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不敗冠軍
他們的慘叫聲徑直繞過瑪麗亞的雙耳，如同閃電一般在她腦中閃過，令她再度渾身顫抖起來。在頭盔內(nèi)，口水從她齜著的牙齒間流出，動物捕獵的沖動壓倒了一切屬于人類的感官。
如同利刃劃過血肉，瑪麗亞領(lǐng)導(dǎo)的精銳攻擊編隊從這群凡人士兵間切開了一條路，給這條坑坑洼洼的街道鋪上了一層由粉碎的器官和骨頭組成的浮層。沿途噴濺出來的血霧染紅了兩旁的建筑，沖鋒的戰(zhàn)士爭搶著率先攀上街壘的殊榮，這樣他們的身體便可為神浴滿鮮血。他們的盔甲已經(jīng)滿布猩紅，覆蓋上了一層新鮮的血漿。三臺剛出廠的戰(zhàn)爭傀儡守衛(wèi)在街壘前，駕駛員扳動機關(guān)，巨獸肩膀上的武器便被激活，潑出的箭雨傾盆而下，瞬間就讓半個攻擊編隊倒在血泊之中。隨同這三臺機械巨獸一同抵達(dá)前線的援軍還有兩個重步兵團，一隊效忠于卡佩家族的弓箭手，以及康威家的私人護衛(wèi)。
敢死隊的步伐被突然出現(xiàn)的裝甲高墻和其他援軍所射出的箭所減慢了。一些在建筑中與守軍交戰(zhàn)的聯(lián)軍士兵掉頭就跑，但他們卻正跑在敢死隊的前進之路上。劍刃和軍靴為他們的膽怯送來了報應(yīng)，將他們撕碎。即便是無力再戰(zhàn)時，最虔誠的狂信徒也絕不會容忍友軍對全能之主的褻瀆——瑪麗亞領(lǐng)導(dǎo)的軍團更是如此，后退即是不忠，動搖即是背叛?，旣悂営幸庾R地放走了一些潰逃的友軍，但前方危險重重，此刻她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呼吸節(jié)奏。至于那些撞在她劍刃上的蠢貨，他們只能自認(rèn)倒霉。
瑪麗亞從小就在皮鞭與試驗藥水的折磨下?lián)肀Я巳苤鞯墓廨x，拋棄了恐懼。此刻她承認(rèn)自己感到了一絲愧疚——她會和倒在她劍下的人一樣，渾身浴血，支離破碎地死在戰(zhàn)場上，但她的靈魂不會因此猝然隕滅——榮光圣騎士的血注定要為全能之主而灑?？傆幸惶?，她的罪孽會被贖清，靈魂升上天國，充滿榮耀地護衛(wèi)在全能之主的神座之前。
但那不會是今天。
二十步。瑪麗亞默念著，抬起頭來，用一聲異常的怒吼割開了戰(zhàn)場的嘈雜。在艾瑟爾上空堆積的陰云的映照下，瑪麗亞向前猛沖，拖帶著神圣怒焰與殘影的尾跡，兩把榮光刃散發(fā)的光芒就如同暗夜中的驚雷。
瑪麗亞——圣佑軍第六團的指揮官并沒有等待時機成熟切入戰(zhàn)場，而是徑直頂著箭雨沖向了離她最近的戰(zhàn)爭傀儡。堅不可摧的鋼鐵巨獸發(fā)出了一聲低沉的哀鳴，榮光刃切斷了它如堡壘般厚重的裝甲，融化的齒輪和零件從齊整的切口處噴涌而出。難以想象體型如此駭人的巨獸，竟扛不住瑪麗亞的一擊便轟然倒地。隨著金屬痛苦的呻吟聲，戰(zhàn)爭傀儡倒在了一旁，瑪麗亞把雙劍護在胸前，高聲贊美著主的榮光。
隨后，這架巨獸殘骸爆炸了。待人們從炫目的火光中恢復(fù)了視力，看到瑪麗亞闊步行走于融化的廢墟之間，燃燒的殘骸碎片突出于她的盔甲和未被盔甲覆蓋的血肉間。她渾身是血，但沒人知道她為何還沒倒下。一發(fā)足以摧毀戰(zhàn)爭傀儡的石彈射向瑪麗亞，但她用那兩把被詛咒的上古神兵，在半空中將巨石一分為二。在街壘后驚恐萬分的弓箭手將射速發(fā)揮到極致，對著無情的瑪麗亞一次次齊射，但這都無法阻擋她：女騎士的盔甲受過四道神恩加護，尋常武器不能傷其分毫。
