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orge,你上哪兒去了?”陳勵站在宴會廳門口打著手機,看了一眼手表,才七點一刻,對于晚宴來說應該剛剛入戲而已。
“我有事先走了,你就說我喝多了,不太舒服吧。”韓心驊的周圍有些噪音,明顯是在室外了。
陳勵突然想起什么,問道:“哇,你不是真的要去坐貢多拉了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后響起有些磕巴的解釋:“我……答應了小朋友的,不能食言。哎,好啦,你幫我照顧場面,我?guī)湍阏疹櫷瑢W,很公平的!”話說到后面,近乎耍賴。
陳勵簡直想呲牙了:“哇,George,枉我一直幫你樹立高冷人設,怎么這么見色忘義呢?!”
“誰見色忘義?”陳勵的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女聲,把他嚇一跳,“George呢?”
韓心驊似乎是聽到了江麗娜的聲音,急忙掛線:“不跟你說了,我到了?!?p> “哎——”陳勵叫不回手機那頭的人,只能轉身向身邊這個人賠上笑臉,“Lena,你怎么不多吃一會兒啊?——放心,我們給上的菜絕對都是健康有機的,經得起運動員檢驗!”
江麗娜看起來有點不高興,朝廳內努努嘴:“放心,望東在呢,我那份給他好了。我下午就想找George的,他忙得腳不沾地似的,怎么晚宴也就匆匆秀一下就不見了?”
陳勵訕訕地笑著,開始說些他用慣了的托辭:“你這個師兄,現在可忙呢,都快神經衰弱了。你也知道,他又不擅長喝酒,剛才和那些領導們已經喝過一輪了,現在等不及要去緩緩了。我們進去吧!”
“你們就這樣虐待明星經理人?那他要不要緊?要有個人照顧一下吧?”江麗娜真擔心起來。
“別別,他現在可……注意形象了,喝了酒怕出丑,從來不允許別人跟著。反正他辦公室里有休息室,他能搞定的!你放心!”
陳勵拉著江麗娜就往廳里去了,不過他真怕如果被靳董或其他世伯世叔看見了,再傳到自己爸媽耳朵里,他又要被嘮叨了。嗯,這筆帳,到時候都要從韓心驊頭上算回來!
南枝和薇薇他們在碼頭已經等了一會兒了。要不是薇薇攔著,她肯定早就自己去買票了。不過就算早買了也沒用,貢多拉的項目看起來真的熱門,碼頭上排著很長的隊伍,而一條船上充其量只能坐八個人,周轉速度并沒有那么快。
“女人不要事事逞強,該讓男人出面的時候,就該讓他們擔當!”薇薇湊在南枝的耳朵邊說,“你看,陳勵這個地主,雖然今晚要陪那些騎手們吃飯,可是也給我們安排好西餐廳的晚飯了;說明韓總今晚也不得不作陪啊,那他給我們補償點什么呢?你要是把票都買了,人家會覺得很沒面子的!”
“可是……”
“Stop!別說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勞煩別人之類的話了。你想想你跟巖巖他爸那會兒,你倒是怕麻煩他,他最后不都習慣了你做?這方面,我從來都把表現機會留給大楊!”
南枝沉默了,薇薇說的,都是她曾經吐槽過的事實。即使現在說一個故人的不是,聽起來不太禮貌,但當初的痛苦,真是非親歷者不能共鳴。
“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鼻逦闹虑嘎?,忽然就與高大的身影同時降臨,不過形成反差萌的是,他的手里還抱著一棕一白兩只小馬玩偶?!斑@個,送給兩位小朋友!”
兩個本就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小孩頓時喜上眉梢,各拿了自己喜歡的小馬,愛不釋手。
“真不好意思,他們給運動員辦了一場慶功晚宴,我不得不出席一下,來晚了?!?p> “沒關系,是我們給韓總添麻煩了?!蹦现χ乱?。
“不會。跟我來吧?!表n心驊沒有多客套,把他們帶到碼頭轉彎處,那里另有一個入口,停著幾條條看似備用、其實更整潔的貢多拉。工作人員給新來的賓客穿救生馬甲時,韓心驊招手叫來碼頭的主管,說了幾句,主管立刻去帶了一個穿著緊身上衣、脖子里系著紅色領巾、頭上戴著草帽的船夫過來。
年輕的船夫跳上貢多拉,拿起船上的竹篙,向著南枝他們做了一個有些戲劇化的邀請動作。韓心驊先下到船上,向南枝伸出了手。南枝不得不搭了上他寬厚的手掌,對方的手指立刻很紳士地握住她的,穩(wěn)妥地將她拉進兩頭尖翹的黑色小舟里。隨后,周薇薇、大楊和孩子們也相繼上了船,剛好坐滿兩格小小的船艙。
船夫將竹篙抵住碼頭,輕巧地一推,小船就幽幽地滑入了池心,然后慢慢進入了仿造威尼斯構建的水巷中。
天色已黑,抬頭可見一彎下弦月,像懸在夜幕上的一條光潔的貢多拉。清涼的河水觸手可及,倒映著兩岸歐式建筑外墻的璀璨霓虹,又因著船只的穿梭而波動,將倒影搖成了點點碎金。所謂“流光溢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薇薇與南枝隔著一道椅背、錯身坐著,兩個孩子都在他們各自母親的身邊,興奮地指點著、說笑著。大楊幾乎不用妻子開口,就舉著手機不停地給他們拍照、拍視頻。
南枝習慣了死黨的朗聲,只是從前她就不至于像薇薇那么敢說敢笑,婚后幾年下來越發(fā)沉靜了。她從不嫌薇薇吵,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反而有種在她身上釋放自己壓抑能量的感覺。可能大楊也有差不多的想法,所以總是包容和配合著薇薇的提議,叫旁人羨慕死了這個“癲婆”。
但顧宏不這么認為,背后不知道說了南枝幾次,少和這種“輕浮、放浪的女性朋友在一起”。要不是因為大楊在市級機關里也有一定級別,顧宏掂量著日后也許要求人幫忙,指不定有更難聽的詞匯來形容妻子的這位多年好友。反觀他自己,似乎從小就是個不愛張揚、不喜結交的性格,以至于轉業(yè)回到清州市工作后,業(yè)余也沒什么交際和娛樂。
南枝的父母常說,這也是女婿的好處,說明人家沉穩(wěn)、內斂、沒有花花腸子。南枝聽來像是個自我安慰的幌子,或者說,社會就是這樣的,對男人來說,不出軌就是能夠以一當百的美德,但對女人,卻有著從外形到性格、從職業(yè)到家庭的各種要求。
盡管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但每當想起這些,腦海里嘈雜的評論聲又會想起,她再次感到了一股郁結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