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這個狠毒的男人
或是因著兩人以夫妻的名義共同生活了半年多,又或是安風從未阻擋過他的腳步,甚至多次明里暗里的幫過他,慢慢地,晉琛雖仍有所懷疑,但多少軟和下來,漸漸對她的事上了心。
他開始留意安風在做什么,不是曾經(jīng)的那種警惕提防,而是好奇地想要探究。
他會下意識在即使不那么做,也不會損傷到自身分毫的情況下維護安風,甚至開始有一搭無一搭地關(guān)照起宋遠殊來。
安風感知到了,便很有分寸地回應(yīng)著,二人都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誰也不知道,在這不遠不近的善意與疏離中,又各自有著幾分真心。
很多年后,晉琛才意識到或許在那時,又或許更早,她于他便與旁人不同了,只是21歲的晉琛,汲汲渴望著別的東西,未曾、也未敢深究罷了。
初春的夜還是有些微涼,這夜安風睡得很不安穩(wěn),醒后才察覺癸水提前到了。
她下榻翻找一通,發(fā)現(xiàn)月事條等物品也用光了,無奈下,安風只好穿上衣服,打算去找詩茵要點東西先應(yīng)應(yīng)急。
安風迷迷糊糊地往院外走,走著走著又停了下來,閉上眼頓了頓,睜開眼又茫然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走錯路了。
感覺到身下一股暖流來襲,下腹的痛感愈發(fā)明顯,安風竟一時間有些直不起腰來,強忍著靠在了走廊的柱子后面歇息。
約莫半刻鐘的工夫,安風覺得不那么疼了,腦子也從睡意中清醒過來,打算原路返回去找詩茵。
寂靜的夜里聲音是那么的清晰,安風仿佛聽見連廊的拐角處有人在竊竊私語,隨著距離的拉近,聲音也愈加真切。
安風可以斷定是真的有人在說話,可具體說的什么,她聽不真切,心下懷疑是哪個耐不住寂寞的婢女和侍從在約會。
安風沒有在意,繼續(xù)向前走,心想自己不用走到拐角處,便該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侍從們也不一定發(fā)現(xiàn)她,就算發(fā)現(xiàn)也會自覺退讓,她也不會去深究此事。
直到她聽到晉琛的聲音,那句透著陰森和狠厲又勢在必得的“今年春獵,這份大禮我看太子如何消受?!眾A雜著涼風灌入安風的耳朵,激得她渾身一陣顫栗,肌膚上迅速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安風停住腳步,進退兩難,她早有預(yù)感,晉琛不會久屈居人下,一定會有所爭奪的,只是哪一方都沒有把她當做自己人,她也不愿參與到這些紛爭中來,想著盡力周旋應(yīng)付,只要能過活就好。
安風愣了一瞬,便屏住心神、躡手躡腳地快速轉(zhuǎn)彎,朝著晉琛所在相反的方向走去,心中的驚懼讓她不免加快了步伐。
可那名暗衛(wèi)耳力也實在太好了吧,“殿下,有人?!?p> “誰?”季沖警惕道,說著便飛身追了上來,安風沒有跑過,被攔了下來。
是福不是禍,是命躲不過啊。
安風直視著晉琛,沒有辯解。
晉琛眸色漸深,暗藏洶涌。
那名暗衛(wèi)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季沖也退下了,只留他們二人在月光下的連廊上僵持著。
晉琛仿佛在做著什么判斷和抉擇,雖看似艱難,卻也在須臾間有了決斷。
他大步向前,拖拽著安風回了房內(nèi),關(guān)上門將安風摔抵在門上,質(zhì)問道:“那么晚了,你剛才出去干什么?又跑什么?”
安風坦然道:“我身子突然不舒服,月事提前了,去找詩茵拿些東西應(yīng)急,迷糊走錯了路,有點著急了?!?p> “嫁進來快一年了,還能走錯路?”晉琛一臉輕蔑,并不相信。
“真的,我睡迷糊了?!卑诧L垂下了頭,不再言語。
或是因為一絲惻隱之心,還是什么別的,晉琛竟然有那么一瞬猶豫了,想要印證安風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快速撫上安風的腰腹,強勢地抻開她外衣的腰帶。
安風大驚:“你干什么?”,同時,將雙臂撐在他的胸膛上,希望以此保持和他的距離。
“干什么?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騙我?!蹦侨藦妱?,不容置疑。
明了他的意圖后,安風又驚又懼,全身都在抗拒著他,卻奈何不敵,落了下風。
安風身子隨之一僵,拽緊了身前人的衣服,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紅彤彤的眼眸中顯露出滔天的憤恨。
迎著那目光,晉琛心中茫然升起一陣慌亂,隨即落荒而逃似地離開了臥房,一口氣走到書房坐定后,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究竟做了些什么。
晉琛只覺得胸中郁結(jié),腦子越來越亂,他似乎可以相信安風的說辭,可就算是誤打誤撞,她也聽到了不該聽的話,怎么辦?殺了她?還是留下她?
