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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141章 改頭換面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4577 2022-12-21 18:17:46

  隨著八大總商全力發(fā)動,效果很快顯現(xiàn)。

  積威之下,又有利誘,眾多中小鹽商被說服,同意以一個月為限,暫不動作,觀看風(fēng)向,如此算是兩不得罪。

  外省的巡鹽兵丁也似是打了雞血,嚴(yán)格查禁私鹽。一來是上面的官員被打點好了,著意催促,二來是最近私鹽販子越發(fā)囂張,很容易暴露蹤跡。成效當(dāng)然不錯,但也發(fā)生許多流血事件,鹽梟可不會束手就縛。

  市面上傳言紛紛,部分鹽店得了指示,開始惜售。百姓不知真相,聽風(fēng)就是雨,擔(dān)心漲價,紛紛搶購。供不應(yīng)求之下,越發(fā)促使鹽價上漲。

  與此同時,大量食鹽堆積在鹽場無人運銷,灶戶生計都成了問題,全靠余鹽銷售部賣出一些。

  揚州發(fā)生的事漸漸傳回京都,自然又引發(fā)彈劾狂潮。永隆帝被搞得頭昏腦脹,不過出于對柳湘蓮的信任,和對鹽課的貪念,強撐著繼續(xù)支持。但也發(fā)來旨意,訓(xùn)斥其諸多出格行為。

  現(xiàn)在就看誰能撐得住,撐的更久。若是柳湘蓮撐不住,被朝廷罷免,鹽商們便會卷土重來,奪回失去的利益,落馬官員說不定也會恢復(fù)舊職。若是柳湘蓮撐住了,眾鹽商總要做生意,便會反叛總商,為之效力,此前取得的效果便可穩(wěn)固下來。

  柳湘蓮與林如海也沒閑著,各有分工,林如海負(fù)責(zé)整頓鹽政官場,而他則進(jìn)一步加強對鹽場的控制。場私是一切私鹽的源頭,控制場私其他的都好說。

  旁人看柳湘蓮云淡風(fēng)輕,實則他心里也沒底。蘆鹽的行鹽范圍只數(shù)府之地,縱然鹽商不配合,他也有辦法應(yīng)對??苫贷}行銷數(shù)省,若是鹽商死撐著不合作,鹽課事小,影響千萬百姓沒鹽吃,誰都保不住他!

  為了避免意外,他很早便給張本學(xué)傳去消息,讓其鼓動鹽梟。這些私鹽販子實力或許不足,無法完全代替鹽商,但如果給他們一些便利,比如賒購政策,則效用會成倍增加!對他們而言,除了官府查禁,食鹽運銷的最大限制便是資金投入。

  這天,欽差駐地外,有人前來求見。來人名叫張澤成,是個衣著得體的年輕人,談吐似讀書人。表面光鮮,實際上是個鹽梟二代,奉命前來接洽。

  初次面見手握大權(quán)的巡鹽欽差,張澤成心懷忐忑,甚至擔(dān)心直接被抓了問罪。但想想自己并無案底在身,勉強維持住鎮(zhèn)定模樣。

  柳湘蓮將人請入客廳,詢問來意。

  張澤成自報家門后,從袖中取出信件,恭敬呈上,道明來意:“聽聞柳欽差公正廉明,家父和一幫好友都想駕前效力,以贖前罪?!?p>  柳湘蓮不動聲色的查閱信函,里面無非是說眾人受到欽差感化,想要棄暗投明,為朝廷效力,不知欽差是否允許。

  放下信件,柳湘蓮神色不變,冷聲問道:“此輩有罪在身,簡單一句效力便想得到赦免,想的未免太美了吧?”

  聽他口風(fēng)不對,張澤成心下發(fā)急,聯(lián)想到此前搜集的消息,強撐著說道:“柳大人容稟!販賣私鹽固然有罪,也只是為了求生而已,并無其他劣跡惡行。而且,官鹽太貴,百姓吃不起,有的人家只得淡食,這也算是……”

  “好了!”柳湘蓮打斷他的自吹自擂,再說下去,私鹽販子都成了救民于水火的大善人了。問道:“說是效力,你們有多大力?本官可不要一幫廢物!”

