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勢不可擋
“我們撐不住了！”唐納德焦急地擰動著眉頭，繃著臉思考著接下來該怎么才能活下去。
“閉嘴！”勞倫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不知是命令還是警告的詞匯。他再一次揮擊盾牌，惡狠狠地看著盾牌將一個跛腳男人擊倒。那人的整個面部被生生砸得凹陷下去，七竅流血，眼看是活不長了。于是勞倫斯熟練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在勞倫斯向強盜們發(fā)起攻擊時，還有作戰(zhàn)能力的新兵們?nèi)匀辉谑湛s陣線，他們實在學不來勞倫斯那么剽悍的戰(zhàn)斗方式，只好聽從唐納德的命令且戰(zhàn)且退。
至少這樣，他們能多幾分活下去的希望。
“來??！”勞倫斯大步向前，踩在幾具尸體上向面露難色的強盜們發(fā)起了挑戰(zhàn)，厚重的騎士鎧甲和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讓他的對手們顯得格外矮小。強盜們被勞倫斯澎湃的戰(zhàn)意震懾，都畏縮不前。當局勢陷入微妙的僵持時，唐納德爬上了馬車殘骸，向遠方眺望，一條鮮血匯成的蜿蜒溪流直通密林深處，一直延伸到東方的道路盡頭。如今，滿地尸體早已堆成了一道頗有威懾力的防御工事——強盜們很難在戰(zhàn)況激烈時不被尸體絆倒，而這也是他們暫時停止攻勢的原因之一。
勞倫斯說的沒錯，他們必須突圍才能活下去。既然勞倫斯已經(jīng)在短時間內(nèi)遏制了敵人的攻勢，唐納德意識到自己必須迅速確定突圍方向才能活下去，而他站在原地每多待一分鐘，強盜們集結(jié)的攻勢便會更強一分。
但他環(huán)顧四周，沒有找到任何突圍的可能。在付出了如此沉重的傷亡后，把這伙已經(jīng)筋疲力竭的人大卸八塊已經(jīng)成了強盜頭子唯一的愿望。小頭目們圍成一圈，把每個可能被選為突破口的方向都塞滿了嘍啰。
“我們投降吧…”唐納德繃著一張苦瓜臉，小聲說道：“到處都是敵人，我們已經(jīng)沒法突圍了?！?p> “你說什么？”
“投降吧，兄弟們都很疲憊了，我們沒法成功突圍的！”
“不好意思，唐納德，我剛才在擦汗，你說什么？”勞倫斯哼了一聲，輕蔑地瞪了唐納德一眼。
“你壓根就不想活下去是嗎？”勞倫斯趾高氣昂踩在尸體上的懶散樣子讓唐納德很惱火，這個愣頭青的態(tài)度讓唐納德覺得自己就像在哄一個撒潑的任性孩子。
“活下去？那咱倆想的是同一件事?！眲趥愃古ち伺げ弊?，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微笑，“只是達成目的的手段不同而已?！?p> “勞倫斯！”
唐納德承認，在實戰(zhàn)中，他的表現(xiàn)要比勞倫斯遜色許多，但他認為在不可能突圍的情況下選擇蠻干，只會讓更多兄弟白白戰(zhàn)死。唐納德甚至一度認為，勞倫斯之所以擺出這幅德行，是以為自己要公開挑釁他領(lǐng)主的權(quán)威。
唐納德直呼名字的行為讓勞倫斯火冒三丈，但他只是嘆了口氣，開始估算強盜們何時會再度發(fā)起攻勢。他身上還帶著新傷舊創(chuàng)，沒多余的精力和唐納德在咬文嚼字上費一番口舌。
“下波攻勢，替我看住身后?！眲趥愃沟恼Z氣很平靜，但從他顫抖的雙肩可以看出，他只是在盡力壓抑自己的怒火。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再來一波這樣的攻勢我們都得完蛋！”唐納德氣得吼了起來。
“如果能打出剛才的氣勢，那逃跑的就該是他們了。”
“還會有下一波攻擊的！你個沒腦子的玩意！我們已經(jīng)撐不住了，要怎么應(yīng)付下一波和下下一波以及下下下一波，嗯？兄弟們?yōu)榱诉^好日子才心甘情愿地跟著你，你就這么急著讓他們?nèi)ニ退?？?p> 勞倫斯的臉抽了一下，他瞪著唐納德，眼里的火光幾乎噴薄而出。
“我說的沒錯，不是嗎？”看到勞倫斯的表情，唐納德立馬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正中要害，他下意識挺直了身子。
