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齋藤淳的問題，鵜飼教授似乎也開始糾結(jié)了起來，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再也簡單不過了。但可惜的是，鵜飼教授并不是那種能夠毫無保留說出實話的人。相比于一名醫(yī)生，他更像是浪速大學附屬醫(yī)院這個白色巨塔中的政客。相比于遵從良心做出證言，他此時更多的在考慮自己的所言會對森部檢察官造成的影響。
或者說，對自己與檢察系統(tǒng)之間關系的影響。
但是在度過了接近一分鐘的漫長沉默之后，鵜飼教授還是向前微曲身子，有些磕巴的說道：“不能，嗯，從醫(yī)學上我不能肯定當時伊藤誠先生是否已經(jīng)腦死亡了?！?p> 真是一個妙人，鵜飼教授雖然回答時甚至有些磕巴，但是他還是特意用重音向陪審團強調(diào)了兩個詞，“醫(yī)學上”、“腦死亡”。
齋藤淳也沒有給老教授任何喘息的時間，對于這樣的老同志，更要采取“有備而來”的“頭吸”才能取得最大的戰(zhàn)果。
“那么鵜飼醫(yī)生，是不是這也意味著，在剛才我所假定的情況下，被告人將被害人斬首時，被害人有可能已經(jīng)死亡了呢？”
齋藤淳并沒有在死亡的界定這一問題上和鵜飼教授繼續(xù)究字眼。如果在這個案子里討論死亡的標準到底是“腦死亡”還是“心臟死亡”，會是一筆說不清的糊涂賬，可能帶來很多不確定的風險。畢竟讓陪審團去思考這個，基本上和讓一個普通大學生做高數(shù)試題差不多了。
普通大學生對于高數(shù)的一般心態(tài)可能就是擺爛了，如果陪審團也簡單的對這個問題進行擺爛，就過于危險了。
這一次鵜飼教授的回答非常迅速，“是的，在醫(yī)學上，被害人此時具有已經(jīng)死亡的可能性。”
齋藤淳對著鵜飼教授稍微欠了欠身子，微笑的說道：“感謝，鵜飼教授，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p> 說完就轉(zhuǎn)身對小野法官說道：“法官，辯方對于鵜飼教授的交叉詢問完畢。辯護人請求傳喚我方證人東貞藏教授。”立刻，小野法官邊保持著他標志性的微笑，邊發(fā)布相應的指示。鵜飼教授相應退場，在法庭上與剛走進來的東教授擦肩而過。
和看起來有些圓滑、高深莫測的鵜飼教授不同，東教授則看起來要正派的多。一副國字臉，身材高達，面向也十分的寶相莊嚴。唯一的遺憾就是比起鵜飼教授的大佬發(fā)型，東教授頭頂有些濃密的頭發(fā)可能讓人稍稍懷疑他的醫(yī)術，不過他頭上混雜的絲絲銀發(fā)也算是補足了這一缺憾。
等東教授宣誓完畢，齋藤淳稍微想了想，仔細思考之后，他覺得還是不應該過于回避腦死亡這一風險。既然森部雅人檢察官已經(jīng)在腦死亡這一問題上下了手，自己也不能怯戰(zhàn)，更不能在這個角度上陷入被動。雖然是在計劃之外的提問，但齋藤淳還是發(fā)問了。問了和剛才森部檢察官詢問鵜飼教授時類似的一組問題。
“東教授，被害人尸檢報告中提及胸腔充滿積血，那么這一過程可能持續(xù)多久？”
東教授回答道：“這一過程可能持續(xù)的時間有五到十分鐘，根據(jù)我個人的經(jīng)驗，最長不會到十分鐘。”
齋藤淳又問道：“在這一過程中，受害人的心臟始終保持著跳動么？或者說，受害人的死亡時間與胸腔積血的時間是否準確的相同？”
“胸腔積血可能的原因并不完全的是心臟在受到貫穿后還保持跳動。”東教授不緊不慢的說道：“有可能受到貫穿的心臟在停止跳動之后仍然往胸腔之中滲血?！?p> “那么，東教授。根據(jù)剛才鵜飼教授所提到的胸腔充血時間最大可能達10分鐘。我們假設最極端的情況下，受害人在遭受槍擊后雖然休克倒地，但是其心臟受到貫穿傷之后還保持運作高達了五分鐘，此時受害人在心臟尚未“死亡”的狀態(tài)下被被告人斬首。這種情況在理論上是否有發(fā)生的可能性？”
齋藤淳的問題問完，幾乎法庭之上所有人都帶著驚愕的表情看著他，只有小野法官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還是面露微笑的看著他。東教授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愣了良久才回答道：“理論上存在這種可能性的，但是幾率極小?！?p> 齋藤淳有些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又問道：“剛才鵜飼教授也提到過，現(xiàn)代醫(yī)學普遍的認為腦死亡是判定受害者或是病人是否死亡的標準，請問一般情況下腦死亡與心臟死亡二者誰更早的發(fā)生?！?p> 東教授稍微遲疑一下，但也還是不緊不慢的回答：“一般情況，不，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腦死亡的情形相比較于心臟死亡都要更早的發(fā)生?！背烈髁艘粫纸忉尩溃骸叭绻皇沁@樣的話，所有的器官移植行為都涉嫌刑事犯罪了。”
“那么醫(yī)生，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即使在我剛才提到的最極端的情況下，受害人即使心臟還在跳動，但是其也有腦死亡的可能性呢？”
東教授回答道：“存在這種可能性的，如此嚴重的貫穿傷，此時即使心臟仍在跳動，但是其供血功能也受到了嚴重地影響，在這種情況下也有可能受害人已經(jīng)腦死亡了。”
“東教授，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即使在我剛才提到的最極端的情況下，受害人遭到被告人斬首時，也有已經(jīng)腦死亡的可能性呢？”
東教授遲疑了一會，才有些謹慎的回答道：“可以這么說，但是從醫(yī)學的角度上來說，這種極端的情況基本上不會發(fā)生，本案中心臟死亡的速度大概率是快于腦死亡的。”
齋藤淳暗罵了一聲東教授的迂腐，‘畫蛇添足’，又趕忙問道：“那么在一般情況下，醫(yī)生，從醫(yī)學角度上而言。受害人在遭受如此嚴重的槍擊之后，一般在多久之后會死亡呢？”
對于這個問題，東教授想也沒想就直接回答：“如此嚴重的槍擊，受害人可能在倒地之后就當場死亡了?！辈贿^很快他又補充道：“雖然受害人也有在彈傷持續(xù)一段時間之后才會死亡的可能性。但是如此嚴重的槍擊，受害人不僅很快就算死亡，而且也根本沒有任何的時間可供施救，即使立即搶救也回天乏術了?！?p> “那么可能的情況下彈傷究竟會持續(xù)多久呢？醫(yī)生，是否能給出一個大致的時間范圍?！?p> 東教授沉吟了一會，才說道：“這一點我無法回答，沒有可研究的先例。而且根據(jù)個體之間差距和具體的彈傷差距極大?！?p> 隨著這個問題的結(jié)束，齋藤淳對于東教授的訊問也就結(jié)束了。雖然東教授在很多問題上沒有回答的特別有利于西園寺世界，但是從某種角度上而言，這種完美也加強了陪審團對于東教授所言屬實的感覺，畢竟有一點瑕疵的東西才更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