久遠的記憶襲來,晉琛背后一涼,也瞬間清醒了,他怎可因為一個女人而亂了方寸、有所猶疑,即便是一瞬,也絕不允許。
若是一時心軟,落得功虧一簣,便是萬劫不復(fù)的下場,上天不會給他多余的機會,他也決不能允許有任何不可控的因素阻擋他的腳步,絕不能。
這樣想著,晉琛神色漸漸恢復(fù)如常,又增了一絲冰冷,終究是狠下了心腸。
臥房內(nèi),安風倚著門跪坐在地上,衣衫凌亂,整個人都在無力地顫抖著,她怎么也沒想到晉琛會如此折辱自己,一時間,難堪和憤恨席卷全身,久久不能平靜。
“小姐,小姐,你睡了嗎?我進去啦,我給您把東西拿來了?!?p> 直到耳邊響起詩茵的聲音,安風的思緒才回攏過來。
“你等等?!闭f著,安風將自己收拾妥帖,開了門。
“小姐,剛殿下派人讓我來給您送東西,可是,您月事不是還有五六天才到嗎?怎么這回提前了呀?用不用明天找個大夫看看?誒呀,小姐你手怎么這么涼???這要是落下病根可不是鬧著完的。”
詩茵小臉一紅,“聽府里老人說,這事關(guān)乎子嗣,可不能掉以輕心。小姐既聰明又漂亮,會醫(yī)還會武,不用多久,殿下自會知道小姐的好,到時候若是能添個...”詩茵絮叨著,竟生生將自己說羞了。
“傻詩茵。”安風滿是憐愛地摸摸女孩的頭,苦澀地笑了笑。
此刻的安風是無助且孤立無援的,回想上次那么無助還是因為母親自殺,只不過那時候的她還是個稚兒,什么都改變不了,只能默默承受,而現(xiàn)在她長大了。
她想,若是一搏,會有一線生機嗎?
總之,即使毫無勝算,她也決不能坐以待斃,絕不能。
“詩茵,你過來的時候,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對,小姐,我還想和你說呢,剛才一時忘了,不知道為什么楓林閣外多了些守衛(wèi),看著怪嚇人的?!?p> “嗯。”安風輕應(yīng)一聲,心下了然。
翌日
“小姐,那些守衛(wèi)說什么也不讓我出楓林閣,連我出去采買竟也不讓。”詩茵氣鼓鼓的。
安風靜靜地看著詩茵忙來忙去,思量著,晉琛到底會對自己如何,是將自己禁足一個多月,直至他事成?還是永絕后患?
一連幾日,安風和詩茵都被禁足在楓林閣,與外界斷了聯(lián)系。
這天早上,安風起床后感覺昏昏沉沉的,其實這幾天她身子一直不大舒服,開始還以為是因為月事受涼導(dǎo)致的身體虛弱,可現(xiàn)下月事已經(jīng)結(jié)束,身體卻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更甚。
她的身體向來是很好的,甚至有點過人的好。
在青州的那十年,有八年的時間安風都在跟隨一名“怪人”學醫(yī)習武,至于這位“怪人”姓甚名誰,又來自哪里,大家卻是一概不知,因著機緣際會安風拜他為師,他便讓大家喚他一聲安風師父。
安風師父開辦了一間小醫(yī)館,雖然醫(yī)術(shù)了得,但他行事卻有些乖張,有時還瘋瘋癲癲的,是以,人們也不大相信他,生意勉強糊口,他也樂得自在。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搗鼓著什么,安風也沒看明白,有時他還會拉著安風給他當小白鼠,替他試驗各種藥的功效。
雖然開始也有上吐下瀉、頭暈?zāi)X脹的時候,但安風師父總會笑呵呵地說道:“放心,放心,親生徒弟,死不了的?!?p> 一年又一年,安風在師父的摧殘下,身子竟異于常人的好。
有時大家吃錯了東西,其他人都要死要活的,就只有安風一個人沒啥反應(yīng),她心底雀躍,心想到底是親生徒弟啊。
只不過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在安風離開青州的前一年,師父先一步離開了,說是去游歷了,讓她別想他,有緣自會相見。
對了,那個沒正形的臨走前還交給了安風一些瓶瓶罐罐,念念叨叨說是他這些年的心血,讓安風對著書籍仔細鉆研下,看看還有沒精進的余地。
說著,又信誓旦旦道,安風肯定不能再研究出來啥了。
一語中的,安風還沒研究出可以精進的地方便回了京都,此事也暫時擱置了起來。
安風心中隱隱有些不祥的預(yù)感,她翻找出那個從青州帶過來的匣子,抽出一根封藏已久的銀針,朝著指尖輕輕一刺。
頓時,銀針染上鮮紅的血跡,隨著那顏色漸漸轉(zhuǎn)深,安風的眸色也漸漸暗淡下來,他竟然給她下毒。