  一聽有門兒,張澤成興奮道:“柳大人放心,凡是鹽商能做的,我等做的更好!即便是偏僻之地,也能送到。”

  “那你等有多少本金?”柳湘蓮繼續(xù)問。

  張澤成聞言一窒,吞吞吐吐道:“幾十萬兩應(yīng)該能湊出,再多便不成了。”

  柳湘蓮對此有預(yù)料,并不意外,想了想道:“好了,此事本官知道了,有心向善,也是好事。赦免罪行須經(jīng)陛下同意,本官會盡力爭取?;厝ズ蟾嬖V他們,安心等待消息。”

  沒想到事情這么容易就辦成了,張澤成大喜過望,忙跪謝道:“柳大人英明!小的一定將話帶到!”

  “告訴他們,先擬個方案出來,若要覆蓋淮鹽銷售地界,需要多少資金,多少人手,船只車馬倉庫店鋪等需要多少。若是覺得辦不到,也不必前來投效了?!绷嫔徶苯臃峙扇蝿?wù),使喚起人來。

  張澤成不覺得事情難辦,更加確信柳大人正缺人用,是投效的好時機(jī),歡歡喜喜下去了。

  隨后柳湘蓮擬了奏章,報說私鹽販子感慕皇恩,決意洗心革面,為朝廷效力。他認(rèn)為不宜拒絕,可以接受,正好化鹽梟為良民,不但有助于遏制私鹽,還可增加對鹽商的競爭,增加朝廷鹽課。

  總之好處多多,永隆帝沒有理由不答應(yīng)。

  半月之后,朝廷傳來旨意,永隆帝果然同意,只是囑咐他慎重辦理,否則后果自負(fù)。而且提醒道,朝中為他吵翻了天,最多再給他一個月時間,必須讓鹽業(yè)穩(wěn)定下來。如今各省督撫都開始彈劾他胡亂施政,致使鹽價暴漲,人心不穩(wěn),封疆重臣的意見不得不重視。

  柳湘蓮不敢再拖延,宣布召開招商大會,解決食鹽運銷困難的問題。

  雖說鹽業(yè)專營,鹽商資格寶貴,但你等既然不肯辦事,我便找能辦事的,誰也說不出錯來。

  鹽商總會得到消息,分析過后,認(rèn)為他虛張聲勢,所謂“招商”并不是什么好辦法。鹽業(yè)所需資金極為龐大,論實力,其他商賈根本沒辦法與鹽商比,在他們徹底倒下之前,沒人不開眼敢來得罪他們。

  因市面不穩(wěn),鹽價翻番,他們頗為而得意,覺得柳湘蓮這是焦頭爛額昏了頭,才會相出招商的昏招,早晚撐不住,投降服輸。

  后續(xù)發(fā)展如他們所料,招商消息發(fā)布后,應(yīng)者寥寥,都擔(dān)心柳湘蓮斗爭落敗,自家會跟著遭報復(fù),不敢摻和。

  柳湘蓮也不多等,三日之后,匆忙召開招商大會。

  一直關(guān)注此事進(jìn)展的總商們覺得莫名奇妙,姓柳的到底在搞什么?這點兒時間,消息都傳不遠(yuǎn),哪兒會有人來參加?都等著看柳某人的笑話。

  然而出乎意料,到了招商大會召開的這日,鹽政衙門租賃了揚州最大的酒樓,賓客盈門,摩肩擦踵。

  前來參會的自然是一眾鹽梟了。雖然得了確切承諾,但這些積年老匪并不完全放心,膽顫心驚的進(jìn)城,還帶了不少小弟隨身護(hù)衛(wèi),暗藏利刃在身,隨時準(zhǔn)備拔腿逃跑。好在一切如常,酒樓內(nèi)沒有埋伏兵丁。

  待到巡鹽欽差大臣柳湘蓮出場,眾人漸漸安定下來。滿堂匪徒,雅雀無聲,極為肅穆。

  柳湘蓮首先拿出了皇帝圣旨,眾人跪接。

  因為旨意并非是給鹽梟們的,柳湘蓮沒有直接念出其中內(nèi)容,而是說道:“你等請求棄暗投明,報效朝廷,陛下甚是嘉許,同意赦免你等販賣私鹽的罪行,但其他罪行不在此列!從今之后,你等務(wù)必遵紀(jì)守法,不可再有違逆之舉,否則一并處罰!”

