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呆滯地看著天上的場(chǎng)景，腦中一片空白。
隆隆聲不斷傳出的高天之上，已被紫色霧氣完全掩蓋，除了不斷透出的怒吼咆哮聲，看不到任何場(chǎng)景。
許久之后，此地歸于平靜，烈陽重新照耀在葉清身上，一切仿佛幻境一般，但那金紅色如同戰(zhàn)神般的身影卻牢牢留在了葉清眼中。
他神色激動(dòng)，一雙手早已扣的發(fā)白：“神仙…世上真有神仙！我…我要去拜師！”
記憶里，自己讀過的書中，有一些野史記載了幾處傳說中有仙人出沒的地方，便下定決心，啟程去尋覓仙緣。
這一去，便是三十余年。
這一日，葉清正坐在竹筏上漂流而下，看得水清，不免有些詩興，習(xí)慣性地喊了句：“猴兒，替我拿酒?！?p> 卻遲遲沒有回應(yīng)，他怔了怔，蹣跚站起，自己從筏尾取來一壺酒，一口口灌下。
此時(shí)的他，已年逾半百，腳步走過一處處部洲，卻始終不得入仙道之法，身邊跟隨的動(dòng)物，也都盡了陽壽，一個(gè)個(gè)地離他而去。
似乎天地間，只有他一人的感覺襲來，這是孤獨(dú)。在這一瞬間，他的背影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起來。
酒水入喉，微帶甘甜的味道落入腹中，轉(zhuǎn)化為一絲火熱。
“好酒…”
葉清贊了一聲，眼內(nèi)卻泛起無盡滄桑，他閉眼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從富甲天下的商人，到資助書道的圣人，又到妄想成仙修道的普通老人。
一路走來，他經(jīng)歷了人間滄桑，看透了世態(tài)炎涼，在這一刻，他嘗到了極致的孤獨(dú)。
他覺得自己走夠了，萬里路，行完了。
一股清明的感覺從他心中升起。
“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shí)節(jié)?！?p> 此時(shí)的葉清，身上散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境，遠(yuǎn)遠(yuǎn)看去，如同與天地融在了一起。
他口中不斷喃喃：“平常心…即是道…世間仙神萬千，修的無非也是道，道分三千，最珍貴的…莫過于…”
“正擁有！”
此語出口，這方天地之間，無形中一顫，一股股凡人發(fā)覺不了的清氣直沖九天之上。
葉清若有若無地抬頭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huì)，竹筏轉(zhuǎn)向，他要回長安。
自葉清踏出長安城，幾十年匆匆而過，如今再回來，早已物是人非。
循著記憶里的路線，葉清首先到了錢莊所在的大街。
街上依舊繁華如往昔，只是不見那錢莊的蹤影，葉清尋了路人，問詢道：“此處錢莊如今何在？”
“錢莊？哦，想起來了，老人家你是問以前的葉氏錢莊吧？經(jīng)營不善，早關(guān)門了！”
葉清如今的心境早已不是從前，聽著錢莊倒閉了，也只輕嘆了一聲。隨著從前每日往來的道路，向著葉府走去。
記憶中氣派的府邸早已不復(fù)往日的華貴模樣，一根根紅漆大柱上，卷著漆皮，黑色大門上盡顯斑駁。
敲起大門，咚咚聲傳出，一位扎著兩個(gè)小辮的孩童踮著腳，拉開大門。
“吱嘎”聲響起，葉清看著滿臉稚嫩的孩童，有些臉生，反而是那孩童先發(fā)話了。
“爺爺，您找誰？”
“我…我…”葉清竟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
“誰?。俊币粋€(gè)中年男子聞聲趕來，從拉開的半扇門中看去，微微一怔。
面前這個(gè)渾身邋遢的老頭，在容貌上竟與他有七八分相似，男子回過神來，問道：“老人家，你找誰？”
“我…我找何蕊。”
中年男子目光閃爍，沉默一陣之后，讓開身子，道：“進(jìn)來吧?！?p> 葉清深深地看了這男子一眼，走入了府中。
那男子刻意慢了葉清半步，看著這老頭對(duì)于府內(nèi)頗為熟悉的樣子，內(nèi)心中已翻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一座靈堂，最上方放著兩塊靈牌，一塊空著，另一塊上書“慈母何蕊”的字樣。
葉清盡管心中有些猜測(cè)，還是腳步一晃，險(xiǎn)些沒有站穩(wěn)。
中年男子在他身后，并沒有上前攙扶，眼神冷冽，只走過老人身邊，到靈臺(tái)前，點(diǎn)了三炷香，交于老人手上。
葉清接過香，只聽得男子慢慢說道：“我母親相思成疾，落下了一身病根，去年，天寒，她沒熬過去，臨走前只托付我一句話?！?p> “別怪你爹?！?p> 葉清聽完，低著頭，看不見神色，只能看見他全身都微微顫抖著。
他拿著香，跪倒在地，用力地磕著，撞擊地板的聲音回蕩在靈堂之中。
祭拜完之后，中年男子只說了一句：“你要找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請(qǐng)便，往后也不用再來?！?p> 葉清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在沉默中轉(zhuǎn)身離去。
踏出葉府大門，那種前所未有的極致孤獨(dú)感再次襲來，他走到了旁邊的一處小棧，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在沉默中看著街道對(duì)面的葉府，一杯一杯地喝著。
過了許久，身側(cè)一個(gè)聲音傳來。
“我可否坐于此？”
葉清沒有理會(huì)，那人也不客氣，自顧自地坐下，拿起葉清的酒壺，就往自己杯中倒。
輕抿一口之后，那人傳出了咳嗽聲，顯然是不會(huì)喝酒。
那人等口中辛辣過去之后，開口道：“你懂了么？”
葉清沒有回頭，喝下一杯酒之后，緩緩開口：“你找到你的同伴了么？”
對(duì)面的和尚突然大笑起來：“善哉，我想我找到了?！?p> “在哪？”
“在此時(shí)，在此地，在…正擁有！”
話音落下，和尚的身影漸漸模糊，直至消失。
葉清一杯接著一杯，直到將酒壺中的酒全部喝完之后，他放下了杯子，收回了看向葉府的眼光。
天空中清氣成云，豁然直沖天空，于天上，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整個(gè)世界都隆隆震顫起來。
葉清站起身，目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深邃之芒。
天空之上一陣浩瀚威嚴(yán)的聲音傳出：“天下最珍貴之物是已失去亦或未得到？”
回望一生，葉清緩緩開口。
“我是…葉清，萬安縣民。來此六十八載，最讓我珍貴之物，是正擁有…”
轟的一聲巨響，他眼中的世界如畫片般紛紛破碎，天空中那被清氣劃破的裂口，越來越大，如同沉睡中人醒來一般。
葉清睜開了眼睛。
入眼處，玄奘，悟空，悟能，悟凈，白龍馬，黑熊精，皆在含笑看著他，真好…
“二師父，你可是最后一個(gè)醒來的哩，真怕你一睡就睡過去了?！蔽蚩招ξf道。
葉清也笑了起來，而此刻他的金丹之上，一道清氣繚繞。
在這清氣之中，閃著一絲光亮，正是一式神通，宿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