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色冰涼,寒風(fēng)將滿園的葉吹落,玉粟稀零而下,幾分蕭瑟,幾分離恨。
攬香別院銅環(huán)緊扣的朱門被推開,白軒公子等人破門而入,院內(nèi)頓時喧嘩一片,刀光劍影,石府的下人一個個倒地而亡。
幾人向內(nèi)走去,數(shù)只驚鴻掠過,將陰寒詭異之氣卷起,被他們揮劍避開。
“這攬香別院還有這等珍禽!”
“足見石家門閥是如何搜刮民膏,斂為己用的!”
郁姑娘與白軒公子一邊走,一邊談?wù)摗?p> 忽然道道寒刃從遠(yuǎn)處直撲過來,眾人舉起兵器相迎,人影飄落,玉虛宮的人又站到面前。
“看來玉虛宮對石大人倒是忠心得很!”
“今日在幻花坊一時疏忽,現(xiàn)在這攬香別院,讓你們見識一下七星玄武陣真正的威力!”
玉虛宮七位道人瞬間散落在七星之位,在寒夜之下,倒更如星辰燦爛,連珠一線。
“你不是總想讓我指點(diǎn)你武功嗎?今日,便讓你見識一下破陣之道?!?p> “好啊!”
郁姑娘剛解了毒,傷勢好轉(zhuǎn),便要與白軒公子一同前來,隨行的自然還有夜孤寒。
“白軒,咱們來此,是滅石家,還是讓這姑娘學(xué)藝來的?”
“兩者兼得,不是更好?”
白軒說罷,已飛身踏入劍陣之中。
七曜星布陣精妙,在卦位與五行之間輾轉(zhuǎn),好在郁姑娘自幼讀書,深諳六藝百家,此時旁觀一番,倒也窺得一二。
她一邊看著,一邊喃喃自語,
“這七星陣頗有些意味。乾與坤相交,位于木,正如木秀于林風(fēng)必催之??病㈦x相交,位于火,都說水火不相容啊,實(shí)則高山與流水怎能缺其一?”
“沒想到,你這不更事的小姑娘,還懂這些?”
“那當(dāng)然!你以為,都像你這樣,整日刀上飲血?”
“我這刀,本就為飲盡惡人之血而生!”
夜孤寒輕拭著龍吟刀,寒光在月色下,更如冷冰行走在山間,孤傲而肅靜,隨著刀光,他飛身落到陣中,與白軒公子站在一起。
“白軒,咱倆一刀一劍,今日便破了這幫道貌岸然的正派弟子,如何?”
“夜兄的刀,又耐不住寂寞了!”
兩人揮起刀劍,在七星之位劃出婆娑寒刃,與玉虛宮的弟子撕斗在一起。
一開始,七星劍陣尚可自如變幻,不一會兒,便漸漸不支,七名道人開始亂了陣型,七星玄武陣被二人輕松而破。
夜孤寒的刀,連拍七人的肩頭,七人應(yīng)聲倒地,寒光一抹,刀刃已抵至其封喉之處。
為首一名年輕道人喘著粗氣,
“飛雪城不是從不濫殺無辜嗎?我這幾個師弟只聽得我的,這件事與他們毫無關(guān)系,要?dú)ⅲ瑲⑽乙蝗?!?p> “你們做了石崇的幕僚,還想活著走出飛雪城?”
夜孤寒的刀一劃,年輕道人的肩飛濺出血漿,不由得慘呼一聲,隨即眼見刀便要刺進(jìn)其喉,他緊閉雙目。
“慢著!”郁姑娘忽然在旁制止,
“看樣子,他們并非奸佞之徒,公子,飛雪城不是不殺良善之人嗎?”
“可他們是石崇的幕僚。”
白軒公子搖搖頭,郁嵐舒轉(zhuǎn)頭走向幾名弟子,撫起剛才說話的男子,
“大晉皇帝從不許大臣結(jié)交江湖人士,為什么你們要助紂為虐?”
“這是恩師的意思?!?p> 那人低下頭。
“石門中人奢侈成性,攬香別院可見一斑。你們來自劍盟,若顧盟主得知,你們助門閥欺壓良善,該如何對待?”
