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拂面的晚風(fēng)還帶著絲絲的涼意。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燃起一處處的篝火,百姓和傷兵已撤自望北城,晚走一步的士兵們,只能暫時夜宿在這平原之上。
夜半三更,天地間一片寂靜,兩道惆悵的身影從一個帳篷中悄無聲息的探出,立刻引起巡邏士兵的警覺。
“誰?大晚上干什么的?”
“我,我們是三隊的,起夜!起夜!”
巡邏的士兵掃視了一眼,謹(jǐn)慎的提醒道:
“快去快回!”
卻不想這兩名去起夜的士兵就此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二一大早,晨起點名之時,王帳之中楚乘龍沉默的聽著巡邏士兵講述事情的經(jīng)過,隨后便召集了全體士兵集會,昨天楚乘龍在場上露的一手,可以說在場的士兵皆永生難忘,看著他的眼神也比從前更加狂熱。
“今日營中出了兩名逃兵,李守財和文二虎,營中已發(fā)出通緝令,等著他們的將是三年的牢獄?!?p> “戰(zhàn)場的殘酷,大家有所感,可倘若我們不能將這些人攔在北境,他們的鐵騎會踏越南唐的每一寸土地?!?p> “會凌虐你們的家鄉(xiāng),殺害你們的親人,我們避無可避,逃無可逃,想要守護家鄉(xiāng)和親人,就要拿起武器,將他們攔在北境之外?!?p> “死守北境!”
“死守北境!”
士兵們聲勢浩大的呼聲一聲蓋過一聲。
“……”
“……”
滿心疲憊的楚乘龍卻又要奔赴下一個戰(zhàn)場。
糧食不濟,已經(jīng)撐不住十天了,開春就已經(jīng)在南方種下的紅薯,此刻可以收獲了。
可路途遙遠,緊趕慢趕來回也得五六天的功夫,半點差錯都出不得,他實在放心不下,決定親自前去,帶上楚佑騎和一隊暗衛(wèi),騎上好馬,疾馳而去。
一到南邊,楚乘龍緊鑼密鼓開始督辦收糧,一刻也不敢歇息,頂著滿身的風(fēng)塵,親自看著那些下人裝車。
另一邊的北境,反應(yīng)過來的北冥士兵,在后頭緊追不舍,為了掩護大部隊的撤離,司馬觀瀾主動留下拖延敵人的進程。
春雨細如絲,柳絮迎風(fēng)起,朦朦朧朧的雨幕之中,北冥的士兵奔騰而來,眼見已經(jīng)跨入了山澗。
司馬觀瀾立刻下令放絆馬繩,繃緊的繩索從沙地上躍然而起,北冥的眾多戰(zhàn)馬前膝一軟,發(fā)出一聲嘶鳴,直直的跪倒在地。
馬上的人也立刻翻倒在地,但好在并無大礙,立刻謹(jǐn)慎的拔出腰間的彎刀。
身后的一隊士兵,也立刻勒緊韁繩直直地停了下來。
他們背靠著背巡視了一圈,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正準(zhǔn)備繼續(xù)上馬前行。
突然山澗之中傳來轟隆轟隆隆的聲響,地動山搖之間,山澗上的巨石滑落,竟將狹窄的山澗堵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領(lǐng)頭的士兵暗罵一聲該死的,從一旁士兵手中接過地圖,仔細的研究起路線,卻發(fā)現(xiàn)這里地勢就是如此,怪石嶙峋,路面崎嶇,確實只有這一條道路可通行。
無法,只能硬起頭皮帶著士兵們一起開路。
卻不想一行人剛靠近亂石堆,兩邊的山澗上立刻飛來無數(shù)的箭羽,為首的那名將軍更是被司馬觀瀾的弩箭死死的釘在了石壁之上,口吐鮮血,當(dāng)即就垂頭而亡。
這兇殘的一幕,立刻嚇得剩下的北冥士兵朝后退去,潮水般涌來,又潮水般退去。
首領(lǐng)已死,一群人六神無主的被圍在山澗之中,半晌也不見有援兵支援。
司馬觀瀾立刻就覺察到不對,展動身形朝著下方掠去,手中的殘劍死死的抵住了士兵的脖子,美目含冰,凍到人骨子里。
“說,你們后方其他部隊呢?”
脖頸的冰涼早已將那士兵嚇得全身戰(zhàn)栗,面色蒼白,哆哆嗦嗦的將知道的全都交代了。
“數(shù)萬主力精銳去抓你們南唐的王了!”
“法師,法師說他會顛覆世界,破開蒼穹驅(qū)趕神靈,大地將永現(xiàn)黑暗?!?p> 這些神神叨叨的話,司馬觀瀾自然是不信。
可聽到他們?nèi)プ烦她垼闹锌┼庖幌?,如墜冰窖?p> 再也沒有心情在這跟他們耽擱。
“殺!”
