兒去了,和他一營兒,我是軍醫(yī)。那天他就渾身是血的從前線抬下來,我和另一個醫(yī)生搶救了好久,最后還是沒把他保下來,我看他在我懷里斷的氣兒。他就這樣永遠留在北邊了,死的時候都沒往來的及看老家的方向一眼兒…”
說到這兒,濃眉老人哽咽了,也不知道在他的濃眉底下是否有淚花。
“我說錯什么了嗎,他好像很很難過。”大蛇說“我認為一個早已故去多年的同類,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會在引起他的情緒波動了。”
“感情,常先生,感情?!甭萌苏f“與摯友的美好回憶,在生死離別后會發(fā)酵成世上最苦澀的感情?!?p> “作為爬行動物,我很難理解你們?nèi)祟悺!贝笊哒f“而且作為南方蛇,我更喜歡被稱呼為柳,另外,你應(yīng)該叫我太太。”
“好吧柳太太”旅人說“您剛才應(yīng)該是故意的吧?”
“什么?”
“故意絆倒我,讓我摔碎蟋蟀罐子,好看看他的反映。”
大蛇沒有說話,只是吐了吐信子。
“冒昧的問一下,你們兩個的關(guān)系是…”
“他是我老伴兒。”
“您老伴兒今年貴庚???”
“比我大兩歲,一百五十三了。”
“那這些蟋蟀…”
“當(dāng)然不是當(dāng)年那些了,不過也才五代,都是有康威的蟋蟀嘛?!?p> 對于那些逃走的蟋蟀,逃脫的喜悅很快就過去了,他們耐不住不在戰(zhàn)斗的生活,都在苦苦的相互尋找。聽到遠處有響聲,便一陣興奮。聞到近處有氣味,它們屏息靜候??吹矫┎菰陬潉?,它們縮身備跳??吹降厣系淖阚E,它們步步緊逼…終于,它們先后發(fā)現(xiàn)了同類,找到了對手,開辟了戰(zhàn)場。
像在罐子里一樣,一次次爭斗有勝有敗,這方的勝者丟下氣息奄奄的敗者,去尋找另一方的勝者。沒有多少時日,逃出的蟋蟀就已死的一個不剩。
它們的生命,結(jié)束的比在罐子里還早。是因為自由嗎?或許無序的自由,是一種更可怕的災(zāi)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