守軍的反擊在這頭不可阻擋的怪物面前被挫敗了，她沖上街壘的瞬間，一整排的士兵在狹窄范圍內(nèi)被一并屠宰，鮮血和殘肢飛向天空，他們甚至來不及發(fā)出恐懼的尖叫，就成了瑪麗亞為取悅?cè)付I上的血腥祭品。戰(zhàn)爭傀儡被迫留下殿后，為步兵的撤退爭取時間。敢死隊在瑪麗亞突破街壘的瞬間齊齊沖鋒，頌唱著對異端鮮血的渴求，沖進人群大殺特殺，瞬間就斬獲了數(shù)以百計的頭顱?，旣悂啓M沖直撞，不斷收割著異端的生命，所向之處無一合之?dāng)?。隨著不斷加速，她變成了一道恐怖的殘影。
她距離投石機陣地或許還有兩百米時，一道銀光擊中了她，把她從人群中擊退?，旣悂喗z毫沒感到劍刃的痛苦，無論是那無關(guān)痛癢的創(chuàng)傷，還是塞進體內(nèi)那與自身血液混為一體的異國能量，凝固的血液與能量交融灼燒之痛。她真正受到重創(chuàng)的是那顆內(nèi)心，當(dāng)傷口流出鮮血，恥辱將永遠(yuǎn)以疤痕的形式纏著她一輩子。她扭頭望去，與旗手的冠盔對視，此人的制式盔甲上留下的血跡已干成褐色，劍尖上正不斷滴落著新鮮的血液，閃耀血光昭示著瑪麗亞愈發(fā)膨脹的狂怒。
“可否…”齊說道，停頓了一會，但她的語氣暴露了她在奮力阻止榮光圣騎士時留下的疲憊。她摘下頭盔，臉龐蒼白且緊張?！罢堥w下就此作罷?！?p> 瑪麗亞沉頓片刻，隨后斜視著她，“也就是說，神丹帝國要與我們?yōu)閿?，是嗎？?p> 齊的心為之一沉，因為她無法代表自己的祖國對教廷宣戰(zhàn)。如今神丹帝國正在與尼朋和印地交戰(zhàn)，只能以最低限度插手另一片大陸的紛爭。如果教廷的怒火燒到東方…齊在幾秒鐘內(nèi)一言不發(fā)，而后毫無懼意迎上瑪麗亞的注視。
“我是茶花領(lǐng)第三團的旗手，而我如今在這，如若讓我坐視兄弟們慘死，我做不到?！彼龘u了搖頭，“這和我的祖國無關(guān)。”
“放下武器，我饒你不死?！爆旣悂嗇p聲送上警告，同時揮動雙劍。
“不?！?p> 不？瑪麗亞的眼神失去焦距，熔爐般熾熱的怒火傳遍全身，“你膽敢拒絕全父的恩賜？”她毫無血色的嘴唇扭曲成一個丑陋的微笑，“膽敢拒絕，我？！”
瑪麗亞開始口吐白沫，緊閉的森然皓齒傳出陣陣令人膽寒的嘶吼。聯(lián)軍們見狀，紛紛大喊著向后退去。仿若整座城市的空氣被一抽而空，這些凡人在目睹榮光圣騎士的憤怒時，腎上腺素不住地涌向心臟，他們的血液因?qū)磳⒌絹淼奈粗植蓝苄苋紵?p> 伴隨著一聲痛苦到極點的吼叫，瑪麗亞沖向屹立于人潮中的齊。半打的守軍士兵在她向前猛突的那一刻就被撕成碎片，而那些沒來得及跑開的聯(lián)軍士兵則被榮光刃的鋒芒成排割碎。鮮血與臟腑在狹窄的街道上肆意流淌著，飄揚的戰(zhàn)旗被從斷臂殘肢噴濺的血玷污。一些守軍沖向瑪麗亞，企圖將她拖住，并用人數(shù)優(yōu)勢壓制她。他們顯然低估了瑪麗亞的力量，她一聲怒吼掙脫人群的束縛，揮舞著雙劍將鋒刃埋進她觸手可及的每一具血肉之軀。