如冰錐一般的話語從她的朱唇中吐出,一陣刀光劍影閃爍之后,只留下滿地的尸體和匯聚成溪的血水。
司馬觀瀾再不猶豫,立刻翻過山澗,快速的追趕著前面的部隊,滿臉冰霜,提劍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雖然知道他是趨于龍境巔峰的實力,但能否在數(shù)萬如狼似虎的北冥鐵騎圍殺下安然脫身?
“……”
“……”
楚乘龍為了速度快些,選擇輕裝上陣,身邊就跟著五六個暗衛(wèi),如果真遇上追擊部隊一定是兇多吉少的。
一回到軍中,司馬觀瀾直接找到楚乘龍留下的暗衛(wèi),說出北冥大軍全力撲殺楚乘龍的消息。
暗衛(wèi)之中自有一套聯(lián)系方式,楚乘龍離開之時,為了以防萬一,特地留了一組暗衛(wèi)在軍中,卻不想居然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接到消息,楚乘龍倒是沒有太過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
他如今輕易不敢出手,否則會有滅世之虞。別說區(qū)區(qū)數(shù)萬北冥鐵騎,就是再來他一百萬,他也能從容來去。
司馬觀瀾絕對不是輕狂之人,居然動用暗衛(wèi),此事定然是十分危急。
不過那北冥法師說他必然毀天滅地的神諭倒是引起他的注意。
……自己,有一天會做出這種事嗎?
司馬觀瀾言辭切切,擔(dān)憂之情躍然于紙上,甚至想要起來接應(yīng)。
考慮到北境之中行事詭辯,楚乘龍還是寫信回絕了。
信件重新回到司馬觀瀾的手中時,楚乘龍已經(jīng)出發(fā)了。
“見信安好,無需掛念,北境托付與卿,不可輕離!再過幾日定然平安歸來!”
寥寥數(shù)語,司馬觀瀾煩躁的心卻仿佛被撫平了一般,只是在戰(zhàn)場之上對著敵人之時,卻更加狠辣,完全就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嗜血羅剎的名號,更是在北冥之中流傳開來。
日夜兼程,緊趕慢趕,眼瞅著還有兩日的路程,就要到了,楚乘龍內(nèi)心卻并不平靜。
霧藍的夜空月明星稀,為大地鋪上一層薄紗,盈盈的彎月將這山間溪流映襯得無比溫婉。
可四周靜的離奇,別說是飛鳥的聲響,就是連絲絲的蟲鳴都聽不到。
燃起的篝火霹靂作響,楚乘龍隨手將枯枝丟在篝火之中,假裝閉目沉思,其實神識已經(jīng)擴散至遠處十里之外。
果然不出他所料!
遠處的密林之中,枝繁葉茂的古樹之上,三三兩兩黑色的身影,宛如獵食的猛獸,收斂氣息蟄伏著,時刻準(zhǔn)備給獵物致命一擊。
神識籠罩下小心地布下結(jié)界,楚乘龍這才睜開了雙眼。
“你們待在這,看好糧食,遠處有群老鼠,讓孤去瞅瞅?!?p> 話音剛落,下一秒人就消失在了原地,沒有給楚佑騎絲毫阻止的機會。
雖然對于楚乘龍的修為心知肚明,可到底還是擔(dān)心,本想試探性的朝前幾步,卻咣當(dāng)一聲撞上一個不知名的東西。
楚佑騎的眼前空無一物,可伸手卻又仿佛摸到了一堵石墻。
結(jié)界!
沒想到他已經(jīng)領(lǐng)悟至此!
楚佑騎心中震驚,這等實力,確實已經(jīng)超越先帝。
……怪不得他越來越少出手。
他不是懶得出手。
而是怕一出手控制不好火候,直接葬滅半個大陸?。?!
楚佑騎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回火堆旁等著。
另一邊的楚乘龍,悄無聲息地現(xiàn)身于密林之中,將蟄伏于樹上的黑衣人也是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
幾名黑衣人的視線齊齊朝著為首的黑衣人看去,此等情景,那黑衣人也只能故作鎮(zhèn)定的點了點頭,按照原計劃行動。
一個瞬息的功夫,將站在底下的楚乘龍團團圍著,手中的武器紛紛出手,遠攻近戰(zhàn)配合默契,招招皆抵楚乘龍的命門。
楚乘龍卻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側(cè)身躲過直沖他肩胛骨的飛勾,翻轉(zhuǎn)手腕,將最近的一個黑衣人推至他飛勾下。
操控飛勾的黑衣人想要收手切已經(jīng)來不及,飛鉤抓到獵物猛的收緊,夾爆了那人的腦袋,鮮血淋淋。
不過幾招下來,楚乘龍毫發(fā)無損,就連位置也沒移動半分,對面的黑衣人卻已經(jīng)死傷數(shù)人。
眾人皆不敢再向前,拿著手中的武器顫顫巍巍的站著,面面相覷。
楚乘龍瞧著他們這副模樣只覺得無趣的很,抽出手中的長劍,移形換影之間,再回過頭來,剩余的幾名黑衣人也已經(jīng)全部倒地,毫無生息。
百無聊賴的楚佑騎,有一下沒一下的撥著火堆,終于是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之中。
快速的打量一番,發(fā)現(xiàn)自家主子除了鞋子沾了點泥,渾身上下還是一副整潔的模樣,連頭發(fā)都沒有絲毫紊亂,仿佛只是去散了個步一般。
簡單的休整一夜,天空剛露出一絲魚白,眾人押運著糧食又上路了。
一直走到星朵密布,隊伍才緩緩進了望北城,早就等在城墻的司馬觀瀾看著那人確實毫發(fā)無損的回來了,懸著的心終于緩緩落地,當(dāng)即就迎了上去。
“皇上!”
