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第一次看到了傳說中的京城，準確的講是城墻，高有六丈左右，底部兩丈為青石，以上為墻磚，這么高大的城墻，想要踩著梯子爬上去殊為不易。
西城門樓巍峨高聳，以俯瞰天下之姿穩(wěn)居城頭，護城河寬不到三十丈，底部僅有不多的水，很多地方露著河床，左一片右一坨長著葦草。
上午巳時，五十騎家丁護著三輛馬車出了西城門，九斤離開護城河，穿過棚戶區(qū)，回到等候在馳道上的車隊前。
來的時候五輛四輪馬車，回去只有一輛四輪，其它的變成了普通的兩輪馬車。
這老丈人下手不是一般的狠，四輪車普通的售價也得一千五百兩銀子，還沒成親就開始薅女婿的毛了。
隨著張靈兒迷人的笑臉臨近，九斤趕緊把薅羊毛的不快扔掉，緊走幾步說：“這幾個月在府里安穩(wěn)等著，我擔(dān)心會有人對你不利。”
“我就在府里總行了吧，倒是你，一路跋山涉水，危機四伏，可得當心?！?p> “我才不會找罪受，等成親后咱們走一趟你就知道了，可惜現(xiàn)在不能香一口。”
“人太多了，還有半年，再忍忍吧，我去和大師姑道別。”
在九斤和張靈兒惜別之時，遠在西北的大武鎮(zhèn)已經(jīng)打退了十三股亂兵突襲。
原本聲勢浩大的農(nóng)民軍，沒了流民跟隨，中間很多股亂兵有了礦山和窯廠后，選擇了偃旗息鼓，專心賺錢，
這使得豎起大旗的王嘉胤手下人馬數(shù)量縮水了一大半，僅剩下不到兩萬人。
這兩萬人共有八個首領(lǐng)，在進軍方向上沒有達成一致，他們開始兵分五路，向各自認為可行的目標發(fā)動攻擊。
王嘉胤的主力在延安府折騰了兩個月，連城磚都沒拿一塊，丟下上千具尸首后，轉(zhuǎn)向周邊縣城。
另外一股六七千兵馬，戰(zhàn)斗力是最強，大部分是邊衛(wèi)軍戶，不僅驍勇善戰(zhàn)，手中火器兵也接近一半。
在與前來圍剿的三省官兵作戰(zhàn)中，勝多敗少，很多來自甘州和寧夏的官兵落敗后，直接加入了以高迎祥為主的‘農(nóng)民軍’。
新任督師楊大人用半年多時間，把各路農(nóng)民軍連撫帶剿收拾了七八成，大部分重新歸順朝廷，免去罪責(zé)。
可安穩(wěn)了沒倆月，這些嘗到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肆意妄為日子的叛軍，沒有等來一粒米，半塊肉。
他們之間相互一暗示，開始對駐地縣鄉(xiāng)大打出手，無需任何理由，打砸搶燒，逍遙無比。
中陽縣做為新晉富?？h，成了各路被招撫洗白‘賊軍’劫掠的首選之地。
李東他們先后擊潰了季三、郭少康、過山狼，一丈青等多路悍匪，更是斬殺了余成名、混江龍王子順這些有名的‘賊軍頭目’，一時間，中陽團練營的威名響徹西北高原。
中陽縣在接到總督府發(fā)來的申飭令后，同時又接到晉升林家堡千戶李文山為延綏衛(wèi)副指揮使，李東為林家堡千戶官的任命。
這殺了劫掠的‘歸順賊軍’，本以為破壞了總督楊大人的招撫策略，誰成想又給中陽縣的李文山和李東升了官，這讓趙秉文知縣百思不得其解。
李文山升副指揮使，由于上面沒有正指揮使，他的轉(zhuǎn)正也在指日之間。
如果放在一年前，李文山早就穿上鐵甲，舉著長矛逛大街了。
可這一年跟‘賊軍’血戰(zhàn)幾場，李文山早就看明白，自己官可以當，上了戰(zhàn)場就是個死。
接到升職文書，趕緊跑回中陽縣，讓李家老爹想辦法，要把李東劃拉到身邊。
大武鎮(zhèn)公所東書房內(nèi)，趙秉文將總督府發(fā)來的文書交給宋文茂，調(diào)糧的文書已由縣里執(zhí)行，糧草籌措準備也將完成，對于這位以招撫為主的總督，各縣都叫苦不迭。
招撫的‘賊軍不解散’，隨便劃塊場地讓他們扎營，糧餉無處調(diào)撥，免罪的奏折遲遲沒有回音。
這些吃慣了搶慣了的‘降兵降將’，很快沖出營房，殺進了鄔堡縣城。
到底是認定他們?yōu)榉?，還是官軍？各府縣都沒主意，上書到總督府也沒有下文，各縣只好聯(lián)手自救，擴大團練兵馬。
初春的大武鎮(zhèn)，田地里烏泱泱的百姓，正趕著牲口扶著犁在深耕土地，準備施肥春播。
接連的兵馬襲擊并沒帶來絲毫慌亂，大武鎮(zhèn)兵強馬壯，全民皆兵。
連小孩都掛著銅哨扛著紅纓槍巡邏，一旦有生人靠近，這些兒童團的小隊員會像螞蟻大軍似的，將入侵者擒拿到聯(lián)防隊。