這種無色無味、又不會令人當場斃命的毒是最好不過的了,它能慢慢擊垮人身體的防線,讓人在無效醫(yī)治中漸漸殞命。
凡中此毒者,初期,一般不會有所察覺;中期,中毒者大抵也只是猜測自己患了什么??;等到后知后覺懷疑是中毒了,恐怕中毒者連中的是什么毒都沒搞清,便一命嗚呼了。
若是有人存心想要遮蓋,說是中毒者患了惡疾難治身亡,也是能讓眾人信服的。
幸好安風體質(zhì)異于常人,在中毒初期便有了明顯的反應(yīng),又幸好安風精通醫(yī)理,很快便知道自己中了毒,最幸好的是,師父給自己留了許多寶貝,足以救自己一命。
安風又忍耐了幾日,掐算著若是常人也該有不適的癥狀出現(xiàn)了,便給自己下了點料,讓自己顯得病態(tài)孱弱起來。
詩茵急乎乎地向外稟報,大夫很快入了府,不出所料,診斷為傳染性急癥,需安心靜養(yǎng),這樣晉琛就有足夠的理由隔絕安風與外界的聯(lián)系了。
自從被禁足至今已有十日,安風不哭不鬧,也不求和討好,甚至連向外界求救的跡象都絲毫未有,晉琛想不明白,便也不愿去想了,這些天他忙于聯(lián)系自己的親信暗衛(wèi),為他的大計做籌備。
安風覺得時機快到了,便不再用膳,堅決要見殿下一面,才肯繼續(xù)用膳醫(yī)治,詩茵也跪在外面替自家小姐哭求著。
或是擔心安風不再用那藏了毒的膳食,去的不夠快?還是想扮演一個深情的夫君免得授人以柄?
總之,晉琛不顧侍衛(wèi)和大夫的阻攔,明晃晃地上演了一場生死相隨的戲碼,搬到了楓林閣,大有安風的病不好,他也不出門了的架勢。
安風靠在床頭,將目光緩緩?fù)断蚰悄ㄉ碛啊?p> 十日不見,她早已沒了往日的鮮活明媚,面色蒼白無力,一幅病懨懨的模樣。
不知為何,晉琛竟有些不敢看她,只離得遠遠的,情緒難辨地甩過去一句,“好好吃飯用藥?!彼具€想說一句“會好的”,可話到嘴邊,終究無法如此昧著良心說出這般虛偽的話,又生生將其咽了下去。
安風心底略過一絲恨意,又夾雜著幾分悲涼,但她很快調(diào)整了呼吸,扮作柔弱委屈狀,可憐巴巴地說道:“你喂我,好不好?”
晉琛先是一愣,后猶豫片刻,鬼使神差的沒有拒絕,上前端起那碗藥食喂了起來。
安風拽著晉琛的衣袖,將人緩緩拉近,試探性地抱住對方,她能感到晉琛的身子僵愣了一下,卻沒有躲閃。
“是不是只有我把命給你,你才肯信我?嗯?”安風一邊問道,一邊用左手環(huán)在他的頸側(cè)。
二人交頸相擁,少女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側(cè),話語卻極盡冰涼,不染一絲旖旎,晉琛感到不適,想要將身前的人推開。
安風見狀用盡全身力氣將人緊了緊,道:“罷了,在權(quán)勢利益面前,信與不信,不值一提,從前是我執(zhí)著了,今后,定不會了。”
與此同時,一只黃豆般大小的毒蠱順著安風的左臂爬出,漸漸貼近了晉琛的脖頸,又以極快的速度咬穿皮膚,順著頸動脈的血流潛入身體。
霎時,晉琛感到脖子一陣麻疼,隨即將懷中的人推了出去,按著脖子愣怔不解地看著安風。
安風被摔在床榻上,連日來的磋磨讓她失了往日的神采,顯得那么易碎單薄,只有那雙滿是淡漠鄙夷的眸子中迸發(fā)著不屈的光亮。
晉琛摸到頸側(cè)那處細微的傷口和一絲血跡,緊接著便又是一陣全身性的疼痛痙攣,“你,對我做了什么?”他艱難地質(zhì)問道。
安風就那樣安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直至面上染上一抹滿意的淺笑。
初種毒蠱的痛很快消散下去,晉琛一把扼住安風的喉嚨,狠厲道:“說,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安風厲色反問,“就只允許你對我下毒,不允許我對你種蠱,這是什么道理?”
“什么蠱?快把解藥交出來。”
“沒有解藥,我活著,你便無礙,若我死了,你絕不會長久,不信?那你可以試試。”
二人對峙著,誰也不肯讓步。
“要么,你就利索點掐死我,要么,請你離開我要休息了?!卑诧L不耐煩道。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說著他收緊了掐著安風脖子的手,直至她無法呼吸。
安風閉著眼,滿臉漲紅卻仍舊不為所動,許久,晉琛終是松開了她,“好,我看你還能挺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