語氣之中帶著自己都未曾發(fā)覺的欣喜,在楚乘龍溫和的眼神中又平靜了下來。
“孤無事,快命人將這些糧食帶下去!”
一路奔波,楚乘龍修為深厚,元氣充沛,倒是依舊神采奕奕,只是眼角眉梢?guī)е┰S風(fēng)塵,頗有倦意,司馬觀瀾自然也看出來了。
“皇上先行回府休息吧,這里就交給我!”
左右糧食已經(jīng)押運回城,確實無需他再看守,點了點頭。
府衙之中里接到消息的春綠早已帶人迎出,滿眼里都是化不開的心疼。
“一路上辛苦了爺,下回可要讓春兒跟著去照顧著主子,楚佑騎那些男人哪懂得這些……”
小丫頭絮絮叨叨個沒完,楚乘龍倒也絲毫不惱,落進他的耳里就宛如催眠曲一般,讓他昏昏欲睡。
由著丫頭們給他換了衣服清洗臉面,倒在床上松弛著筋骨。
修整一夜的楚乘龍,又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一推開房門,司馬觀瀾早早的就候在了院中,此刻正坐在涼亭里品茶。
一身藍紫色的盔甲,勾勒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烏黑的長發(fā)高高豎起,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顯得活潑而又俏皮。
正對著房門的司馬觀瀾,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的到來。
“皇上醒了!”
“怎么一大早就在我這候著了?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楊將軍前些日子剛剛收復(fù)了北境城,依著楊將軍的意思,前方戰(zhàn)事吃緊,這些傷兵和百姓還是暫時安置在這?!?p> “我想即刻就要動身前往前線協(xié)助,問問你的意思?!?p> “孤……”
楚乘龍剛開口,卻被門外一陣急報打斷。
“報!啟稟皇上,京都急報!”
接到急報的楚乘龍也顧不上多言,皺著眉頭拆開了手中明黃色的信封。
越往后看,面上越是止不住的欣喜。
匆忙收起手中的信封,瞧了眼候在一旁的司馬觀瀾。
“京中有要事處理,孤要先行回京,北境之事就先交給你們了?!?p> 聽聞消息的司馬觀瀾忽地一怔,視線下垂。
“既然如此,末將就去回稟了楊將軍!”
說罷司馬觀瀾轉(zhuǎn)身出門,楚乘龍目送她遠去,感覺有些奇怪,卻沒有多想。
吩咐一旁的春綠收拾收拾準(zhǔn)備回京。
一路上緊趕慢趕,回到京都也已是五月,城門外古道邊的柳樹也已郁郁蔥蔥,晚風(fēng)拂過扭動著搖曳的身姿,翩翩起舞煞是好看。
楚乘龍想起那年隨父進京,恍然如同就在昨日,平白生出無數(shù)感慨。
梅長天幾人早幾翹首以盼多時,瞧著天邊出現(xiàn)的車隊,面上都閃過一絲欣喜。
“大哥你可回來了!怎么樣?我們的驚喜夠不夠大???”
“接下來個就要看大哥的了!”
聞言的楚乘龍舒暢的大笑出聲:
“好好好,真有你們的,走,進宮咱們邊吃邊聊?!?p> 提到吃飯,柳壯立刻來了興趣。
“吃鍋子吧!好久沒吃怪想的?!?p> 楚乘龍一邊笑著打趣他餓死鬼投胎,另一邊吩咐巧兒趕緊下去準(zhǔn)備著。
自己則先帶著人前往御花園的百花臺商量事情。
御花園中雖正值春末,可在匠人的精心照顧下,仍是花期璀璨,萬紫千紅的牡丹開成一片,清風(fēng)搖曳之間,帶來陣陣奇香。
百花臺說是臺,其實更像是個亭子,飛角連天,青磚紅瓦,四根柱子支楞著,四面無窗,空蕩蕩的掛著幾攏輕紗,視野好的很。
幾人席榻而坐,能讓楚乘龍如此大老遠跑回來,心情大好,自然是為了天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