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軋羅山
天還未曾大亮，太陽只在山那頭遮遮掩掩冒出了些微光亮，染出了一片紅霞。
人間，依舊黑暗。
但只要有了陽光，冥市便瞬間消失無蹤。直至日落，這些只會躲在陰暗角落中的腌臜貨才會重現(xiàn)世間。
兩名云州軍手提燈籠，騎著駿馬，照亮著還未完全亮起的道路，為夾在中間的將軍引路。
在這兩人中間，還有倆身著鎧甲的將領(lǐng)。
一個，是騎著白馬，一身皂袍的陳雄陳子云。
而在陳雄的身邊，還有一高而胖的壯漢，與他并肩而行。
壯漢胯下騎著一匹異常雄壯的戰(zhàn)馬——壯而不臃，姿勢輕盈，一身及其罕見的銀色毛發(fā)。陳雄的馬已經(jīng)稱得上是寶駒了，但在這匹馬面前，卻還是矮了一頭。
這是一種產(chǎn)自西面蠻族的馬，因為面長如狼、身披銀發(fā)，故得名銀狼駒。日行千里，耐力極強。
銀狼駒背上的那壯漢，肚子圓圓鼓起，將甲胄完全撐了起來。一頭紅色長發(fā)，蜷曲蓬起，若雄獅鬃毛。頜下紅色胡須編成了一條短辮，雙瞳是胤國人中極為罕見的藍(lán)綠色。雙臂極為粗壯，即使跟陳雄的腰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
此樣貌，一看便知，他定不是胤國人。
他叫軋羅山，是北邊的蠻人。因為家中父母被蠻族的蠻王使者逼死，一怒之下，軋羅山殺了那使者，提著使者的腦袋，帶著兩匹銀狼駒，從蠻王的圍殺中廝殺了出來，闖進(jìn)了胤國。
本來是要被處死的，但顧武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接將他收入麾下，距今也有快十年了。軋羅山也在這些年間，也沒讓顧武失望。一步步爬了上來，成為了顧武的左膀右臂，云州八將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當(dāng)初那兩匹銀狼駒一公一母，在這些年下了不少崽兒。顧武更是給那匹公馬找了不少小媳婦，都是胤國品種最好的母馬。利用這些純種以及雜交的銀狼駒力氣大耐力強的優(yōu)勢，武裝起了一支千人重甲騎兵，讓軋羅山統(tǒng)帥。
就連陳雄胯下的駿馬同樣也是那銀狼駒跟胤國戰(zhàn)馬產(chǎn)下的后代。
軋羅山，并不是代表著他姓軋，他的名就是軋羅山三個字。這名字是從蠻族的語言中音譯過來的，原本的意思是：戰(zhàn)神。
四人四騎，迎著第一縷真正射入人間的陽光，走進(jìn)了亂葬崗。
這四匹馬，都是一等一的好馬，且不說那銀狼駒和銀狼駒的雜交品種，就算是兩士兵身下的，也是難得一見的烏云踏雪。
亂葬崗里，到處都是隆起的土堆，但是這四匹馬依舊如履平地。
啪……
一截白森森的腿骨被馬蹄踏地粉碎。
“二位將軍，便是此處了。今日一早，弟兄們將昨夜死在路邊的乞子丟來埋葬，便發(fā)現(xiàn)此處有所異樣。”
陳雄和軋羅山二人翻身下馬，倆兵卒也隨即下馬，侍立在旁。
軋羅山蹲下身子，捻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放到鼻下聞了聞。在倆士兵驚恐的眼神中，軋羅山伸出舌頭舔了一口那腐臭的泥土。
“沒錯，有腐味。從味道來看，是一月內(nèi)下葬的杉木棺材附近丈余的新土，這塊兒有人將棺木挖出來過?！?p> 軋羅山說著，環(huán)視了一圈周遭，那雙眸子猶如那在草原上空盤旋的雄鷹。
“至少挖出來了三十具?！?p> “從土里水汽的散失程度和昨夜的溫度來看，挖出來的時間應(yīng)該是在昨夜的亥時?！?p> 陳雄捂著口鼻，看這架勢略有些無奈：“軋羅山，用手探探就行了。這地方的土你也敢用舌頭嘗？都不說什么尸水了，你就不怕有狗尿？也真不嫌臟！”
軋羅山將土撒到地上，拍了拍手中的浮土，無所謂地說道：“子云，這話你可就說錯了。在沒有飲水的情況下，尿是最干凈的水源。而且，光靠鼻子和手感，可遠(yuǎn)沒有嘴嘗的準(zhǔn)確?！?p> 陳雄顯然是不想跟這野蠻人繼續(xù)在這件事上糾纏：“你看地上的印記。昨夜顯然是有人將棺木在這擺成了一個圈，這難道是什么陣法？軋羅山，你印象里，有沒有什么冥怪干過這種事。”
“沒有！”軋羅山想也不想便搖了搖頭：“我印象中的冥怪，害得都是活人。哪有大半夜過來挖棺材的！”
說著，軋羅山踏了踏地，沉重的腳步踏地土地咚咚作響：“而且，還他媽的做好事。挖出來用完了，不忘給人埋回去。我可沒覺得會有冥怪這么好心?！?p> 陳雄轉(zhuǎn)著腦袋，環(huán)視著四面八方，一邊說道：“說的是！還有一點你注意到了沒有?！?p> “陰氣沒了！”兩人異口同聲道，臉色都有些難看。
陰氣，其實是一種比較玄的東西。在陰氣過重的地方，普通人會感覺到頭皮發(fā)麻渾身發(fā)涼，輕者患病重者死亡。而他們修煉至今，對陰氣的理解不只是什么玄而又玄的感覺了。而是一種類似氣溫濕度，能夠完全感知到它的存在。
按理說，這亂葬崗里這么多尸首。陰氣肯定會多到一個令人咋舌的地步，但是眼下，居然是空空如也。
“子云，你說會不會是哪路得道高僧為了防止這些陰物作祟，特意來此將陰氣給驅(qū)逐干凈？”軋羅山開口道。
“你覺得可能嗎？”陳雄不屑地笑了笑：“如果是他們干的，在昨夜之前就應(yīng)該去王府討要賞錢了。在不知道能夠獲得多少好處的情況下，佛門可不會費這么大的力氣?！?p> “佛渡有緣人，可不渡沒錢的人?！?p> “說的也是！”軋羅山笑了笑，目光卻突然凝在了不遠(yuǎn)處的小山丘上：“子云，那山上怕是有些問題啊。”
“嗯？”陳雄聞言，也望了過去。
“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是有些不對。那一塊兒松樹，好像比別處要蔫了許多?！?p> 不多時，四人來到了那種滿了松樹的山丘上。
地上，殘留著一堆紙焚燒過后的灰燼。
圍繞著這堆灰的松樹，都蔫巴地低垂著枝條。離這灰燼最近的幾根枝條，那松針甚至都變得枯黃。
軋羅山蹲下身，輕輕捧起了一堆紙灰，用手搓了搓，又放到鼻下輕輕一嗅。
“涼透了，至少已經(jīng)過了一個時辰?！?p> “而且，這紙里還摻了些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