勞倫斯火冒三丈，把拳頭攥得嘎巴直響。的確，他也不希望這些追隨自己的士兵死在這里，但做過一次戰(zhàn)俘的經(jīng)歷讓他始終對投降這種把自己性命交給別人處置的做法相當?shù)钟|。
“你是在威脅我？”憋了半天，勞倫斯才從牙縫里咕噥出一聲警告似的低吼。
兩人僵持不下，士兵們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就連強盜們也不懷好意地退開了一點，等著這些人內(nèi)訌，然后再趁亂出手解決他們。
唐納德和勞倫斯都認為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但他們都錯了。
打破對峙的第一樣東西是一道炙烈的白光，強盜們的衣物突然噼啪燃燒起來。強光像是點燃了他們干燥的皮膚和頭發(fā)，讓他們變成了一個個亂竄的火炬。隨著強盜們陣腳大亂，密林深處飛來了密集的箭雨，無數(shù)箭矢在人群中肆虐，掀起了一片慘叫與驚呼。一陣低沉的轟隆聲響徹云霄，勞倫斯下意識地將盾牌抵在肩頭，尋找著噪聲的來源。就在東方道路的盡頭，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城墻出現(xiàn)了，這條明晃晃的線揚起了遮天蔽日的灰塵。隨著一聲因恐懼而變調(diào)的尖叫，那條線變成了一個個亮點，然后粘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錐形。
大地的劇烈震動迫使新兵們把注意力轉(zhuǎn)向東方，他們驚訝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看著強盜們連滾帶爬地逃向密林。密集的人群已經(jīng)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勢不可擋的圣殿騎士。
堅不可摧的精金騎士鎧閃爍著高潔堅貞的勝利光芒，高大壯碩的戰(zhàn)馬在強盜們看來就像饑腸轆轆的惡狼，血紅十字旗幟在風中飄揚，預(yù)示著圣殿騎士們將在全能之主的庇護下把死亡的仁慈送給祂的敵人。
雖然教典上記載全能之主厭惡流血，但有教皇的寬恕，圣殿騎士們對蹂躪散兵和屠殺異端這類的本職工作總是樂在其中。
就像他們此前操演過的上百次那樣，騎士們在馬鞍上俯身，讓騎槍憑自重下降到了它最致命的殺傷角度。馬匹在不耐煩地嘶鳴，渴求著鮮血的滋養(yǎng)，而錐形陣的沖擊方向已經(jīng)為騎士們找好了他們各自挑選的獵物。
沒能逃進密林的強盜臉上滿是冷汗，勞倫斯能看到他們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甚至因恐懼無法握住武器。一盤散沙的強盜毫無機會，他們能做的只有在死亡來臨前懺悔自己的殘忍暴行，并祈求死亡的過程不會太過漫長。
沒有任何懸念，箭矢和神術(shù)破壞了強盜們的陣線，也讓圣殿騎士們有更長的時間來加速沖鋒。沉重的馬蹄拍打著大地，無可匹敵的動能將沒能逃進密林的強盜們碾倒在塵土中。新兵們看著強盜四散而逃，全面崩潰，騎士們夾雜在人群中，首先用騎槍捅穿他們的胸膛，在槍柄斷裂后拔出闊劍展開屠殺。
勞倫斯感到他的心臟在顫，他知道他不用害怕，但他做不到。他們的盔甲華麗得驚人，且不像蘭斯騎士那般花哨，他們的沖鋒勢不可擋，充滿壓迫感，就連蘭斯的一般騎兵部隊都無法與之匹敵。他們就這樣直截了當?shù)貨_入人群，人潮就在尖叫聲、哀嚎聲與血肉分離的嘶嘶聲中崩塌。鋼鐵之錐無視了血肉的阻力，如同橫掃土壩的暴風，瞬間擊垮了脆弱的反抗。然后他們散開，追趕幸存者，從大批潰逃的人群中貫穿、碾壓，造成了只有在前線戰(zhàn)場上，勞倫斯才見過的血腥場面。
“先別動，冷靜點?！眲趥愃拱矒嶂康煽诖舻男卤鴤?，就在他打算找機會帶隊離開時，一個已經(jīng)從遠處掉頭的騎士來到了他面前。騎士的盔甲在耀眼的陽光下閃爍著神圣的光芒，好似鑲著一層金箔。他的戰(zhàn)馬蹄下沾滿了碎肉和凝固的血漿，但仍保持著沉著而優(yōu)雅的姿態(tài)。那騎士下馬前，將他的劍以一種充滿傲慢、自信和壓迫感的姿態(tài)收回劍鞘。
威武且犀利，勞倫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