“我們來自玉虛宮,以道為所長,原也見不得這些富門張揚(yáng)的作風(fēng)。只是家?guī)熕坪跤行╇y言之隱…”
“這幫人如此義氣,想來也并非惡人。公子,不如放他們一條生路,飛雪城也可少沾染些鮮血?”
“既然郁姑娘開口,也罷,你們的事我會知會顧盟主,自有劍盟的人處置!”
“這位是郁姑娘?此番開口相救,玉虛宮眾位弟子,感激涕零?!?p> 那男子便要俯身而拜,郁嵐舒連忙擺手,
“你們該謝謝白軒公子!我大晉王宮從不涉及江湖,你們啊,千萬別再回朝廷了!”
玉虛宮幾位弟子站起身來,深深一拜,凌空飛身而去,只留下那名大弟子的聲音回旋,
“石崇與裴氏珠胎暗結(jié),早已覬覦飛雪城,白軒公子多加小心!”
白軒與夜孤寒對視,心有默契的眼神閃爍,幾人向石崇的內(nèi)閣走去,隱約已見石崇的身影坐在廳前院內(nèi)的臺階之上。
“終于來了。”
“看來石大人恭候多時了?!?p> “代國皇子拓跋珪,當(dāng)年鮮卑族驍勇善戰(zhàn)的猛將,竟然甘心做一名殺手?!?p> 石崇眼瞥夜孤寒,眸中盡是深沉與洞穿一切的世故,郁嵐舒聽了卻大吃一驚,
“你是鮮卑皇子?”
“看來石大人果然與裴家聯(lián)成一線,可惜,裴楷既亡,石大人已是強(qiáng)弩。”
“白軒公子,你可知我為何在飛雪城建這攬香別院?”
“石大人克扣那么多貢品,自然要有地方私藏。更重要的,你借我飛雪城的寶地,與門閥子弟斡旋,好為你的仕途鋪平道路,不是嗎?”
“都說飛雪城城主人中龍鳳,果然名不虛傳?!?p> “可惜,石大人這次失策了?!?p> “石家在大晉王宮什么險灘沒涉過,有人要?dú)⑽?,并不稀奇?!?p> “石大人,我大晉南遷,本就搖搖欲墜,新亭對泣一事歷歷在目,你這樣做,對得起父皇嗎?”
“綠珠已死,老夫的心亦死。老夫唯一的心愿,便是飛雪城為綠珠陪葬?!?p> 數(shù)名黑衣人從廳堂飛出,將燃著火的箭,打在園中花草之上,火光四溢,呈連綿之勢。
“看來,石大人這府院的珍藏也不要了!”
“它們,都將為綠珠陪葬?!?p> 石崇一手?jǐn)埰鹁G珠的尸身在懷,一手悠悠撥弄起其身側(cè)的琵琶。漫天碎瓊,隨著琴音生起飛花無數(shù)。
黑衣人的劍光如火石雷電,迅疾刺向白軒等人,白軒與夜孤寒提起刀劍相抵。
一陣廝殺,郁嵐舒在旁,見火勢愈來愈旺,心下焦急,忙走到石崇面前,
“石大人,你把火滅了,我跟白軒公子說,放你們一條生路?!?p> 石崇冷笑,搖了搖頭,一臉柔情的撫著綠珠的前額。
“綠珠姑娘若在世,必不愿見你與她一起葬身火海,尸骨無存。她一生孤苦,若魂魄無依,你心中可舍得?”
石崇一愣,心中猶疑。
忽地,一支飛刃從火中急穿,正中石崇的眉心,他應(yīng)聲倒地,奄奄一息地怔望著前方。
一女子落下,正是翾風(fēng)。
“你…你…”
“石家公子仗著富貴,多次羞辱于我,今日,翾風(fēng)終于大仇得報。”
翾風(fēng)仰天而笑,石崇瞬間明了,亦仰天長笑。
他眉心的血布于面頰,雪落于眉上,與血色交融,蒼涼而凄慘。他攬緊綠珠,一揚(yáng)手,竟揮出火彈,四處炸開,煙火叢生。
白軒公子忙攬起郁姑娘的腰身,幾人凌空起身,向院外翩去。
夜色下,一陣詭異的轟鳴聲,隱約含著鶴的哀鳴,鹿的凄泣,奢華的攬香別院轟然倒塌。
“綠珠,你我終于可以日月相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