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自喉頭處傳遍了向蘭雪全身。
她的精神高度緊張,大腦開始飛速運(yùn)轉(zhuǎn)。
“蘭雪?人呢?”上方傳來小瑤的聲音。向蘭雪聽見她尋找的聲音,卻一聲也不敢發(fā)出。
那只扼住她脖頸的手似乎更緊了些。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后,上方?jīng)]了聲音。
她胸口起伏,驚魂未定,雙手使勁抓住那要命的胳膊,勉強(qiáng)喘上一口氣。
“你敢亂動我就殺了你?!蹦侨藧汉莺莸卦谒叺驼Z。
她一只手摸到一陣濕膩的溫?zé)?,目光向那處瞟去,竟是猩紅的血水。
傷口在他腿上,血水已將玄色褲子浸濕。
向蘭雪心如擂鼓,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面前這人白巾蒙面,不是那琴師又是誰。
此刻她被摁在院墻的一角,雙腿屈在地上,正對那蒙面人冰冷的眼神。許是因為受傷,他仍是剛才那端坐的姿態(tài)。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女扮男裝進(jìn)入百花樓?”細(xì)細(xì)注視下,他發(fā)覺眼前這位“公子”的異樣。
起初以為是個瘦弱的半大小子,沒想到那皮膚似乎過于粉嫩,脖頸更細(xì),微微的力道便已泛紅,他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破壞欲。
向蘭雪被他盯得心里發(fā)毛,謊話張口就來:“我只是好奇百花樓,迷路誤入此地,無意驚擾公子?!?p> “趴下?!彼话盐孀∷淖欤直合滤募?,二人掩在墻角的幾株梅花叢中。
不遠(yuǎn)處突然跳下兩個黑衣人,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其中一人說道:“人肯定還沒走遠(yuǎn),追!”
向蘭雪大氣不敢出,看來他們要找的便是身邊這位了。黑衣人閃身離去。
四下無人,陸盈歌和杜若鴻應(yīng)是聽到了救火聲便離開了清如許。
眼下暫時安全,向蘭雪不假思索,輕聲開口:“我可以幫你。”
“你要是擔(dān)心我騙你,隨時可以殺了我。你知道的,我不是你的對手?!币娝拿碱^微微松動,向蘭雪繼續(xù)說道。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彼氖中沽肆Φ馈?p> 眼下一個幫手顯然比一個人質(zhì)好用。
“你的腿還能走嗎?”向蘭雪將隨身攜帶的止血藥粉往他腿上灑去。傷勢比想象中更重,一大片傷口沾染著衣物已經(jīng)血肉模糊。
上藥的時候,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拽住他另一邊衣袍下的一角,撕拉一聲撕下一處布條,簡要給他包扎好。
“扶我進(jìn)去?!彼プ∠蛱m雪的一只胳膊,在她的幫助下,勉力站起身來,顯出高大的身形來。如此一襯,向蘭雪更顯嬌小,她一步一步地將他扶進(jìn)陸盈歌的屋子。
剛一扶他落座歇息,只聽門外一陣騷亂,向蘭雪繼續(xù)說:“那些黑衣人想必并沒有走遠(yuǎn)?!?p> 那蒙面人沒有說話,看著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件陸盈歌的衣物。
不出片刻,她身著藕粉小衣,披粉紫巾帛,挽流光長折裙,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她說:“我去引開他們?!彼琅f是沒有阻止。
向蘭雪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走出清如許,朝黑衣人相反的方向而去。路上遇到幾個公子,只當(dāng)她是百花樓新來的小丫鬟,意欲調(diào)戲的都被她不動神色地避了過去。
不知走了多遠(yuǎn),她回頭望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于擺脫掉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瘟神了。
待她走后,白巾蒙面的陸景明坐在房里,笑了笑,他伸手轉(zhuǎn)動紅木桌邊的青花瓷瓶,一道暗門自書柜后展開。
待陸盈歌匆匆應(yīng)付完那杜若鴻,再次回到清如許,已是空無一人。
向蘭雪路過一個小茶館時,發(fā)現(xiàn)了小瑤的身影。
她正樂呵呵地磕著瓜子,津津有味地聽著臺上身著長褂的人說書,仿佛已經(jīng)沉浸在故事中,連向蘭雪坐到她身邊都沒有發(fā)現(xiàn),全然不像一個方才完成任務(wù)的人。
“你到何處去了?”小瑤一邊問著,一邊還不忘磕著手里的瓜子。
“說來話長?!毕蛱m雪說自己摔下墻后暈了過去,待她再醒來時,一個人影都沒有。關(guān)于那個蒙面琴師的事,她一個字也沒提。
“你的身體太差了?!毙‖幙匆娝啄鄹觳采系募t印,繼續(xù)道:“瞧瞧,摔成這樣,武功也要多練練,不然怎么在江湖上混。”
向蘭雪不好意思地笑笑,將袖子往下扯扯,怕她發(fā)現(xiàn)那紅印并不是擦傷,而像是手印······
翌日,千里香客棧。
小瑤拉著向蘭雪點了一桌子好菜:“這第一步呀,就是要食補(bǔ)?!?p> 向蘭雪看著這滿滿一桌子好菜,心想不知又要浪費多少。
而小瑤信心滿滿的眼神在告訴她,是她想多了。
耳邊傳來食客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
“誒,你聽說了嗎,知府大人的寶貝兒子得了怪病?!?p> “噓,我聽說有人在那百花樓見過他?”