  眾人跪謝,感恩不已,都自稱只是販鹽糊口,并無其他罪行。

  說是這樣說,鹽梟頭目手上沒人命的不多,不然出不了頭。而且搶劫綁票也是鹽梟們的日常副業(yè),時不時要撈一筆外快。但是案件只要沒在衙門備案,自然就當(dāng)沒發(fā)生。柳湘蓮不是青天老爺,不會去調(diào)查每個人的過往。

  “好了,起來吧,有案在身的,待散會后去領(lǐng)赦免文書?!?p>  柳湘蓮吩咐眾人起來,自己則走到主位上坐下。

  等到眾人再次安靜下來,他繼續(xù)說道:“今日除了告知你們赦免的消息,還有個名目,便是鹽業(yè)招商大會!到底做什么,想必你們都清楚?,F(xiàn)在議一議,你等準(zhǔn)備如何解決食鹽運銷的問題?!?p>  因為黃飛宇首先提議投效朝廷,顯得眼光非凡,如今在鹽梟中地位上升,便站起來說道:“柳大人,小的們已經(jīng)商議過,可以像鹽商一般,給各家劃分行鹽地界?!?p>  “如何劃分商議好了?”柳湘蓮不置可否。

  “這……”黃飛宇神色糾結(jié),頓時不知怎么說了。

  原本各方都有各自的勢力范圍,井水不犯河水,但現(xiàn)在大家都洗白了,將要干的又是前途光明的職業(yè),誰肯讓人,誰肯落后?都想爭取油水豐厚的地區(qū),就差亮刀子了。

  柳湘蓮笑道:“是不是談不妥?”

  黃飛宇有些尷尬,拱手道:“柳大人明鑒,小的們一時還沒商議妥當(dāng)?!?p>  柳湘蓮侃侃說道:“本官這里有個法子,你們且聽聽。你等本就實力不足,分散開來更難和鹽商相爭,畢竟不是以前販賣低價私鹽。我看不如由鹽政衙門牽頭,共同籌建一家淮鹽運銷公司。

  這公司么,也就是商號。你們這些大小頭目,自然是負(fù)責(zé)運輸和銷售,平時都可領(lǐng)取薪俸。當(dāng)然,這點兒利益你們也看不上,所以許你們投資入股,每年可以分取公司紅利。

  如此一來,也不必再爭議區(qū)域如何劃分,都是公司的地盤,利益共享。如何?”

  在場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鹽幫頭目,身價不菲,若是讓他們給朝廷打工,絕對是不愿意的,早晚要重操舊業(yè)。可若任其自行發(fā)展,又太過散亂,難以管理。

  柳湘蓮便想出組建公司的法子來,用投資入股將眾人拴住,將來便是想跑,也要多幾分顧慮。

  眾頭目都是人精,腦子活泛,很快聽出這個意思,不禁有些猶豫。

  他們原來想的是,借著柳湘蓮需要相助的機(jī)會,轉(zhuǎn)身一變成為鹽商,不管實力強弱,仍舊保持獨立自主。

  可天底下哪兒有這般好事兒?明明是一幫亂法匪徒,尚未戴罪立功,竟能獲得寶貴的鹽商資格,這不是叫人都去販私鹽等招安么!

  見他們沉默不應(yīng),柳湘蓮冷了臉,面帶狐疑之色,問道:“怎么,莫非你等并非誠心投效,隨時準(zhǔn)備重操舊業(yè)不成?”

  此言一出,場面頓時冷了下來。

  “當(dāng)然不是!”黃飛宇忙說道:“柳大人提議甚好,只是小的們閑散慣了,怕是不適應(yīng)……”

  “莫要廢話了!”柳湘蓮喝道:“當(dāng)這里是什么地方?輪得到你們討價還價?不妨明說,若是不同意,先前所議,全部作罷!爾等這便散去,等著緝私營上門吧!”