“都讓開！”齊高聲叫道，祭出自己的最強殺招劍十一。漫天銀光將瑪麗亞包裹其中，肆意凌虐著她的每一寸身體。在劍刃組成的風(fēng)暴中，齊看到了一小段瑪麗亞成為圣騎士前的記憶。那是一個被鞭打得奄奄一息的野獸，即便她年紀(jì)尚小，但已經(jīng)開始馴服自己的天賦。齊好像能親身體會到那垂死幼獸的痛苦，那份刺骨的寒意與困惑。
瑪麗亞一直都是這個狀態(tài)，她被困在恐懼與痛苦的瞬息間，永受折磨。
齊的震驚被瑪麗亞的怒吼猛撲所打斷，她渾身浴血，突破劍刃風(fēng)暴，揮出沉重的審判。齊氣喘吁吁地格擋，只一次交鋒就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快被震碎了。
“你這蛆蟲…”瑪麗亞咬牙切齒地怒吼，“我殺了又殺，殺了又殺！卻被告知只有所有異端都死絕了才能獲得寬?。】纯茨?，可憐，弱小，卻又滿不在乎地拒絕祂的恩賜！既然如此，那我就賜你死亡！”
瑪麗亞反手一劍，將齊的劍打飛出去。還未等她反應(yīng)，瑪麗亞便丟掉長劍，抓起她的大腿，如連枷般揮舞著她，將她提起后一遍遍砸向地面，直到她已經(jīng)面目全非才停下。
“師父，會為我報仇的…”齊氣若游絲地說道，從破碎肺葉中吐出的聲音低沉嘶啞。
“那他也會死在我手上。”瑪麗亞搖了搖腦袋，仿佛這樣就能驅(qū)散撕扯頭皮的高亢圣歌。她咆哮著一拳重重轟在齊臉側(cè)的大地，砸出一個土坑。“他們奪走了我死亡的權(quán)利，以及我身上的一切，給我留下的只有罪孽和雕著精美花紋的鐐銬。”
“他會…殺了你。”齊喘息道，“你已經(jīng)為你的偉大社會…招來了崩潰和毀滅。我死在這，對龍帝來說是個…非常…合適的借口…”
“我不在乎。”瑪麗亞一拳揮出，將齊打得如同一個渙散的破布娃娃?！皻纾磕鞘俏覀儜?yīng)得的下場。那些自以為不會被審判的，高我一等的主子們，我很樂意能有朝一日看著他們跪下懺悔。不過在此之前，我會履行自己的職責(zé)，正如他們所要求的那樣，當(dāng)一個純粹的，暴虐的屠夫?！?p> 她一把捏住齊的臉，狠狠砸向地面。掌中傳來的濕漉感讓她感覺那腦殼已然碎裂。她甩甩手，起身環(huán)視混亂的戰(zhàn)場。她看著她的戰(zhàn)士們被重新集結(jié)的守軍屠殺，過去無比美好的兄弟情誼化為無路可退時的極致瘋癲；她看到勞倫斯和他的親衛(wèi)們在刀光劍影中穿行，戰(zhàn)爭傀儡殘骸的火光如幽靈般游走閃爍，就像他們突破街壘的最后祈愿般逐漸黯淡至一片死灰。
“女士?！币粋€士兵壯著膽子靠近了瑪麗亞，“敵人的指揮官親自帶隊來支援了，我們只剩…這點人了。”
瑪麗亞一言不發(fā)，只是在染血的雙唇間輕吸一口氣。
“女士！我們沒法…”
“撤退。”她咬緊牙關(guān)嘶聲道，“繼續(xù)沖鋒毫無意義，格羅斯特不敢質(zhì)疑我們的犧牲?！?p> 在一陣高喊與武器碰撞的尖嘯聲中，殘余的聯(lián)軍撤回第一街壘，與重新占領(lǐng)第二街壘的守軍相互對立。守軍在勞倫斯的指揮下低吼著向前逼近，兇狠地瞪著瑪麗亞的殘部。榮光圣騎士則孤身立于陣前，以悲切的凝視震懾蠢蠢欲動的敵人，她的眼神溢滿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