“百花樓?這些個紈绔子弟,嘖嘖?!?p> “昨晚百花樓的花魁陸盈歌驚鴻一舞,棠州風(fēng)流子弟誰人不知???”
“喲,那杜若鴻必定是去看這棠州第一美人了吧?!?p> “他這怪病莫不是與這第一美人有關(guān)?”
“美人帳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啊哈哈哈?!?p> “要我說,那他這怪病得的也不虧。”
向蘭雪看向小瑤,小瑤眨巴眨巴眼,似乎一臉無辜。
要不是向蘭雪提前知道小瑤對杜若鴻有所行動,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頂著一張人畜無害臉的小瑤會是“罪魁禍?zhǔn)住薄?p> 小瑤若無其事地說:“怎么還不吃?”
向蘭雪思索間,直覺暗處有人正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不送聲色地彎腰撿拾掉落的筷子,面向那異樣之處起身望去,什么可疑的人也沒有。
是她太多疑了嗎?那感覺,仿佛自己完全暴露在獵戶眼中,卻不知他何時會射出那一支毒箭。
她下意識地想離開這里,似乎這里完全處于那人掌控之中。
千里香客棧三樓的拐角處,陸盈歌正推開一處雅間的門。
“哥哥,昨日是那位姑娘?”她素手微轉(zhuǎn),合上房門的動作如行云流水。
眼前的男子正襟危坐,正揮著手中的狼尾毛筆,描繪著一幅畫。
畫中是一位女子,桃花面柳葉眉,妙目含笑,嘴角微微翹起,毫不張揚(yáng),恬靜淡雅如一汪清泉。
那時他扣住她雪白的脖頸,探到她眼底的詫異和驚慌,而那驚慌無措轉(zhuǎn)瞬即逝,猶如蕩起漣漪的湖水重新平靜。
仿佛他對她完全夠不成威脅,抑或是她并不在意。
“她很可疑?!彼姓J(rèn)佩服她的冷靜,但那也正是不尋常之處。
知府之子杜若鴻見過盈歌后便生了怪病,而她正是昨日女扮男裝進(jìn)入清如許。
陸盈歌是他的妹妹,世上唯一的親人,他不容許自己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帶來危險的人。
“傳給殿下?!标懢懊鲗⒛歉碑嫼鸵环庑啪砣胫裢玻f給陸盈歌。
陸盈歌整理好筒蓋,結(jié)結(jié)實實將它綁在信鴿腿上。
信鴿騰身飛去,陸盈歌整理好剩下的筆墨,為陸景明上藥。
“哥哥,你的傷?”她輕輕將傷藥敷在他的傷口上,小心觀察他的表情。
“不打緊,這段時間你要多加小心,盡量少拋頭露面?!标懢懊鞫诘馈?p> 杜若鴻偏偏這個時候生了怪病。幕后那人,怕是要對付盈歌了。
信鴿飛躍大半個棠州,停留在一處不起眼小院的窗前。
窗前一人長身而立,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那信鴿便穩(wěn)穩(wěn)落在他的手上。
那人將那封信讀完后投入燭火,信紙頃刻間便在他的大掌下化為灰燼。
而那副畫被靜靜得擱置在桌面。燭火搖曳,畫中人更為朦朧動人。
半晌,他摩挲著手中的玉佩,看著那副畫,揚(yáng)起一個肆意的笑。