新來投奔的‘難民’正在溝渠內(nèi)清理淤沙，原本三年清理一次，因有兩條水渠還是土渠，淤積厲害，加上人工不缺，正好不養(yǎng)閑人。
趙秉文脫了鞋子上了大炕，遞給宋文茂支煙點上后說道：“總督府今天說這幫人是匪，第二天這幫人又接受招安成了官兵。
督糧參政洪承疇大人統(tǒng)兵南下，又把這些人殺的人頭滾滾，宋先生，您看看這到底唱的哪出戲？”
宋文茂看完晉升團練使李東為千戶官的公文說：“說起來并不麻煩，總督大人手里兵馬不到萬人，若是剿，光爬山就累死了。
現(xiàn)在主張撫，開始的時候見效快，大部分亂兵重新回歸朝廷，總督府也免除他們作亂罪責(zé)。
可這些人吃慣了肉，你招撫回來，連口菜湯都不給他們，那不是瞎忙活嘛?！?p> “這么說，那參政洪大人力主先剿后撫是對的嘍？”
“趙大人，西北事，打的就是個錢糧，有兵馬錢糧，西北早就平定下來了。
洪參政這督糧官心知肚明，糧餉沒有，兵馬就那幾千，除了砍殺些頭目，希望能起到震懾作用，別的啥也沒用?！?p> “是啊，這里殺三百，那里冒出三千，堵一處，漏八處，咱們還得增加團練人數(shù)是正經(jīng)?！?p> 宋文茂撣撣煙灰說：“你就是一個中等縣，團練快三千了，還想增兵，總督大人該睡不著覺啦?！?p> “宋先生，咱們這十幾仗打下來，傷亡三百多，后面還有五大寇沒來吶，那些都是邊軍出身，弓馬純熟，戰(zhàn)力不是中衛(wèi)軍戶可比，不增兵能行嗎？”
“增兵要增，但得有說法，咱們屢次出兵救援其它縣城鄔堡，就給了你一點湯湯水水，那怎么成？”
趙秉文一陣咳嗦，喝了口茶說：“這件事是我不對，但現(xiàn)在有件事卻能補上這缺口。
李東成了這五縣的衛(wèi)所千戶，兵馬擴充，糧草軍械不是小數(shù)，按例這五個縣均攤耗費，加上三十七個鄔堡，養(yǎng)支千人騎兵綽綽有余?！?p> 宋文茂聽了眼一亮說：“李家不會摻沙子？”
“他那兒子李文山馬上要去陜中，上吊的心思都有，還讓我和你商談，調(diào)一部分團練隨行吶?！?p> “趙兄，別說我沒給你提醒，這些團練在這里打的勇猛，是因為守護他們自己的好日子。
一旦離開，尤其跟著那廢物，造成大的死傷，大武鎮(zhèn)和中陽縣都得跟著倒霉?！?p> “你的意思，不管他？”
“管，把縣城里那八百鄉(xiāng)勇帶走吧。”
“那縣城怎么辦？”
“李東的拜把子兄弟蔡興還閑著，領(lǐng)著團練守縣城本是應(yīng)該，況且那蔡興一手百步穿楊的箭法，你又不是沒見過。”
“好，團練使的差事不能給別人，那就讓蔡興進城?！?p> 門子黃驊進來稟報：“趙大人，宋先生，西口望樓發(fā)來消息，一股兩千人的兵馬已在十里外。”
趙秉文一驚，兩千人，以前最多來一千亂兵，這竟來兩千，扭頭看著宋文茂。
宋文茂問：“可有大旗？騎步各幾何？”
“馬隊百十騎，余者皆是步軍，像是官軍，沒有大旗?！?p> 宋文茂摁滅煙頭，下炕穿鞋說：“去找李東蔡興來?！?p> 門子應(yīng)著跑出去，宋文茂接著說：“別在炕上了，若是匪軍，早就開始沖鋒啦，去瞧瞧，萬一是總督大人巡查，你這父母官總得表示表示。”
趙秉文苦笑著下炕說：“匪來啦掏銀子，朝廷兵馬來了還得掏銀子，我這知縣，就是為掏銀子當?shù)??！?p> 兩人來到院子里，李東和蔡興說笑著進了門，見宋文茂和趙知縣都在，李東說：“來的是總督府的兵馬，沒有儀仗，應(yīng)該是去延綏剿匪的那支兵馬，趙大人趕緊備宴吧?！?p> 宋文茂說：“咱們?nèi)羰秦敶髿獯郑芸鞎还佘娍械脑疾皇?，讓團練營換上破衣爛甲，先去招呼著?！?p> 蔡興笑道：“得咧，我去吧，保不齊還能淘換些兵器?！?p> 看著蔡興遠去，趙知縣對李東說：“你的千戶任命書已經(jīng)到了，剛才和宋先生商議兵馬錢糧的事兒，總歸不能讓你當光桿千戶。
蔡興接任團練使，進駐縣城，以后這一畝三分地，可全指著你們兄弟啦?！?p> 李東想了想說：“只要朝廷的官不瞎指揮，守住這一方水土沒問題，可要總督府下令調(diào)動離開中陽，那就不好說了?！?p> 宋文茂說：“衛(wèi)所兵馬由督撫調(diào)動，本就是應(yīng)有之事，不去是不可能的，今晚咱們務(wù)必要想個應(yīng)對之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