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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74章 閣臣勸諫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4010 2022-07-26 23:59:39

  大名鼎鼎的文淵閣位于紫禁城東側(cè)群殿之中,是內(nèi)閣官員辦公之地。

  按制,圣旨當由閣臣草擬,經(jīng)皇帝過目后用印發(fā)布。

  永隆帝下旨后,內(nèi)監(jiān)奉命前來傳達。

  眾位在值閣臣得知詳情,均感事關(guān)重大。

  從千軍萬馬中殺出走到如今高位,眼光氣量還是有的,他們未必不貪財,但首要關(guān)注點均不是加征當稅,而是竟要設(shè)置籌餉司與建立稅卒!

  司級機關(guān)豈可草率設(shè)置?職責如何?編制如何?這些全都未經(jīng)朝臣商議,貿(mào)然設(shè)立,有違祖制。永隆帝命柳湘蓮負責賦稅革新,如此重責豈是區(qū)區(qū)八品照磨能承擔的?況且此人只是個僥幸得到恩蔭的少年,能有多少見識?何德何能擔此重任!

  建立稅卒更荒謬絕倫,現(xiàn)今兵餉不足,邊軍尚不滿員,設(shè)此新軍有何必要?難后以后但凡拖欠幾兩銀子稅款,朝廷就要派軍隊前去征討?簡直聞所未聞,滑天下之大稽!

  貪利忘義、勞民傷財無過于此!

  此前他們曾聞皇帝命一少年收取戲捐,只當是其突發(fā)奇想,是為籌集糧餉的無奈之舉,視作笑話。不料才過去幾日,小小魚兒忽翻滔天巨浪!

  此外他們還有一層憂思:現(xiàn)今朝政不穩(wěn),貿(mào)然加征當稅或釀災殃!別處不說,京師當鋪東主,武勛第一,文官第二,皇家和朝廷都得排在后面,尋常商賈更別提了。加稅消息一旦傳出,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來!若是最后辦不成,朝廷威嚴何在?

  內(nèi)閣閣臣共有五位,都是廷議推選上來,并沒有什么從龍功臣,永隆帝登基是借助武勛掌握大權(quán)。對他們而言,皇帝信任與否并不比名聲更重要,如果放任此等旨意通過并下達,必然損傷眾位閣臣名聲。

  幾位閣臣都不肯擬旨,稍作商議,決定共同陛見,勸說永隆帝勿要行此任性之舉。

  他們趕到勤政殿,經(jīng)內(nèi)監(jiān)傳報得到允許,進殿時卻看到一副奇怪場景——戶部尚書顧克貞與侍郎王澤業(yè)都被晾在一邊,沉默無言,面色古怪,而皇帝正和一名穿著八品官服的少年親切交談著。

  看情形永隆帝此時心情不錯,面帶笑容,而且少年官員竟被賜了座!

  面圣時能得賜座也是不俗的恩典,他們都受過此等待遇,卻沒見過年少小官在皇帝面前被賜座的。忽然生出某種想法:又一位佞臣出現(xiàn)了?太上皇當年可就是任用佞臣才一敗涂地的呀!

  眾閣臣進來,永隆帝意猶未盡的暫時停止了關(guān)于小冰河期的討論。

  他對這個觀點十分感興趣,認為極有道理,氣候乃長期衍變,非因君主失德而驟變。

  數(shù)十年來災異漸增,絕非自己登基后突然變的惡劣!決定稍后派人研究此事,形成一套氣候自然變化的理論。如此,朝臣對他的指責就能減輕許多,即便仍無法完全避免。

  眾位閣臣依禮跪拜。永隆帝心知肚明他們?yōu)楹味鴣?,免禮后卻佯作不知,問道:“諸位愛卿求見,可是擬好了旨意?”

  幾位閣臣不約而同望向首輔鄭佑華,他是老大自然他先開口。

  鄭首輔年過七旬,性情溫和,主要作用是調(diào)和各方,求同存異。

  神色淡定卻心懷警惕,別臨下臺沾染是非才好,他斟酌說道:“陛下,設(shè)籌餉司、建立稅卒、加征當稅等事,臣等以為關(guān)系重大,不宜倉促行之。不如明日早朝,朝臣共議……”

  “不必。”尚未說完便被打斷,永隆帝面色微沉,說道:“奴勢囂張,攻伐不斷,愈演愈烈。邊軍糧餉不足,士卒饑寒交迫,如何疆場取勝?一敗再敗,若遼陽失守,遼東全失!宜速籌款,激勵將士敢戰(zhàn)之心,絕不可拖延,免釀大禍!”