  為了獲得赦免,眾人都報了身份信息,這下不禁后悔。

  沒想到姓柳的還有這樣的法子,這不等于給人套上繩索么?等到入了股,不想守法也不成了。

  柳湘蓮也不想場面太難看,到底要他們服氣才會盡心辦事,于是勸道:“你們別以為我在忽悠你們,想奪你等家產(chǎn)。你們且想想,就憑你們的本金辦得成什么大事?可比得上鹽商?

  組建公司則不同,鹽政衙門也會參股,如此一來,可以作為擔(dān)保,提供賒購的便利,從而解決資金不足的問題。換句話說,除了必要的工本銀子,可暫時不支付鹽課,待完成銷售后再上繳。聽明白了嗎?”

  經(jīng)過這番講解,眾人頓時動心,這豈不是無本的生意?

  要知道,鹽業(yè)所需資金龐大,何止幾百萬兩,其中光是利息便有多少?

  黃飛宇代表眾人問道:“柳大人,不知這參股的規(guī)矩是什么?”

  柳湘蓮道:“公司股本暫定一百萬兩,鹽政衙門提供賒購之擔(dān)保,作價五十萬兩,占股百分五十。剩余五十萬兩,你等自籌,可出現(xiàn)銀,可用船舶、車馬、倉庫、店鋪、存貨等實物作價入股。如何?”

  五十萬兩對這些鹽梟而言不是小數(shù)目,但也不難湊出。眾人議論一陣,大多覺得可行。

  若真能有賒購的政策優(yōu)惠,別說五十萬兩,百萬兩鹽商都愿意付出。畢竟中間至少有數(shù)月間隔,長年累月,得節(jié)省多少資金成本?便是尋常放貸也能收不少利息。

  當(dāng)然,賒購數(shù)量必然是有限制的,比如要繳清上一筆鹽課后才能進(jìn)行下一筆。

  討論一番,無非是些細(xì)節(jié)問題,眾人對于總體方案并無異議。

  林如海雖然對籌建淮鹽運銷公司沒什么興趣,且對鹽政衙門參股持有異議,但最后還是被柳湘蓮說服了,畢竟到了斗爭的關(guān)鍵時候,需要打開局面,他也不想前期取得的成果付之東流。

  默無聲息中,淮鹽運銷公司掛牌成立,開張營業(yè)。

  這些鹽梟本就盤根錯節(jié),無孔不入,熟悉各地情況,很快規(guī)劃出合理的運銷路線,一車車、一船船食鹽從鹽場起運,行銷各省,各地鹽價迅速開始平復(fù)。

  眾鹽商頓時被打蒙了——這算什么?說好的鹽業(yè)專營呢?說好的鹽商特權(quán)呢?這就給廢了?

  柳湘蓮雖然沒有明確宣稱廢除鹽商專營特權(quán),但效果并無不同。這些私鹽販子之前屢遭打擊,如今改頭換面,披了鹽運公司的皮,隸屬兩淮鹽政,成為公私合股的商號,地方上誰還敢來查禁?何況如今各省面臨“鹽荒”,鹽政衙門上門服務(wù),簡直沒有拒絕的理由嘛!

  總商們醒過神兒來,知道肯定又是柳湘蓮的奸詐主意,破口大罵。

  中小鹽商陣腳大亂,原本在食鹽銷售體系中,他們便處于不利地位,競爭不過總商。如今鹽政衙門也來插手,為私鹽販子保駕護(hù)航,這還如何競爭?現(xiàn)在鹽運公司初辦,實力不足,若縱容下去,將來定然成為強大的競爭對手。

  想到黯淡前景,他們也顧不上總商的利誘和威逼了,趕緊帶了銀子去鹽場進(jìn)貨。

  樹倒猢猻散,總商們對坐愁城,真真是愁白了頭。明明自己握有這么多資源,怎么就拿姓柳的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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