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日不見,牢獄之苦讓方長清看上去未免消減了幾分。
方凌想著萬家團圓的中秋佳節(jié),爹爹竟是一個人在牢里過的,抱著他的胳膊不覺就紅了眼圈。
“他們怎可這樣仗勢欺人?都沒有王法的嗎?”
方凌聲音雖小,但奈何這廳堂也不大,加上那玉鳳正在嗚嗚咽咽垂淚上香,一眾人等十分肅靜,方凌此話便顯得尤為清晰。
“混賬!你是何人?你們都聾了不成?就任她這樣詆毀老爺?還不拖下去掌嘴?”
正在玉鳳詫異地放下手中帕子打量著方凌時,旁邊的小丫鬟倒是毫不客氣地率先發(fā)了難。
方凌見狀忙躲到方長清身后底氣不足地道:
“你敢,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兩種人最是不能得罪,一個是醫(yī)師,一個便是道士?!?p> 方長清見寶貝女兒不知天高地厚惹了禍,趕緊賠罪。
“李姨娘大人有大量,切勿見責(zé)。小女年幼無知,無意沖撞,還望您海量汪涵?!?p> 玉鳳上下打量了方凌幾眼,和煦一笑。
“哦,原來是令嬡。
我家老爺因為擔(dān)心妾身關(guān)了道長,令嬡因為擔(dān)心道長又頂撞了我,心都是一樣的。不過一因一果,咱們就兩兩相抵了罷?!?p> 不料方凌聞言卻是不依不饒地從她爹爹身后探出半個腦袋抱怨道:
“關(guān)了我爹七八日,我還說不得了?一句話便兩兩相抵,這因果真是還得輕巧。”
玉鳳面色一凜。
“那你覺得怎樣的因果才算公平?難道要將我也關(guān)上七八日?”
方長清不想這丫頭如今越發(fā)地膽大了,眼見這禍越闖越大,忙一手捂了她的嘴。
“您說笑了。小女沒見過什么世面,切勿跟她一般見識?!?p> 然而,這邊雖捂住了方凌,那邊秦相何卻開了口。
“買賣自古以來都是你情我愿,這看相算命也不例外。
有些事情,因果反復(fù),生死自有天定,既然道長不想插手,便是確有他的難處,還請不要強人所難才是?!?p> “你又是何人?”
“好說,道長與我既算是故交,也算是我的恩人?!?p> “既是恩人那便是有恩于你了?
你這受恩之人好會說話,好一個生死自有天定。人命果然還是要分三六九等的,天命跟前,有的人是吉人天相,有的便要活該等死?
哼,也罷。該磨得嘴皮子也都磨了,你說得對,你們既不愿意幫我,做起事來也未必會盡心盡力,我又何必強人所難?
但是靈堂之上,死者為大,我兄長總要入土為安,無論你們愿意不愿意今天都必須得替我將這喪事辦好,事后你們自可離開,我定然不會攔著?!?p> 方凌聞言急忙扒開方長清的手,搶先道:
“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興反悔?!?p> “你放心,我既說了,定然會信守承諾放你們走。否則又要叫你數(shù)落個仗勢欺人的罪名了?!?p> 這邊方長清一面拿了大春的生辰八字,緊鑼密鼓地演算時辰,一面對方凌和秦相何抱怨道:
“你以為她答應(yīng)放我們走,這事就算完了?我告訴你們,這個梁子咱們今日只怕是結(jié)下了。以后不知道還要在什么事情上面討回來的。
你們呀,就是太年輕,意氣用事!什么時候說話做事才能不那么急躁?凈給我闖禍!”
方凌撅了撅嘴,訕訕地笑著討好道:
“呵呵,見爹爹被他們欺負(fù),一時沒忍住。偏偏她耳力又好,也不能全賴我嘛。”
秦相何打著圓場。
“以后是以后的事,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顧好了眼下才是正經(jīng)。”
方凌笑著拉著秦相何的袖子。
“相何哥哥這話說得好,凡事都需瞻前顧后地豈不要累死?事到臨頭了再說唄?!?p> 方長清自知跟這兩個不是一路人,也懶得跟他們再說。
因為時間緊,方長清忙活了一日才將出殯下葬的時辰跟陰穴定了下來,法事只能明日再做了。
此次人多,李大爺將自己家也收拾出來,又拼了幾塊板子打了個大通鋪才勉強住下。
方凌因不愿與那狗仗人勢的丫鬟擠在一個屋,便抱了薄毯跑到靈堂打盹兒。
方長清作為法師,晚上必定要守在靈堂的。而李大爺年紀(jì)大了,連著累了兩日,身體著實吃不消,便換了一個衙役暫且在此打點。
過了子時,方長清與那衙役早已睡熟。
方凌抱著毯子窩在她爹旁邊的席子上,靠著墻看著那長明燈忽明忽暗地一閃一閃,聽著滴滴答答的水聲催眠似的,剛剛有了點朦朧的睡意,卻突然一個激靈。
她豎起耳朵仔細(xì)一聽,這滴滴答答的聲音是哪里傳來的?像是雨滴滴落,可是外面并未下雨,哪里來的水聲?
方凌循著聲音找去,發(fā)現(xiàn)那漆黑的棺木底下,長明燈旁已積了一小灘水。
再仔細(xì)望去,卻是從那棺材里面滲出來的。莫非是尸身在水里泡過,這時候又是夜里陰氣最盛的時候,所以陰氣凝結(jié)便滴出了水?
因為白日里李玉鳳才回來,為了讓她見親人最后一面,所以定的明早掩殮,并未蓋棺。
方凌趴在棺材邊上往里一瞧,發(fā)現(xiàn)尸體倒并沒有什么異變,但若有若無總有些陰氣環(huán)繞。
雖說剛死去的人,又是溺水而亡,多少有些陰氣也是正常,但奇就奇在這陰氣的氣息竟然似曾相識。
方凌雖說常與鬼怪打交道,但是印象比較深的除了老宋他們也只有秦世章和紅眼兒。
她細(xì)細(xì)地將那幾個鬼魂逐一排查了個遍,卻又發(fā)覺都不是。
正在方凌凝神思索時,里間突然驚聲尖叫起來。
嚇得方長清和那衙役都是一個激靈跳將起來。待三人沖進房間時,只見那丫鬟已經(jīng)嚇得面如土色縮在門邊。
而李玉鳳披頭散發(fā)臉色慘白地坐在鏡子跟前詭異地笑著,眼睛盯著鏡子一動不動,雙手卻緊緊地掐住自己的脖子。額上已是青筋暴起,臉上表情猙獰而復(fù)雜,似乎飽含著痛快的笑意,卻又有痛苦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