  永隆帝的聲音果斷冷厲,似金鐵相擊,直接亮明了態(tài)度——旨意不容更改。

  皇帝態(tài)度堅決,還有什么可勸的?鄭首輔也不是當面冒死諫言的臣子,否則做不到首輔之位。當即偃旗息鼓,不再多說。

  首輔退了,旁人卻不會退。另一位閣臣躬身道:“陛下,臣對柳湘蓮此人亦有聽聞,年少短識,歷練不足,經(jīng)驗淺薄,難負重任,臣以為……”

  “趙愛卿,莫非你想去籌餉司做事?”

  永隆帝再次打斷:“你認為柳湘蓮能力不足,你來主管籌餉司如何?朕也不要太多,明年增加百萬稅金即可!你意何如?”

  乍聞此語,趙閣老差點兒沒心臟驟停!百萬稅金,那是說的玩兒的嗎!

  好好的尊貴閣臣不做,去干得罪人的事干嘛?面色衰敗,收聲而退。

  兩位同僚折戟,另一位閣臣出列,躬身稟告:“陛下,恕臣直言,當稅驟增十倍,喪心若狂,聞所未聞!強奪民爭利至此,必令當鋪經(jīng)營艱難,關(guān)門歇業(yè)……”

  “閉嘴!你自己看!”永隆帝氣的大罵,抓起御案上的奏本狠狠砸了過去。

  顧克貞老眼眨了眨終于閉上,眼不見心不煩,剛剛他也受了同樣待遇。

  那位閣臣唬了一跳,永隆帝向來心機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怎的突然如此無禮?未及多想,他彎腰撿起奏本,翻開之后,只瞧了幾眼便不由瞪了眼睛——薛家竟愿意捐出五萬兩?不會是犯了什么事吧?

  隨后看到一家當鋪年盈利達數(shù)千兩,而課稅不過區(qū)區(qū)五兩,連千分之一都算不上!深感無語,薛家昏了頭嗎?改口說道:“薛家是皇商,資本雄厚,能有幾家與他家相比,其他當鋪……”

  “哦?”永隆帝見他竟還要爭辯,生生氣笑:“張愛卿了解的如此清楚,莫非家里也開了當鋪?不知年入幾何?”

  張閣老額頭冒汗,這分明是欲加之罪呀!忙跪下叩頭,信誓旦旦解釋:“臣家里哪兒開得起這么大本金的店鋪?只是,只是擔心加征當稅會給小民添加負擔罷了……”

  幾乎和先前顧克貞說過的話一模一樣!

  永隆帝早聽厭了,喝道:“無需爾等杞人憂天!京師試行,如有不妥罷之即可!豈能因噎廢食,坐以待斃!退下!”

  張閣老被斥退后,永隆帝環(huán)顧眾閣臣,心生不滿——廷推、廷推,推的都是什么?!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老成謀國、為民為國,可是全無益處!還比不得一個少年隨意出的主意!真是羞殺人!

  他冷臉問首輔道:“可以擬旨了嗎?”

  鄭首輔尚未來得及回話,又有一人走出,滿面正氣,有威武不可屈之態(tài),昂然勸道:“陛下,臣以為……”

  永隆帝懶得聽他講,冷笑問道:“國勢艱難,李愛卿忠心可嘉,可有良策補足國用?可有良謀救我黎庶?可有手段驅(qū)逐虜奴?”

  這等問題誰能回答?要說也不是一兩句能說完的。

  李閣老顧左右而言他:“輕徭薄賦則天下自安……”

  “放屁!無用腐儒!尸位素餐!無能之輩!給朕閉嘴!”

  聽到“輕徭薄賦”,永隆帝終于徹底爆發(fā),破口大罵。

  五位閣臣,除了他親自提拔的那位尚未開口,其他四個都出言反對。

  永隆帝很清楚,他們未必是真心要反對,而是為了維持自己在士林中的名聲,必須擺出這等姿態(tài)來。

  皇帝驟然發(fā)怒,眾人不管心里如何想,皆擺出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模樣。

  柳湘蓮開始時還有些期待,是否會見到直臣諫言,不納則死的場景。

  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想多了,為何那些死諫之臣能青史留名,無非是太少之故。

  動不動就當面觸怒皇帝的臣子,熬不到這等高位。

  眾人之所以無比震悚,是因為這是永隆帝踐祚以來第一次一意孤行,當眾發(fā)怒。

  此前他總是力求消弭爭端,維持大局穩(wěn)定。

  永隆帝現(xiàn)在有底氣做想做的事,近年收服不少人以為己所用,不至于眾叛親離。

  而且,當稅相比商稅只是小頭,不足后者十分之一。加征后一家當鋪最多比以前多交45兩,只是兩三戶城市家庭一年的收入。很多嗎?開得起當鋪的人誰拿不出?算哪門子的負擔!

  眾閣臣見皇帝已然決意,不敢也沒必要強諫。此前不是沒有圣旨無法執(zhí)行而被撤回的例子,那就先發(fā)出去看看群臣反應吧。

  于是當場擬了圣旨,用印后發(fā)通政司,傳達六科,昭告天下。

  議事畢,眾官員行禮后依次退出勤政殿。

  幾位閣老聚在一起,紛紛對顧克貞搖頭嘆息:“顧兄,戶部這次莽撞了!”

  言辭中不乏指責之意。

  顧克貞苦笑不已,心說我也被打懵了好么?面色無奈的搖搖頭:“此事實出意外,非我指示,諸位閣老不必言語試探?!?p>  “難道……”眾閣老相顧而視,似信非信。

  他們此前以為是顧克貞想增加國用又不敢擔職,遂鼓動少年出面。這時見他神色并無奸謀得逞后的喜色,反倒憂心黯然,所言不似作偽。

  鄭首輔喚住跟在后面緩步行走的柳湘蓮,問道:“你提此議,可對籌餉司有妥善籌劃?”

  柳湘蓮搖頭:“尚待細思?!?p>  這是大實話,本就是皇帝突然給升級了。眾位大佬皆無語。

  柳湘蓮隨領(lǐng)導回了戶部衙署。

  籌餉處升級為籌餉司,編制該有相應擴大,皇帝又命柳湘蓮以六品主事領(lǐng)之,顯有重用之意。

  顧克貞不好安排官職比柳湘蓮更高的人進入籌餉司,以免他們之間產(chǎn)生紛爭,便征詢他的意見。

  柳湘蓮表示,暫時不需要增加人手,有需要再提。

  顧尚書只得作罷,心道,既是陛下欽命,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吧,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大不了一死而已。遼東死的人還少嗎?不缺他一個。

  孔方胡同,先前的籌餉處,現(xiàn)在的籌餉司。

  司內(nèi)眾人聽到消息無不歡慶,無論是調(diào)撥過來的幾位胥吏,還是少年衙役。這說明圣上看重籌餉司,眾人前途可期。

  熱鬧是他們的,柳湘蓮心平氣和,越發(fā)忙碌了。

  當前要務(wù)是招募并訓練稅卒,一旦手中有上千訓練有素裝備齊全的稅卒,只要不失圣眷,在京都便可橫行,就如美國佬的國稅局那么霸道!

  維持圣眷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撈錢。只是不能太過得罪人,難度就大了,是項技術(shù)活。

  至于稅卒兵源,此前入職的多是遼東子弟,現(xiàn)在要招募成軍,當廣泛收取關(guān)內(nèi)子弟,避免一家獨大。此事安排柳三、柳落父子去做就好,不需他花費太多精力。

  數(shù)日后,稅卒已滿千員之數(shù)。

  柳湘蓮選了城外一處廢棄軍營作為營地,由柳三操練。

  這段時間都城內(nèi)也不平靜,圣旨公布后引發(fā)不小轟動,反對加稅者眾多。

  皇帝態(tài)度出乎意料的強硬,彈劾柳湘蓮的奏章全被留中不發(fā),什么動靜都沒有。

  朝臣中當然也有遠見卓識心存公義贊同加稅的,卻不會跳出來擺明觀點,免得遭人記恨。

  當稅加征受損最大無疑將是勛貴,他們倒是一片沉默。

  涉及賦稅,明面上沒有他們發(fā)言空間,否則就是逾矩了。

  有的暗中命人上奏表達態(tài)度,有的做好阻撓的準備,有的完全不以為意。

  京師士子眾多,不乏想要借機邀名買望的,將柳湘蓮示視為佞進小人,甚至連咒罵指責的大字報都張貼出來了,玩的花樣兒不少,還呼吁京師百姓不要去廣和樓看戲。

  不看戲?廣和樓的回應很簡單:當前義演之戲票收入全都會充作兵餉!

  這是為國看戲!

  各方都在關(guān)注柳湘蓮將有何動作,而主角柳某人似乎安靜下來。

  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稅卒成軍之前不做什么實際動作。

  不久,賈璉從天津歸來,匯報天津分號的籌辦進展。

  天津分號如果能做好,就可以加快商號的擴張速度了,而他的掌控能力也將不斷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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